“娘!舅……”小蔥拽着菊花的手,趴在牀邊看那粉紅一團皺的奶娃。
菊花猶如夢中,還未清醒過來,一個勁地傻笑,問何氏:“咋這麼快哩?比嫂子生得還快哩。”
何氏白了她一眼道:“早跟你說不要急了。你娘生過兩胎的,跟你們頭一胎不能比。”
菊花道:“那劉嬸……”慌忙又掩住嘴,覺得這話不吉利。
汪氏笑容滿面地說道:“劉家媳婦難產,是那娃兒太大了。她可是折騰了一天一夜哩。你娘剛發作你就着急,那有這樣的?我心裡有數,想着她要是過了下晌還生不出來,就送她去集上。誰曉得這麼快。”
菊花看着有些疲倦的娘,樂滋滋地笑道:“娘就是個有福氣的。如今就等嫂子再生個娃,咱家可就熱鬧嘍!娘,你先睡一會,我讓馬嬸燉了只雞,等你醒了就能吃了。”
汪氏急忙上前幫楊氏理理薄被,輕聲細語地囑咐她幾句貼心話,又笑眯眯地瞅了眼小外孫,這纔跟菊花等人一起帶上房門出來。
鄭長河在外邊哈哈大笑,對馬叔等人道:“就叫鄭青山。馬嫂子,晌午多做幾個菜,我跟馬大哥喝一杯。”
菊花聽了笑道:“爹,我還想幫弟弟想個好名兒哩,你這麼快就幫他起了?”
鄭長河得意地笑道:“那是。爹早就在琢磨這事兒,想着要是生個男娃哩,就叫青山,瞧咱小青山滿山都是橡子果樹,多喜人;要是女娃哩,就叫桃花,每年的三四月,這屋前屋後桃花可是開得好看的很。正好你是菊花秋天開,桃花春天開。”
菊花哭笑不得,心道幸好沒生妹妹。不然的話,自己一菊花就夠土的了,再來一個桃花,更俗!也怪。這兩種花都是不錯的,用作人名偏偏聽着就是不得勁兒。
葫蘆衝到爺爺跟前,仰頭問道:“小叔叫青山呀?”
板栗牽着狗耳朵大叫:“金山,青山。”
引得衆人一陣鬨笑,氣得鄭長河笑罵道:“你咋對着狗叫哩?要叫舅舅。”
看着這兩小娃兒,菊花和槐子笑着對視一眼,十分爲小弟的未來擔憂。
隔了幾天。九月二十五日,劉雲嵐也生了個兒子。
這時青木從清輝回來了,劉嬸和小井兒還留在那沒回來。
衆人問咋耽擱這麼久,青木細細地跟他們說了。
原來,這案子被上面知曉後,鑑於秦楓乃雲真人弟子,行得又是剖腹的荒誕奇異之術,審問、對證。又讓穩婆查驗劉嬸的肚腹,大夫幫她診脈,折騰一圈。早就應該結案的,可那縣令在節骨眼上卻離奇死亡了。
這案子就耽擱下來。後來方家的人大力周旋,剛有點頭緒,卻又驚動了太醫院,兩位太醫正親自趕來清輝,於是秦楓就乾耗在那裡,這案子也一時結不了,連劉嬸和小井兒也不得回來。
李長雨安排雲影等人住在他家,高氏宛兒也回縣城了。
雲影知道青木家裡事多,眼下他呆在那也幫不上忙。還不如回去忙農活。又告訴他,皇帝不會爲難他們師兄妹的,當年她爹就拒絕去太醫院任職,說若要將他拘在太醫院,還不如殺了他,後來皇帝也沒爲難他們。
於是。青木便一人先回來了。
家裡添了兩個小娃兒,自然讓人高興,他又有事要問槐子,於是在下午時過來,跟他嘀咕了半天。
問的自然是人販子拐了泥鰍、菊花跟何氏受欺負那件事。青木出奇地並沒有暴怒,他面色平靜,看不出喜怒,沉默了一會,低聲跟槐子細語,直說了一頓飯的工夫才住口。
槐子聽了不住點頭。
等菊花出來,兩人又跟沒事人一樣說笑忙碌起來。菊花說起小弟青山的降生,青木忽然詫異地問道:“咋他們都是九月生出來哩?”
見菊花疑惑地望着他,便數給她聽:“葫蘆是九月十日出生的;板栗和小蔥是九月三日生的;青山是九月十五日生的,這個……小二是九月二十五日生。這可不是奇怪麼?”
小兒子的名兒還沒起,所以暫時叫他小二。
菊花一想,還真是這麼回事,也是納罕不已。
槐子笑道:“要我說,秋天生就是好:秋天本是收穫的季節,瞧着滿院子滿倉的糧食,人心裡就開心,再添人丁,那可不是更高興?他們趕一塊了,說明都看中了這個季節。你還是趕緊幫小二挑個名兒吧,我瞧這小子白白胖胖、水靈靈的,不如叫黃瓜。”
菊花失笑道:“又說他白胖,又叫他黃瓜,黃瓜可是黃綠黃綠的。”
槐子道:“可嫩黃瓜也是水靈靈的。他長得像嫂子多些,往後怕是斯文相,不好叫南瓜、山芋、蘿蔔之類的。不比葫蘆,跟青木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虎頭虎腦。”
青木想了想,道:“扁豆?豇豆?花生?玉米?嗯,還是叫黃瓜好了。菜瓜其實也不錯,就是蠢了點。”
於是,鄭家第二個孫子小名就定了黃瓜,菜園裡又被挑走了一種蔬菜。
正是傍晚的時候,兩人坐在院子裡,各執一把小刀,在一方小木塊上刻字。字是先寫好的,只要順着那字體用刀鑿出痕跡來就成了。只是他們顯然不慣幹這個,做得很慢,卻十分認真。
這是槐子有天教板栗和小蔥認字的時候,菊花道,這麼小的娃兒,弄得跟什麼似的,一板一眼地學認字,太沒趣了,不如把字刻在木塊上,既能認字,又能當玩物。
他就留了心,親自動手做。
菊花見他笨拙的樣子,讓他找李木匠幫忙,先做個毛坯出來,然後自己慢慢刻字。木塊不可太小,防止娃兒往嘴裡塞,再說小了也不容易刻字,畢竟他不是專幹這行的。
槐子就請李木匠鋸了好些兩寸長寬的四方小木塊,全刨得光溜溜的,挑回來後,整整兩籮筐,然後在木塊的六面寫上常用字,再用小刀雕刻出來,讓娃兒們玩耍順帶認字。
張大栓見了也十分高興,幫着將木塊的八個尖角刮平整,爺倆每天晚上都做幾個。
青木剛刻好一個,正拿在手裡端詳,葫蘆擡頭瞧見了,立即奔過來奪了去,然後跑到一旁,那裡已經用好多木塊砌起了一個四方的空間,這是他跟板栗蓋的房子,裡面放了不少東西,有花生瓜子,還有菊花,亂七八糟的。
板栗半跪在地上,正聚精會神地壘木塊,一邊膝蓋已經磨穿了一個洞,露出裡面灰色的裡衣,手上、腿上都沾滿了灰塵,嘴裡還在嚷着:“馬,馬!”
葫蘆聽了,在旁邊一小堆木頭裡翻弄了一會,挑出一個遞給他,也不說話,低頭繼續忙碌。
板栗則不時地大聲叫着,擡頭問葫蘆一些話,像在徵詢他意見。也怪,他明明只說一個兩個字,葫蘆偏能聽得懂。兩人有商有量,忙碌的那個勁兒,好像幹啥大事一樣,其實不過就是將木塊碼成長條而已,真不明白有啥趣味。
槐子聽見兒子叫,停下手中動作,見他忙得額頭冒汗,更可笑的是,葫蘆雙頰紅潤,他卻只有半邊臉泛紅,另外半邊臉依舊是白白的,看了讓人忍俊不禁。
他抿嘴微笑了一會,轉頭對菊花道:“這法子好,認字快,還不用辛苦坐那教導,他們又是坐不住的。”
菊花撇撇嘴咕噥道:“就是太皮了,看着兩娃兒比煮飯還累哩。瞧,褲腿又磨破了。虧得咱家如今好過了,不然就他這皮實勁,動不動磨壞一條褲子,誰有錢幫他做?”瞧瞧正蹲在牆根下掐花兒的小蔥“還是小蔥好。咱閨女斯文的很。”
自從楊氏和劉雲嵐都生了後,葫蘆一天中大半時候都呆在菊花家,一方面是家裡忙,怕照顧不周他,另一方面是特地讓他跟板栗小蔥在一塊玩,也不孤單。
青木微笑道:“小蔥像娘。”
小蔥聽見叫她的名字,小手捏着幾根野菊花奔過來,一頭撲進青木懷裡叫道:“舅舅!”
青木忙把手中的刀往旁一丟,將她抱到膝蓋上坐着,看着那一束略顯雜亂的明黃鮮豔野菊,笑問道:“小蔥喜歡花兒?”
小蔥點頭,揪下一朵菊花,想幫舅舅戴頭上,插了半天也沒插上。
青木笑道:“小蔥,舅舅是男人,不好戴花的。這花兒是女娃戴的。來,舅舅幫你戴上。”
說着接過那朵菊花,發現已經被她捏得不成樣子了,忙扔在地上,重新從她手中的花枝上掐斷一截,上面有兩三朵並頭花兒,笨拙地簪在她的髮根。
槐子見小蔥乖乖地歪在舅舅懷裡,讓他戴花,忍不住嫉妒地問道:“閨女,舅舅帶了好吃好玩的給你,你就這麼跟他親,不要爹了?”
青木從清輝帶了不少好玩意回來,吃的就更不用說了,引得幾個娃兒嘴巴甜膩膩的,爹和舅舅叫個不停。
小蔥聽見舅舅說一聲“好了”忙從青木膝蓋上溜下來,跑向槐子,送給他一個大大的笑臉,脆生生地叫道:“爹!”
槐子笑眯眯地“噯”了一聲,將閨女抱在懷裡,父女兩個臉挨臉,十分親密。
青木悻悻地說道:“這就吃醋了?唉!我原指望雲嵐這回生個閨女的,誰料又生了個兒子,娘也生了個兒子。咱家越稀罕閨女越不生閨女,真是怪了。”
菊花笑道:“急啥?嫂子是個會生養的,你還怕沒閨女。等黃瓜長大了,要是曉得你嫌棄他不是閨女,該傷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