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20

嘉文瞪視着面前的報表和檔案,腦中昏昏沉沉的,什麼也看不進去,所有的數字和表格距離他都很遙遠很遙遠,他腦海裡不斷涌現的只是昨夜那一副要命的牌,以及老趙那斜吊的眼睛和嘲弄的嘴角。那副要命的鬼牌!當時自己也真賭得太久了,賭得頭昏腦漲,何況那間屋子裡又煙霧騰騰,小王那些傢伙不自然的乾笑……種種種種都讓他太緊張了。當時,他桌面的明牌是AQ10J,帶頭的A是最大的黑桃花色,扣着的暗牌是一張K,這麼大的順子,豈有不硬拼的道理!老趙那老油條最會唬人,他已經一連三次都被他唬了,一次老趙只有兩個對子,卻煞有介事地加錢,害他以爲準是富爾豪斯,結果自己是小順,就不敢跟。這次,能拿着一副大順的牌,老趙桌面上也是一副順的長相,四張梅花,AKQ10,除非扣着的是張J,纔可能是順,但是,即使他是順,他是梅花,自己是黑桃,當然也穩贏。這種情形,不會打梭哈的人也不會認輸的,他梭了一千元,老趙卻硬是狠,在一千元之外又加了一千,明明想唬人嘛,當然跟了!牌翻開來,做夢也沒想到老趙扣着的是張梅花9,雖不是順,卻是副同花!這副牌栽得真慘,怎麼就沒想到同花的可能性的!真是不可原諒的疏忽。這副牌輸掉了五千多塊!錢輸了也罷了,老趙還要斜吊着眼睛冷嘲熱諷地說:

“要賭錢,小杜,再學十年你也是我手下敗將!好在你是銀行經理的少爺,有的是錢,送點禮給我也沒關係,不過,看你輸得這副面紅耳赤的樣子,我可真不大忍心,待會兒小王他們要笑我欺侮小孩子,何必呢!勸你還是免了,多去學學吧,你還沒人門呢!”

贏了錢還要損人,閻王爺應該爲老趙把地獄加深到二十四層!這口氣怎麼忍得下去!當時已經夜裡兩點多鐘了,他發狠說要賭到天亮,老趙說什麼也不肯,聳聳肩膀說:

“你太太還在等你呢!要來,明天晚上再來!”

只能忍着一口氣回家,偏偏湘怡一副眼淚汪汪的樣子,好像有人虐待了她似的,小真真又雞貓子鬼叫地哭了一夜。他說過好幾次要請個保姆來帶小真真,湘怡就是不肯,要自己帶,自己喂,又阻止不了孩子哭!他的心情不好,難免發作了幾句,湘怡就坐在牀沿上流了一夜的淚!唉,反正,都是些倒黴事情!

面前的報表和數據那麼一大沓又一大沓的,大概一星期的檔案都沒有整理過了,數字、統計、分類……他用手揉揉眼睛,打了個哈欠,睡眠不足,現在只感到頭重腳輕,眼睛乾澀。燃上一支菸,他猛抽了兩口,抽菸的習慣也是最近才養成的,在那空氣不流通的小屋裡,神經緊張地抓着牌,如果再不抽兩支菸,一定會支持不住。一支菸抽完了,再喝兩口茶,該死!工友老陸也越來越懶了,冰冷的茶怎麼入口!放下茶杯,他在喉嚨裡嘰咕了幾聲,再拖過那些報表來,哼!這麼多要整理的東西,一天上班八小時,每個月纔拿一千五百塊錢的薪水!一千五百塊!夠幹什麼?昨晚一副牌就輸掉五千多!坐這個鬼辦公廳真不值得!大學畢業,唸了四年的西洋文學,卻在這兒算這些永遠弄不清楚的數字!

再打了個哈欠,他斜靠在椅子裡,看了看天花板。無聊!什麼都是無聊!坐正身子,他發現辦公廳裡其他的職員都用不以爲然的神情望着他。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同事就對他紛紛地疏遠和冷淡起來。人與人之間,連友誼都是淡薄的!本來麼!當做生死之交的紀遠還搶走了可欣呢!朋友,不要也罷!

“杜先生!”

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來,回過頭去,工友老陸正恭敬地站在桌邊。“李處長請你去!”

煩人!嘉文不耐地站起身來,反正處長有請,總是要去應付應付的,這個李處長的精明能幹,是全銀行都知道的。不過,找他會有什麼事呢?

進了處長室,處長正戴着老花眼鏡,在覈對賬目。這位處長,在銀行界已經有二十幾年的歷史,和杜沂也是老朋友,幾乎在嘉文孩提的時期,就見過嘉文了。看到嘉文進來,他默默地注視着他,臉上卻有種不怒而威的、懾人的嚴肅。

“坐,嘉文。”

嘉文坐了下來,開始有幾分忐忑不安。

“有什麼事嗎,處長?”他多餘地問。

“當然,”處長點點頭,銳利的眼光,透過了眼鏡,停在他的臉上,“嘉文,我和你父親是老朋友,你知道。”

嘉文不安地動了動身子。

“你剛進銀行的時候,表現得很好,我曾經爲我的老朋友慶幸,慶幸他有個成器的好兒子——”

嘉文的臉漲紅了。

“可是,最近,你自己覺得你工作的情形怎麼樣?”

嘉文的臉更紅了,對於這種當面的指責,感到說不出來的窘迫和難堪,潛意識裡就升起一種反抗的情緒。挺了挺背脊,他看着窗子說:

“我對這份工作沒有興趣。”

處長深深地望着他。

“你對什麼工作有興趣?”

“對整個銀行的工作都沒興趣。”

“那麼,你真不該走進銀行來!”處長的臉色更不好看了,“年輕人,你還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呢!你受的磨鍊太少了!你別以爲你是總經理的兒子,就可以在銀行裡混飯吃,每個人倚賴的是自己的工作能力,不是父親的身份地位!如果你覺得這工作沒興趣,你可以辭職不幹。在銀行裡混日子,固然對銀行是損失,對你自己是更大的損失,你在浪費生命!”

嘉文閉緊了嘴,瞪着窗子一語不發。

“好吧,嘉文,你去吧,”處長失望地咬着鉛筆尖,“關於你的工作問題,我會和你父親談談。只希望你在自己工作崗位上,不要太失職,遲到,早退,給整個業務處一個最壞的榜樣!要知道,你的工作,是多少大學畢業生還找不到的!好了,你去吧!”

退出了處長室,嘉文更是一肚子的不高興和憤懣。說實話,他可從沒有認爲自己是總經理的兒子而神氣,他根本很少想到自己是什麼總經理的兒子!倚賴父親的身份地位!這算什麼話?他不過偶爾溜去打打梭哈,對職務難免疏忽一些,這和父親是總經理有什麼關係呢?哼!自作聰明的處長!銀行這破職位,做不做又有什麼關係?難道他杜嘉文找不到更好的工作?

回到辦公廳

,他憤憤地坐下去,一面大聲叫老陸:

“老陸!老陸!給我換杯熱茶來!”

一位離他不遠的同事,嫌惡地盯了他一眼,輕聲地對另一位同事說:

“瞧,作威作福!”

他正一肚子氣沒地方發泄,聽到這句話更火冒十八丈。生平他不會和人吵架,這時不知怎麼,竟按捺不住地跳了起來,對那位同事氣勢洶洶地說:

“你說誰?”

那同事一愣,爲了維持面子,也不假思索地頂了一句:

“說你!”

一時空氣顯得十分緊張,充滿了火藥味。嘉文兇了一句之後,也不知該怎麼吵下去,就死瞪着那位同事。那同事平日文質彬彬,這時也只能死瞪着他。幸好別的職員都趕了過來,拉的拉,勸的勸,兩人就趁風收帆,都憤憤然地坐了下去。那位同事不該又嘰咕了一句:

“父親是總經理,又有什麼了不起!”

“啪”的一聲,嘉文順手抄了一個墨水瓶,對着那同事扔了過去,墨水瓶跌碎在對方的桌子上,濺了一桌子的墨水,所有的檔案都染污了。那同事跳起來,摩拳擦掌地要揍嘉文,被一些人拉住了,嘉文也被另外一羣人拉住了,這情況早有人去通知了處長和科長,一會兒,處長和科長都趕了來,處長望着他,搖搖頭說:

“嘉文,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不幹了!”嘉文把桌上的報表倒扣過來,甩了甩頭,向辦公廳門外衝了出去。沒有人再拉他,他立即置身於陽光普照的大街上了。

到了街上,看到滿街熙攘的人羣、車輛和陽光,他才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沮喪和茫然若失。剛剛的氣憤仍不能平,新的懊惱又接踵而來。到何處去?回家?不願意!看電影?沒心情!還不如找老趙翻本去!這念頭一經產生,其引誘力就比什麼都強,渾身的精力好像都恢復了。先找了個電話亭,他打電話到老趙那兒,問他有沒有興趣找幾個人,繼續昨晚玩玩“五張”。他們總用五張的名詞來代替梭哈。老趙又是一陣嘻嘻哈哈的嘲弄,然後說:

“要玩?當然可以,不過有個條件!”

“什麼?”

“多帶點現款來,把以前的欠賬付清再玩!”

“笑話!”他嚷着說,“難道我還會賴賬不成!”

“不怕賴賬,只怕債多不愁,拖個一年半載再還,吃不消!”老趙一陣哈哈,“要玩,就要清舊賬,你付支票也成,反正得付清。何況,我正缺錢用!”

“明天再付!說不定今天都贏回來呢!”

“算了,明天更難付了,你有種來,今天準又輸得慘慘的!我勸你別再玩了,你那個技術,做我的徒孫還不夠資格呢!”

“別欺侮人!”嘉文對着電話筒大叫,“我馬上帶錢來跟你玩,看看誰厲害!你把人和牌準備好!”

掛上電話,他卻有些迷惘,哪兒去弄這一筆錢呢?以前自己手邊倒有些錢,早就陸陸續續地都輸光了,後來就向湘怡挪用家用的賬,又變着花樣向杜沂拿錢,現在,只好再回家向湘怡要!只是,這不是一千八百的小數目,他欠老趙已經八千多元了,總得富裕一點才賭得痛快,起碼身邊也要帶一萬塊錢去。但,湘怡根本不可能有一萬塊錢,除非——對了,他和湘怡結婚的時候,杜沂曾給湘怡買了許多珠寶和金飾,這些總值好幾萬,問她要一兩件賣掉,贏了錢再買回來還她,這總沒什麼不可以!

問題一想通,他就立即僱車回家,這纔是上午十點半鐘,料想這個時間回家一定會讓湘怡大吃一驚。可是,才按了門鈴,湘怡就開了門,好像正在等他似的。看到了他,湘怡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來,說:

“總算回來了,謝天謝地!”

“怎麼!”

“我怕你——在外面——會——會出事。”湘怡吞吞吐吐地說,用一對驚惶而不安的眸子看着他,“到底是怎麼回事?爸爸剛剛打電話來,說你和人打了架,銀行裡的事也不幹了!這是怎麼弄的?你從不會和人打架的。”

“爸爸呢?也回來了?”

“沒有,他說要和李處長談談,馬上趕回來,叫你回來了就別再出去!”

看樣子,如果杜沂回來了,他就別想再出去了。嘉文的腦筋轉了轉,現在他根本沒有閒情逸致來討論銀行裡的事情,他全心全意都在那場賭局上面,他必須用最快的速度,說服湘怡拿出首飾來。而湘怡只一個勁兒追問銀行裡的事。怎麼發生的?爲什麼發生的?對方是怎樣的人?天哪,女人全是最囉嗦的動物,他不耐地蹙緊眉頭,打斷了她:“別問了,我懶得談那件事,我要一筆錢,你有錢沒有?最好是現款!”

“錢!”湘怡瞪大了眼睛,“你爲什麼要錢?”

這就是女人!她們永遠有許許多多的“爲什麼”!

“你別管爲什麼!你有錢沒有?”

“要多少?”

“一萬!”

“一萬?”湘怡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連嘴都愕然地張開了,“你爲什麼要一萬塊錢?”

又來了!又是“爲什麼”!

“你有沒有嘛?”

“我怎麼會有呢?”湘怡可憐兮兮地說,“爸爸每個月交給我五千塊錢家用,用不完的也總是你拿走,我怎麼還會有錢呢?”

“那麼,爸爸以前給你的首飾呢?”

湘怡錯愕地望着嘉文,足足有十秒鐘說不出話來,然後,她結舌地說:

“你,你——你到底要做什麼?”

“你給我一兩件去換錢,我要一筆錢,你知道嗎?”時間不多了,他一定要在杜沂回來以前出去,“我欠了別人債,不還的話就要被人抓起來了!”

“什麼?”湘怡的舌頭僵直,“你你你——爲什麼會欠別人錢呢?那是什什什——什麼人?”

“你不要再問爲什麼了!快去拿給我!”

“可——可是——”

“怎麼了?捨不得?我答應以後買來還你!好了吧?去拿來,我馬上要去還人!你別耽誤我的時間了!”

“不,不是捨不得,是——”湘怡遲疑了一會兒,顯得怯生生的,“你知道——我哥哥和嫂嫂,他——他們常常來,我——侄兒生病,我——我——總是哥哥嫂嫂帶大的,不能不管,我——我不敢

告訴你和爸爸,就——把那些首飾陸陸續續地給了他們,我以爲,那是你們給我的,我——我可以支配……”

嘉文咬住牙,這完全出乎意料的結果使他血脈賁張,整個上午全是些倒黴事!給了哥哥嫂嫂!他的眼睛發紅,惡狠狠地盯着湘怡,恨不得抽她兩個耳光,自己急需錢用,而她把首飾全給了哥哥嫂嫂!踩了一下腳,他恨恨地說:

“你——你渾蛋!”

“嘉文?”湘怡一怔,眼淚立即涌了上來,“你罵我?”

“罵你又怎樣?你這個不懂事的女人!”看到湘怡的眼淚,他的心又軟了些,眼淚,眼淚,眼淚!女人就有流不完的眼淚!現在沒辦法了,只好去偷取父親的支票。拋開了湘怡,他大踏步地走到父親房裡,書桌的抽屜鎖着,他知道鑰匙有兩份,父親一份,湘怡也保管了一份,就命令地說:“湘怡,鑰匙給我!快一些!”

“你要做什麼?”

“你不要管!把鑰匙給我,聽到沒有?”

湘怡不敢多說,嘉文那反常的暴戾使她害怕,而且心慌意亂,只得把鑰匙找出來給他,他開了抽屜,發現好幾張票面幾千元的支票,都是已到期未畫線的,他取走了二張,湘怡趕過來,按住不放說:“你不能拿爸爸的!這樣不行,我告訴爸爸,讓他去掛失!”嘉文粗暴地推開湘怡,嗄聲說:

“你敢!我拿我父親的錢,關你什麼事?晚上我就歸還!人倒黴也不會倒黴一輩子,我今天準翻本翻回來!”

“嘉文,”湘怡退後了幾步,用拳頭堵着嘴,“你,你去賭錢,你欠的是賭債,你你——”

“好了,我賭錢也沒瞞過你!”嘉文說,把支票塞進褲子口袋,大踏步地走向門口。

“嘉文!嘉文!”湘怡追了過來,“爸爸叫你不要出去,他有話和你談!嘉文!嘉文!”

嘉文走得已經連影子都沒有了,湘怡垂下頭,用手矇住了臉。室內,小真真突然莫名其妙地號哭起來,湘怡走進了屋裡,抱起搖籃裡的嬰兒,喃喃地說:

“真真,真真,我怎麼辦呢?”

像是答覆母親的詢問,真真哭得更厲害了。湘怡抱緊了孩子,拭去嬰兒臉上的淚痕,望着那張酷似嘉文的小臉,忍不住又是一陣心酸。那位難得回家的父親,對這嬰兒是多麼疏遠和冷落!這種局面,什麼時候才能好轉呢?

杜沂匆匆地趕回家來了,李處長和職員們的談話使他心情沉重,但是,回到家來,聽到湘怡的敘述後,他的心情就更沉重了。他眼前展開一幅可以想見的畫面:一個墮落的兒子,一羣烏煙瘴氣的賭徒。年輕人走向錯誤的邪路,嘉文不是第一個,問題只在於如何去挽救他?如何去幫助他?如何使他浪子回頭?這工作可能非常艱鉅,也可能毫無結果,但他不能不救嘉文!

“湘怡,”他滿臉沉重地說,“我們該管管他了,或者,我們一直對他都過分放任了。”

湘怡看了杜沂一眼,默然不語。

“你——湘怡,”杜沂欲言又止,嘆了口長氣,“你的脾氣也太柔順了。”

湘怡明白杜沂所沒有出口的話,是的,她的脾氣太柔順了,但是,她也試過不柔順,徒然讓情況更糟糕而已。而且,要她做一個管制丈夫行動的妻子,她又怎麼做得出來?如果做了,嘉文不理不睬,又怎麼辦?她不知道假如當初嘉文娶的是可欣,會不會也走上墮落的路?這想法使她打了個寒噤,情不由主地說:

“反正,這是我的失敗,一個妻子,沒有力量把丈夫留在家裡,還能說什麼呢?”

杜沂一驚,他無意於傷害湘怡,她是那樣一個善良而溫和的孩子!把手放在湘怡肩上,他鼓勵而安慰地拍了拍她,慈祥地說:

“我不是那個意思,湘怡。別自責,這不是你的過失,從小,我就太放縱他了。但是,我從沒想到他會變成這個樣子,他一直是個很聽話的孩子,是什麼東西使他改變了呢?我真不瞭解。無論如何,我們以後的工作很沉重,我們要挽救他。”

“我只怕——”湘怡囁嚅地說,“並不容易。您沒看到他剛纔那副臉孔,我覺得——我幾乎不認得他了。”

“一切會好轉的,湘怡,”杜沂很有信心地說,“他的本性並不壞,他只是受了壞朋友的引誘。”

“從上如登,從下如崩。”湘怡低低地說了兩句,抱着孩子走開。站在臥室的窗前,她知道,今天會有一個漫長的、期待的一天,還會有一個漫長的、期待的一夜,她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身後有個聲音驚動了她。

“湘怡!”

她回頭,是剛剛從外面回來的嘉齡,一條淺色的髮帶繫住她的頭髮,她看來永遠那樣年輕和富有活力,像一朵小小的迎春花。

“湘怡,你猜我從哪兒回來?”嘉齡揚着睫毛問,那對眼睛生動明亮,流轉着一份屬於青春的醉意,“我剛剛去飛機場,送走了胡如葦。”“胡如葦?”她有些迷糊。

“是的,他說不驚動你們了,他去美國讀碩士學位,要我代他問候你們。”

“你——終於放走了他!”湘怡嘆息地說,“那是個好人。”

“我承認他很好,我也很喜歡他,只是不愛他,而愛情是勉強不來的,對不對?湘怡?”嘉齡坐了下來,用手託着下巴,有幾秒鐘的凝神沉思,“不過,胡如葦確實不錯,幾年來,我起碼拒絕了他十次的求婚。今天在飛機場,他還忽然對我說——”她感動地住了口。

“說什麼?”

“他說:‘嘉齡,你說你願意嫁我吧,只要你說一句,我就把飛機票撕掉,留下來不走了!現在還來得及,嘉齡,你說吧!’”

“你沒答應?”

嘉齡搖搖頭,也有一份難言的惆悵。

“沒有。他使我感動,但仍然沒有讓我愛上他,不過我哭了,我說希望有一天,我會愛上他,他也會從國外回來。於是,他上了飛機,飛機飛走了!”她聳聳肩,惘然若失地加了一句,“就是這樣,這就完了。”

是的,完了,結束了。一段不成形的愛情。湘怡目送嘉齡走出去,知道她雖不愛胡如葦,也不無悵然的情緒。被愛比愛別人幸福,但願愛人的人都能被對方所愛!望着窗外的雲天,她不知道被她所愛的人怎能留戀幾張撲克牌更勝過於滿腹柔情的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