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無夢城朝露未晞,夜幕未散,問天派衆人拎着包袱,已經坐在了包打聽的面前。
甘九遊一夜未睡,忙着煉製閉氣丸,眼下鬍子拉碴,眼圈黝黑,脾氣自然不能太好,他一拍桌子,質問道:“包老闆你不實在啊,說說吧,去仙名山的地圖你賣了多少份出去?”
包打聽怕冷,初夏的清晨還裹着牀薄被,包着全身上下,只有小腦袋露在外面,像只受驚的鵪鶉。
他滿不在乎道:“生意場上,想要發財,那就要膽大,‘實在’頂個屁用?再說那黑衣人只託付我把原版地圖給你們,也沒說我不能繪製副本啊。”
甘九遊揹着手,圍着包打聽轉了兩圈。
包打聽不明所以,看向樂遠行,問道:“他這是在幹嘛?”
樂遠行:“我也不知,大概是看看從哪裡開始打你。”
包打聽裹裹被子,嚴肅道:“你們可慎重啊!打了我,就等着被乾坤派收拾吧。”
甘九遊笑道:“我和莫掌門大醉過,你呢?”
包打聽懷疑的看着甘九遊。
甘九遊又自豪道:“莫掌門請我住過店,還是上房。”
包打聽蹙眉道:“難不成樂掌門和莫掌門,真的……”
甘九遊扔下個眼神,讓包打聽細細體會。
樂遠行無語,趕緊拉住甘九遊,朝包打聽拱拱手,道:“包老闆,我們只想問你幾個問題,可是囊中羞澀,不知道能不能打個折?”
包打聽搖搖頭:“不能,就算是莫掌門親自來,我的規矩也不能變。不過嘛……”他不懷好意的瞥了一眼樂遠行,悠悠道:“樂掌門倒是可以拿消息來換,就像是……以物換物。”
樂遠行不解:“我能知道什麼消息?”
包打聽神秘一笑,道:“最近,有不少人找我打聽你的動向,若你肯告訴我未來幾天你都在哪裡,我就回答你兩個問題。”
樂遠行很納悶,他是在九重有點名氣不假,但都是惡名,大家繞着他走還來不及,怎麼還要打聽他的去向?
難道說最近九重修道之人正義感爆棚,想要掃除他這個大魔頭?
那邊徐新恨問道:“都是些什麼人?”
包打聽本想用這個消息訛樂遠行一把,可對這個黑衣少年他莫名有些畏懼,尤其是,被那寒芒如星的眸子一掃,小薄被似乎喪失了保暖功能。
“都是些……怪人。”他不由得的開了口,“修爲都很高,在九重絕對頂尖,可是我在資料上卻找不到他們。”
徐新恨:“是人是魔?來過多少人?”
包打聽搖搖頭:“看不出,前前後後來過五六個。”
徐新恨:“你都告訴他們了什麼?”
包打聽忽然噤聲,連腦袋都埋進了棉被。
徐新恨居高臨下看他,冷道:“你什麼都說了。”
良久,包打聽悶悶的聲音從棉被裡傳出:“人家給了金豆子,我當然知無不言,這是包記的規定,童叟無欺。”
徐新恨抽出行風,拍了拍棉被下的包打聽,涼涼道:“包打聽,留着你是不是會給我師父招來更多麻煩?”
樂遠行忙上前道:“新恨,莫激動,看把包老闆嚇得。”又道:“老包你別怕,我小徒弟剛斬殺過邪魔,還沒從那個狀態裡走出來。哎呀,你別抖啊,你只要保證再不將我的行蹤透露出去,我一定讓小徒弟放了你。”
衆人:他倆這是在唬人吧?嘖嘖,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
包打聽喜歡掙錢,但對自己這條小命更看重,要不有命掙錢,沒命花錢,這不是白忙活嗎?
思來想去,他覺得整個棺材鋪的人加起來也未必是徐新恨的對手,罷了罷了,不過少掙點金豆子,於是他欣然認慫,在被子裡連連保證:“你們放心,從今以後我就當自己不知道樂遠行是誰,我絕不會泄露半個字。”
樂遠行笑道:“包老闆很明智。”
徐新恨也收起了行風。
包打聽又在被子裡待了一會,感到周圍殺氣漸漸淡了,終於從被子裡伸出頭。
他不敢看徐新恨,只對着樂遠行酸道:“樂掌門,你這相好的對你是真是不錯。”
樂遠行認真解釋:“是徒弟,是徒弟。”
見包打聽又要開口,樂遠行搶在前頭,讓沈憶然取出一枚金豆子遞給包打聽:“包老闆,一個金豆子,讓我們多問幾個問題?”
包打聽咬咬金豆子,反問道:“你們這次想問海底城?”
樂遠行頷首。
包打聽道:“甘家前兩天也在東冥的包記棺材鋪打聽過海底城的事。”頓頓,又道:“想去仙名山的人確實不少,但這其中,東冥甘家最有實力。”
言下之意,甘家是他們最強勁的對手。
沈憶然想搶回金豆子,這消息說了和沒說一樣,東冥甘家的野心,他們昨晚剛領教過。
包打聽瞟沈憶然一眼,笑道:“心疼錢了?”
沈憶然:“廢話,你能不能說點有用的消息。”
包打聽收起那枚金豆子,正色道:“仙名山前有條全屍河,這你們都知道吧?”
沈憶然摳摳耳朵:“河裡還有魚怪,魚怪很可怕,沒人打的過。包老闆,真的沒有有用的消息嗎?”
包打聽白他一眼,繼續道:“全屍河不止有魚怪,還有九重最毒的瘴氣,在其中待上一盞茶的時間,就會自剖胸膛而死。就算沒到一盞茶的時間,便找到了全屍河所在,人也會變得癡傻,一個傻子,修爲在高,也不是魚怪的對手。所以,此前去仙名山的人要去海底城,是因爲海底城有一種神花,名叫珠散,傳說一百年開一次花,一百年結一次果,佩花可破任何瘴氣。這花也可以食用,食之,能增十年修爲,食果,則可增壽五十年。。”
樂遠行:“怎麼才能拿到珠散?”
包打聽:“海底城每十年有一次勇者大會,若能在勇者大會奪冠,便能得十支珠散花。”
樂遠行:“今年可有勇者大會?”
包打聽嘿嘿一笑,道:“巧了,就在三日後。”
這畢竟是本書,書中的內容有限,作者自然要撿精彩的寫,所以能碰見十年一次的盛事,樂遠行並不奇怪。
徐新恨問道:“我們怎麼找到海底城?”
包打聽從懷裡摸出張地圖,遞了過去:“平時我賣一顆金豆子,今天看在樂掌門的面子上,免費送給你們。”
這不是看在樂遠行的面子上,而是怕徐新恨的劍。
徐新恨將地圖展開,憑着對書中的記憶仔細看了片刻,衝樂遠行點了點頭:“真的。”
樂遠行吩咐沈憶然收在包袱裡。
包打聽賣了仙名山地圖,又賣了樂遠行本人,這一路上註定要多不少麻煩,這份地圖就當做是他給問天派賠的不是。
一顆金豆子換了不少消息,樂遠行對這次包記之行十分滿意。
海底城距離無夢城足足有五百里地,爲了不錯過勇者大會,飯都沒吃一頓,匆匆買了幾個燒餅,沈憶然便催促大家趕緊上路。
這次徐新恨找不到賴在樂遠行身邊的藉口,只好懨懨的上了行風。只不過他不緊不慢,始終貼在樂遠行身側。
師徒幾人穿雲破霧,從皓日當空,到了夕陽西斜,又到明月登場,始終未見包打聽那幅地圖上所繪的海底城入口。
問天派上下都覺得奇怪,疑心是包打聽的地圖不對。
可沈憶然卻一直說,他能聞到海腥味,海底城一定就在前方。
徐新恨也打包票,說地圖絕對沒錯。
又飛了半個時辰,烏雲隱去明月,繁星躲回夜幕,別說海底城了,連海岸線都沒見到。
“不對!”樂遠行忽道,“大家別亂走,都圍在我身邊!”
自長春派一行,問天派衆人對樂遠行都有了嶄新的認識,此時聽他這麼說,沒有任何人唱反調,都趕緊驅法器上前,靠在樂遠行周圍。
樂遠行肅然而立,擡眼環顧四周,下意識去問徐新恨:“你怎麼看?”
徐新恨道:“這是個迷魂陣法,有人知道咱們要來海底城,所以在這裡布了陣法。”
沈憶然抓住傅如鬆,小聲道:“又是甘家?”
徐新恨皺眉道:“不,這陣法……是魔族佈下。”
魔族在九重雖然一直存在,但因爲鮮少露面,衆人往往忽視了他們的存在。更有不少人將魔族和邪魔劃等號,覺得只要是魔族便沒有一個好東西。
樂遠行想起早上包打聽所言,輕笑道:“這法陣精妙,絕非一人之力可以佈下,估計去包老闆那裡打聽過我消息的人,來自魔族,且他們一起合力設下這個法陣。”頓頓,又道:“沒想到他們這麼怕我。”
甘九遊道:“師兄,少自戀了,還是想想怎麼出去。”
樂遠行好整以暇,笑道:“想出去?當然是將佈陣之人都殺了。”
空氣好像因爲樂遠行這句話凝滯起來,耳畔的風止住腳步,吵鬧的蚊蟲不再飛舞,樹葉和花瓣雕塑一樣安靜。
樂遠行小聲道:“記住,迷魂陣法因心魔而起,斬破心魔,就能逃出昇天。”
說罷,樂遠行周遭景色一變,回到了天庭之上。
小天帝面色沉沉,正站在他的牀前,一雙星目毫無波瀾的注視着他。
“陛下怎麼在這?”樂遠行坐起身問道,語氣卻十分溫和,不似從前那樣冰冷。
小天帝顯然一愣,接着冷淡答道:“來看看你生病是真的,還是裝的。”
裝病?樂遠行沉吟許久,纔想起這是在幻境之中,他想如今的心魔大約就是和小天帝不對付,師徒之間好好說話的機會都少。
小天帝見樂遠行雙眼迷離,神情呆傻,又不肯說話,心想他這是真病了,心中大喜,隱隱的也些擔憂,他將那不該存在的擔憂壓下,沉聲道:“師父好好養病,最近的奏章蒼梧幫朕看就是。”
說罷,頭也不回的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