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展開身形步步逼近, 樹下的弟子開始高呼“掌門!”
一聲賽過一聲,如潮似浪。
藍不前手持魚骨劍傲然視之,緩緩道:“來的可是清谷吳寧秋?”
吳寧秋凝視着藍不前, 冷然道:“藍不前, 從小到大我可沒少聽說你的故事。”
藍不前不好意思笑笑, 道:“哦?所以對我崇拜非常, 要領着滿門弟子來參見?”
樂遠行失笑, 暗道藍不前此時果然瞧出點東望歸的影子。
吳寧秋一抖手上長劍,劍氣盈然,寒光閃閃, 他道:“你化形成人來了陸地,攪弄風雲, 殺人如麻, 海底城卻心嚮往之, 而我呢,化形後來了陸地行走, 只殺了那麼幾個人,城主偏說我性喜殺虐,竟然將我趕出海底城。你我同樣是鮫人,同樣是殺人,海底城的人贊你毀我, 可真偏心啊!”
藍不前正色道:“藍某自出海底城以來, 殺得都是危害一方的修士, 是十惡不赦的邪魔, 從未殺過一個好人, 從未殺過一個弱小。你呢?又殺的什麼人?我相信城主絕不會冤枉人,無論他是誰。”
吳寧秋獰笑道:“啊呸, 殺人就殺人,非要說得如此冠冕堂皇,真是虛僞,真是噁心。藍不前,今天我就要用你的狗命給海底城一個警告,讓他們知道得罪我吳寧秋的下場!”
藍不前冷冷道:“奉陪到底。”
兩人對望,眼中火花四濺。
樂遠行忽地上前半步,低聲道:“藍道友,你專心應敵,餘下的人,我們會守着,絕不會讓清谷派踏進山洞半步。”
藍不前稍一頷首,舉起魚骨劍向吳寧秋喝道:“吳寧秋,既然你是我的後輩,那我讓你三招,免得傳出去,世人說我欺負小輩。”
吳寧秋就是衝着藍不前來的,聽對方要讓自己三招自然不會推讓,而是立刻揮劍起身。
清谷派一見掌門動手,也嘯聚着向山洞再次攻去。
樂遠行、徐新恨、甘九遊一字排開,站在洞前,阻擋着清谷派源源不斷的攻勢。
傅如鬆躍至樹頭,彎弓搭箭,專攻漏網之魚。
甘九遊修爲稍弱,不久後便上氣不接下氣,舞錘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樂遠行見他難以支持,便用掌風一掃,將甘九遊推回山洞之中。
清谷派的弟子還在像潮水一樣涌來,像無邊的黑衣,這場戰鬥無休無止,看不見盡頭。
就算樂遠行和徐新恨以一當百,可終究敵衆我寡,且清谷派弟子拿準他們不敢離開山洞太遠,每當處於劣勢,便返身逃跑,恢復精力後再重入戰局。
是以一個時辰過後,清谷派衆弟子皆毫髮未傷。
山洞內,傷勢不算太重的修士也咬着牙加入戰局。
藍不前和吳寧秋也鬥得個平分秋色。
吳寧秋自幼聰穎,在修煉一事上極有天分。
小時候,他的家人常將他比作海底城最出名的大英雄藍不前,盼望着吳寧秋也能像藍不前那樣,光耀門楣,成爲海底城之光。
自然而然。吳寧秋也一直以藍不前第二自居,奈何隨着年歲漸長,他的修爲雖可比肩藍不前,但性格中唯我獨尊的惡劣因子也日益凸顯。
海底城城主本意是不讓他這麼早去陸地,先在海底城磨磨性子,收斂收斂脾氣,誰知他得到消息,竟偷跑出去,連夜上了陸地。
吳寧秋修爲高強,又在家人的溺愛誇讚中長大,一向目中無人,任性妄爲。
到了陸地後,沒人識得他,難免遭怠慢輕視,一開始,他還耐得住性子,出手教訓都是點到爲止。
慢慢地,他發現自己的修爲遠在這些人之上,便開始肆無忌憚,動輒取人性命。
吳寧秋自認這是樹威,不久後他也會像藍不前那樣威名遠播。
誰料,海底城城主說他學的是皮毛,沒學到精髓,還說他性子暴虐,嗜殺成性,念在吳家世代忠良,姑且饒他一命,廢去他一身修爲,要將他逐出海底城。
吳寧秋這顆海底城的明日之星,轉眼就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他憤恨驚恐,在家人的幫助下,他趕在廢他修爲前趁夜出逃,重回陸地。
這次回了陸地,吳寧秋知道自己再無退路,乾脆自成一派,開始收攬弟子。
新的生活,沒讓他的仇恨減少半點,夜夜都在對海底城的怨,對藍不前的妒中煎熬。
聽到藍不前樹起大旗,所到之處雲集響應,熱湯破雪,他的妒恨到了頂點。
他自修行以來,夙興夜寐,付出過不知多少努力,論實力他自認不遜於藍不前,憑什麼只有藍不前功成名就,享受着世人讚譽,而他卻連再回海底城的資格都沒有!
今天,他就讓海底城的人知道,他吳寧秋比藍不前強百倍、千倍!
吳寧秋這麼想着,手下的招式愈發凌厲。
藍不前卻念在他是海底城後輩,始終留有餘地。
忽然,一綠一白兩道身影急急掠過層層樹叢,全速馳來。
藍不前仰頭一看,先是大喜,繼而眉宇間又有了淡淡哀愁,呢喃道:“傻子……你怎麼回來了。”
來者自然是莫含情和章如宣。
章如宣滿目焦急,又飽含情思,他躍下劍,直奔藍不前身側。
莫含情則搖着扇子,穩穩地落在樂遠行和徐新恨身前。
莫含情看了眼態勢,笑眯眯道:“樂遠行,不是我自誇,在以一敵多這方面,你真的不如我。一會兒,我將他們都殺了,你可要服軟。”
說着,莫含情祭出寂寂扇,口中默默唸咒。
不一會,寂寂扇騰空,暴漲數倍,金光大作,照得周遭一亮。
莫含情喝道:“寂寂扇!去!”
寂寂扇隨即大力扇動。
狂風平地起,卷的古木倒垂,飛沙走石,清谷派的弟子更是站不住腳,被吹出數丈遠。
莫含情收回扇子,笑道:“終於清淨了。樂遠行,我這招,是不是很厲害?”
樂遠行連連點頭,真心實意讚道:“寂寂扇的威力,果然不同凡響,樂某佩服。”
莫含情得意的搖頭晃腦,將手中的扇子揮地更是虎虎生風。
徐新恨瞧他一眼,問道:“你們怎麼回來了?”
莫含情一合扇子,斜睨着他,道:“自然是我聰明,參悟到破陣關鍵,纔好說歹說將章如宣勸了回來。”
那日東望歸說藍章二人的故事時,莫含情並不在場,後來只聽問天派的人說了個大概,知道魚怪其實是章如宣,而章如宣一直守在全屍河,是等藍不前回來。
所以他想,章如宣心中的執念,大概就是藍不前不死,他們還能再見。
這個執念很有可能是破局關鍵。
於是他選擇跟着章如宣,打算一有時機,就算抗,也要把章如宣扛回來。
幾人說話間,藍章二人已聯手將吳寧秋制服。
吳寧秋看着二人,譏誚一笑,道:“藍不前,原來你是出賣色相,纔有了這樣高的修爲。”
章如宣面色一沉,一劍向吳寧秋心窩刺去。
藍不前連忙攔住章如宣,道:“暫且留他一命,我要將這個敗類送回海底城。”
吳寧秋吐了一口血,冷笑道:“棋差一招,我認輸,想送我回海底城受辱,門也沒有!”
說着,就要舉劍自刎。
劍到頸邊,卻被一顆石頭打在手上,吳寧秋手一抖,鬆開了手中劍。
徐新恨笑着走近,道:“彆着急死啊,還有事你沒說清楚。”
藍不前一凜,也趕緊問道:“吳寧秋,你如何知道我將受傷的修士安排在此處?”
吳寧秋道:“自然是有人告訴我,藍不前,沒想到啊,你拼死保護的人裡,竟然有人這麼討厭你,討厭到恨不得你去死!”
藍不前:“他是誰?”
吳寧秋:“蒙着臉,誰知道他是誰。”
藍不前:“身形如何?”
吳寧秋:“個頭很高,駝着背。”
藍不前兀自沉思。
思來想去,山洞中的修士,似乎並無一人是此般容貌,正要再問,吳寧秋卻趁着他發愣,一把奪過魚骨劍,決絕地劃開了脖頸。
血,噴薄而出。
吳寧秋痛苦不堪,握着魚骨劍的手鬆了,仰面躺倒在地。
靈力四散,生息在流逝。
他脣瓣翕張,最後說着一句:“我是……吳寧秋……並非……藍不前第二。”
緊接着,畫面一變,樂遠行幾人登時回到全屍河邊。
“你們,是從幻境出來的第三波人。”一身綠衣的章如宣遠遠走來。
歲月,未在他的臉龐上刻畫出什麼痕跡,斗轉星移,光陰荏苒,他的樣貌還是和幻境中一模一樣。
甘九遊往後退了幾步,緊張道:“師父,魚……魚怪!”
樂遠行身形未動,他掃視一圈身後,問道:“憶然呢?”
甘九遊道:“我在山洞裡便沒瞧見他,他,他,不會死在幻境裡了吧!”
傅如鬆皺眉道:“進山洞前,我和師兄兵分兩路,他去瞧你們,我守着洞口,怎麼,師父沒見到?”
樂遠行聞言,身形一晃,徐新恨趕緊扶住他。
半響,樂遠行擡起頭,哽咽道:“憶然,憶然,怕是凶多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