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急之下, 舒朗拽起老頭一起向下個村落而去。
這村子名叫月花,村中盛產夜間綻放的曇花。
曇花盛放之時,月光靜逐花蕊, 靜美非常, 有來賞花的大人物便賜名月花。
月華村的村民們聽了舒朗和老頭之言, 根本不信, 紛紛說黃口小兒和土埋半截的老頭發了瘋, 有心編造出這麼個故事拿他們尋開心。
村裡的老族長拄着柺杖,亦是笑得更是警惕又輕蔑,他說自己活了七十歲, 從沒見過邪魔,且他們的村裡都是凡夫俗子, 邪魔來這作甚?難不成是欣賞曇花夜放?
舒朗無奈, 只好帶着族長回前幾個村子一觀。
老族長親眼見了旁村慘狀, 纔開始瑟瑟發抖,懸在雲端吐了兩回, 回去的時候,連柺棍都抓不穩。
對舒朗的態度也由防範,變成言聽計從。
舒朗見天色已晚,心中擔心石頭村安危,便讓老族長吩咐所有村民回家, 緊閉大門, 夜間無論什麼人來叫門, 都不得開門。
走前, 在村口設下結界, 若邪魔來犯,他能第一時間知道。
舒朗連夜趕回石頭村, 見石頭村無恙,心中一顆巨石落地。
安睡一日,第二天一大早,又返回月花。
月花離石頭村不算遠,都在木朦山深處。
舒朗想若讓兩村向外逃命,老弱病殘難免掉隊,且大山深深,在路上碰見邪魔的可能性也不小,到時候人生地不熟,更難避難。
所以他打算讓兩村人合在一處,方便他照顧。
他已傳了消息回乾坤派,到時掌門派人前來,不愁保不住鄉親,捉不住邪魔。
昨晚他在月花布下的結界沒有異動,想來邪魔並未侵擾,今日他準備御法器帶行動不便的村民飛回石頭村,而青壯年則趕着牲口從山路遷徙。
心中盤算着,沒多久便到了月花村村口。
一到月花村,舒朗便覺得不對。
結界雖然完好,但村落裡卻傳來陣陣啼哭。
走進去一看,大路上橫着七八具屍體,都是壯年男子,周圍圍着些老幼婦女正在啼哭。
月花村的族長見舒朗來了,立馬拄着拐,小跑上前。
還沒到面前,就開始哭訴,說昨晚舒朗離開時,還有幾個漢子上山採藥沒回來,村裡人怕出事,組織了會武的村民外出去尋。
今天早上人是找回來了,但精血全失,成了一具具乾屍。
舒朗見狀,知道事不宜遲,連忙讓族長去做動員工作,半是強迫半是苦口婆心,說服大家暫時去石頭村暫住。
若說昨天月花村的村民對邪魔一事還有幾分懷疑,今天親見有人死在面前,立刻都深信不疑。
可是要搬家,不少人卻表現的不情不願。
他們世代居住於此,田宅、牲口、祖墳,可以說幾輩子的心血都在這裡,驟然搬離,還會有回來的一天嗎?
尤其是老人,擔心這一走,再沒有葉落歸根的時候。
舒朗和老族長磨破了嘴皮子,還是有十來戶人不肯走,後來舒朗一橫心,說他一走,也會撤了結界,到時候邪魔長驅直入,他們全是上好的盤中餐。
被這麼一嚇,這十來戶村民心內恐懼,忙不迭也跟着打包搬家去了。
就這樣,花費了三天三夜,月花村的居民住進了石頭村。
舒朗修爲有限,不準備和邪魔硬碰硬,遂在石頭村前佈下結界,能提醒村中人有外人闖入,又在村外小廟設下陷阱,想着萬一邪魔難敵,便將對方引過去,接着陣法的力量拖延時間,等待乾坤派派人前來。
可陷阱沒等來邪魔,反而等來樂遠行師徒。
小漫那日離家出走,誤打誤撞碰見樂遠行幾人,想起舒朗所說,立刻將他們引去小廟。
待舒朗趕來,又氣又笑,氣的是小漫膽大,萬一真碰見的是邪魔,早做了餐前點心,笑得也是小漫膽大,人小鬼大,十分機敏。
聽小漫和小漫姨描述,舒朗倒覺得這幾日不似邪魔。
不過,事已至此,這幾人去了小廟也好,多事之秋,多幾分小心也是正常。
樂遠行聽完舒朗的講述,心裡對這個後生有幾分敬意。
大難當前,他沒有選擇獨善其身,而是竭盡全力和月花村共度時艱,就這一點來說,稱得上俠義,不由道:“舒族長,你心有大義,未來一定會成就一番事業。”
舒朗一喜,繼而又不好意思道:“道友說笑了,就我這點修爲,還談什麼事業。”
樂遠行和藹的看了看舒朗,見他資質不錯,但修爲不高,疑心是修煉方法不當,於是笑道:“不知可否讓在下一探脈搏?”
舒朗被這笑一晃,傻乎乎地遞出了手腕。
樂遠行正要去握,徐新恨卻先他一步,搭上舒朗手腕。
徐新恨眯着眼,一派大事風範的沉吟許久,又凝眸看了一陣舒朗,眼中不是探究,而是警告,看得舒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良久,徐新恨淡淡道:“舒族長,你資質不錯,但是跟錯了師父。”
舒朗不滿道:“師父待我如親子,怎麼能說是跟錯。”
徐新恨笑笑,道:“你師父要求你每日何時打坐?”
舒朗道:“師父要求的嚴,每日早晚,都要打坐。”
徐新恨搖搖頭道:“你體質看似強健,實則內虛,早晚天地間陽氣正弱,不利於你的修行。若你信我,便每日正午打坐。”
舒朗見徐新恨年紀輕輕,說起話來卻像宗師,不由嘟囔道:“爲什麼聽你的。”
徐新恨笑道:“等此間事了,你可以按照我所說試上一月,若修爲能有提升,便告訴你師父,你要正午打坐。若你師父不允,便告訴莫含情,就說一我說的,給你換個師父。”
舒朗簡直被這段大言不慚的發言震驚了,不悅問道:“你說的?你是誰?掌門能聽你的?”
徐新恨笑笑,道:“我叫徐新恨,至於他聽不聽,你問了便知。”
舒朗依舊半信半疑,上下打量着徐新恨。
這時,廟裡沈憶然一聲高叫:“師父!大師兄醒了!”
樂遠行連忙返回。
進了門,卻見杜南秋望着那尊石像,正在皺眉發呆。
舒朗幾人也跟着進來,見杜南秋一瞬不瞬看着石像,還道是好奇此廟來歷,於是解釋道:“這尊石像並非是天界仙子,而是石頭村百年前一位女子所化。”
沈憶然一聽,大叫一聲,用顫巍的指尖指着石像,難以置信道:“她……她是人變得?”
先前綠衣少女見沈憶然又慫又不尊重的模樣,登時便怒了,吼道:“瞎指什麼,這是石娘娘。”
“石娘娘?”徐新恨忽然出聲,接着掃了杜南秋一眼,神情複雜。
舒朗拉回綠衣少女,解釋道:“石娘娘是石頭村供奉百年的仙人,傳說她和一魔族公子相戀,還孕有一子。後來被那魔家人知曉,來了好多人,要帶走石娘娘的相公和他們的孩子。石娘娘夫婦苦苦哀求,希望對方網開一面,可惜那些魔不爲所動,仍舊強行帶走了父子倆。”
“石娘娘錐心泣血,便跟在後面一路追隨。誰知道走到前面那條大河邊上,魔族公子大約是怕回家受罰,又或者是不捨妻子,居然舉劍和魔族中人鬥了起來,最後寡不敵衆,眼見得勝無望,竟在石娘娘面前自戕。
“魔族人一見,裹起魔族公子的屍身,還有那小男孩,上了法器,不多時便消失在木朦山。石娘娘站在河邊哭了一夜,第二天,有人到了河邊一看,石娘娘竟然化成了一尊巨大的石像!喏,就是你們看見的這尊。後來村民一是覺得此事神奇,二是覺得石娘娘可憐,於是將石像搬回村裡,供在此處。”
說着,舒朗和綠衣女子各燃了三炷香,又帶着小漫在石娘娘面前磕了三個頭。
小漫起身後奶聲奶氣道:“大家說石娘娘一生不幸,化成石像後卻專門護人平安,每年我們都要來祭拜。”
杜南秋安靜聽着這個故事,此時,又跟着衆人一道,仰頭望去。
只見石娘娘憂愁的眉眼,好似忽地展開了些許。
因爲錯怪樂遠行幾人是邪魔,舒朗過意不去,非要在自家設宴,請他們喝酒。
樂遠行也想見陽北村那個老頭,便顯然應允。
約好時間地點,舒朗他們先返回安排。
沈憶然不敢在石娘娘的廟裡多待,也跟着去了。
樂遠行則趕忙去問大徒弟傷勢,奇怪的是,杜南秋一直看着那尊石像發呆,任由樂遠行問這問那,就是一言不發。
樂遠行擔心大徒兒傷了腦子,正要抱着對方的腦袋去看,卻被徐新恨悄悄拉走。
徐新恨拉着他站在院裡,才小聲道:“你可知石娘娘是誰?”
樂遠行詫異地望着徐新恨,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徐新恨伏在樂遠行耳邊,悄悄說了一句話,樂遠行眼立刻瞪得如銅鈴一般,怔愣許久,才問道:“他知道嗎?”
徐新恨瞟了一眼屋內,嗟嘆道:“看他魂不守舍的樣子,估計是知道。”
樂遠行嘆了口氣,再看向屋內,神色是憐憫又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