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遠行的金丹是我的!”
一道急促的聲音響起, 埋伏已久的風流年忽然現身。
他玉冠歪斜,神色焦急,還沒到近前, 就一展長綾, 將毫無防備的楚小荃打翻在地。
上次在木朦山一戰, 風流年寶貴的長綾被徐新恨險些撕成碎片。
小蠻和小腰縫補了數日, 才勉強恢復了從前模樣。
缺口處, 小蠻繡了蝶,小腰繡了辛夷花,長綾飛舞時, 似蝶繞花間。
風流年和莫含情師出同門,都不怕瘴氣, 故而選擇埋伏在此處, 等着樂遠行和人鬥個筋疲力盡, 他好坐收漁翁之利。
可眼下楚小荃卻要動手結果了樂遠行的性命,這他可就按捺不住了。
樂遠行死了, 金丹效用也大打折扣,自己這麼久以來的努力豈不是白費?
所以他不急細思急忙忙跑了出來,阻止楚小荃動手。
楚小荃莫名被掀到在地,站起身來便問候風流年全家。
風流年一皺眉,長綾未收回手, 又朝着楚小荃一擊。
楚小荃往後數步去躲, 卻剛好撞上蹣跚走來的甘九遊。
新仇舊恨涌上心來, 甘九遊拼盡全力, 對着楚小荃後腦勺便是一錘。
甘九遊一對巨錘重逾百斤, 楚小荃未用靈氣去擋,登時頭破血流, 擰着身子走了幾步,連是誰錘的自己都沒看清,便向前撲倒,一命嗚呼了。
甘九遊看着楚小荃,腦海中一時閃過他在甘家受過的苦,一時又想起楚小荃幼時的模樣。
心中百感交集,默默無語。
楚小荃一死,他佈下的法陣自然也就散了。
持網的六名弟子,一見甘西採和楚若耶破網而出,慌不擇路,反身就跑。
甘楚二人哪裡會放過他們,一路罵着不肖子孫,一路飛馳去追。
不多時,聽得遠處傳來幾聲慘叫,樂遠行想,那些弟子多半已經一命嗚呼。
全屍河邊,甘四海瞥見楚小荃倒地,心頭大震。
不過他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只得一心一意應付莫含情。
莫含情當然也看到樂遠行和徐新恨在生死邊緣走了一遭,心中對假仁假義、假模假樣的甘家更爲討厭,下手狠了數倍。
甘四海早成了強弩之末。
此時,他見楚小荃已死,心念一轉,忽然想出個主意,於是運起十成靈力,站在河邊,將甘四海向後一扇。
甘四海踉蹌着退後數十丈,摔在了問天派衆人中間。
莫含情隨後飛至,他一腳踩在甘四海背上,一邊和風流年打着招呼。
風流年一見對手甚多,心裡又打起退堂鼓。
剛後撤一步,卻被徐新恨用劍抵在身後。
風流年和徐新恨交手數次,早已怕了這少年,被行風一指,登時一股涼氣竄上心頭,可憐兮兮道:“方纔可是我救得你們。”
徐新恨淡笑道:“虎從狼口裡奪了獵物要自己享用,你覺得這獵物可會感激虎?”
風流年:……
若和莫含情、樂遠行、徐新恨其中隨便一人單打獨鬥,風流年自認有些較量的本錢。
現在三人都虎視眈眈的看着他,他不由自主的慫了,十分後悔現身。
“師弟,你放過我這次,我保證以後絕不再找樂遠行的晦氣。”風流年環顧一圈,決定選擇淵源最深的莫含情求情。
莫含情嘲弄道:“誰是你師弟,自從你走上邪道,我們師兄弟的緣分便已經盡了。”
風流年和藹笑道:“師弟,是我錯了。”
莫含情挑眉:“你離開師門前可不是這樣卑微。我記得當時你說自己的修爲一定會是師兄弟中進步最快的,成就最高的,再相見時,我們都會是你的手下敗將。”
風流年嘆氣:“年少輕狂,年少輕狂。”
莫含情腳下的甘四海聽到二人交談,不由驚道:“莫……莫……”
莫含情笑道:“你說的是莫還是魔?”
甘四海顫聲道:“九重第一的乾坤派,掌門竟然是魔……你,你不怕我說出去?” WWW ●ttκΛ n ●c○
莫含情笑道:“死人又不會泄密。”
甘四海聞言,直冒冷汗,求救的目光掃過甘九遊,哀求道:“九遊,九遊,你怎麼說也是甘家人,難道就看着我去死?”
甘九遊嘲諷笑道:“你恨不得我死的時候多了去了,我現在不過是向你學習。”
話音一落,甘四海忽然像變了個人,發瘋似的要從莫含情腳下爬出。
雙手交替摳着地面,留下一個個血掌印。
全然忘了受制於人,忘了痛苦,用盡全力一寸寸、一點點,向前挪去。
衆人見甘四海此般模樣先是一愣,繼而明白過來他是被風流年攝魂。
徐新恨涼涼道:“垂死掙扎。”
莫含情笑而不語,從袖中慢慢摸出那座銀色寶塔。
銀塔上的銅鈴清脆急促作響,宛若奏着招魂曲。
風流年一見,遽然大驚,癡癡道:“不要抓我,不要!”
莫含情將甘四海扔給甘九遊,逼近一步,問道:“說,黑衣人長什麼樣!”
風流年只顧盯着銀塔,對莫含情的話置若罔聞。
莫含情搖了搖手中寶塔,風流年的眼珠子也跟着寶塔左右移動。
這塔,簡直比攝魂還好使。
莫含情忽然收起寶塔,對上風流年呆滯的目光,笑眯眯道:“師兄,你告訴我黑衣人長什麼樣,爲什麼要放你們出來,我便不讓你進塔,可好?”
風流年雙眼一亮,欣喜道:“當真?”
莫含情頷首,他此前擒得那些邪魔等級不夠,都被關在塔底,可當時黑衣人是從塔劈開法陣,也只和關在塔尖修爲最高的杜青川和風流年說了幾句話,所以想知道黑衣人詳細信息,只有從他們二人處入手。
此時,杜青川成了石娘娘的一部分,那麼世上還能問出信息的只有風流年。
風流年自以爲得了莫含情的保證,立刻將當日塔中所見所聞一一道出。
“黑衣人個頭很高,有些佝僂,不過蒙着面,我不知道他長什麼樣。那日他破了囚禁我們的法陣,說去找一個叫樂遠行的人,吃了他的金丹,修爲大增,可以近神。除此之外,他半句多餘的話也沒說。”
莫含情:“還有什麼?再想想!”
風流年抓耳撓腮的想了一陣,忽道:“還有,黑衣人說千萬不能讓樂遠行過了全屍河,否則就會再也抓不到他。”
莫含情蹙眉,偏頭去看樂遠行,奇道:“黑衣人和你冤仇匪淺啊。”
樂遠行此時已經知道這黑衣人是誰,不由苦笑着點頭,無奈道:“孽緣,孽緣。”
莫含情悠然道:“既然黑衣人是你惹出的亂子,你可要負責到底。”
樂遠行誠懇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風流年該交待的都交待了,吁了口氣,道:“我知道的就是這些,莫師弟,該你兌現諾言了。”
莫含情轉頭一笑,陰惻惻道:“好啊,該我兌現諾言了。”
說着以手結印,默唸咒語,風流年的長綾居然應聲而起,騰空飛來,接着緊緊纏住主人。
風流年掙扎幾下,驚慌道:“師弟,你這是何意!它,它又怎麼會聽你的!”
莫含情不答,而是操作着長綾,將風流年捆得更牢。
風流年見狀,才知道上了小師弟的當。
風流年不由想起從前。
他們都是垂髫小童的時候,小師弟就是師兄弟裡最淘氣,最不按規矩出牌的那個,但礙着魔族繼承人的身份,一干師兄弟仍舊捧着他,寵着他,吃了小師弟的虧還是笑嘻嘻,受了小師弟的苦也都往肚裡咽。
唯有他與衆不同,自小就愛和莫含情唱反調。
諸位師弟卻沒有因此敬佩他,而是疏遠他,遠離他。
後來,隨着年歲漸長,莫含情繼承了魔尊之位,他的處境更加微妙起來。
雖然莫含情日理萬機,沒找過他的麻煩,可他心中就是堵着一口氣,和其餘師兄弟的相處也愈發不和諧。
最後終於下定決心叛出師門,修習秘法,成就一番事業,給魔族一點顏色瞧瞧。
在他離開魔族之後,沒多久,莫含情也去往人族遊離。
歲月倥傯,時光匆匆。
風流年修爲大漲,他自認可以將莫含情踩在腳下,因此迫不及待找上莫含情,要和他較量。
誰知道,棋差一招,還沒見到師弟,反而被乾坤派數十位高手擒拿,囚在銀塔之中。
銀塔中,沒有白日,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
他想,這樣也好,反正邪魔在世人眼中,也是黑透了心肝的怪物。
怪物和黑衣,正是絕配。
只是,沒有再見一次師弟,沒將他踩在腳下。
沒想到,上天又給了他一次機會,讓他重獲自由。
莫含情似笑非笑地看着風流年,又緊了緊長綾。
他道:“師兄,長綾是師父給你的法器,世上除了你能控制,自然還有師父能控制。在海底城見到你之後,我便讓人回魔族去詢問如何讓長綾聽話,爲的……就是今日啊。”
風流年聽他提到師父,不由一愣。
師父在他的記憶裡,一直是位翩翩公子,和藹慈愛,對待他們師兄弟一視同仁,從未對他們說過一句狠話。
哪怕他要離開師門,師父也只是慈悲地看着他,囑咐他要保重。
不過也正是這種沖淡的性子,才讓莫含情無人拘束,愈發張狂。
所以對師父,風流年一直又敬又恨。
在海底城再見莫含情時,他想問一問師父近況,莫含情卻對他說:“與你無關。”
是啊,他一個叛出師門的邪魔,曾經的師父安好與否,當然與他無關。
可今天,長綾縛身,他才明白,恐怕在師父心底,他們師兄弟還是有個輕重,而其中最重的就是莫含情。
他笑笑,道:“原來師父最疼愛的……是你。”
莫含情一笑,道:“我天資聰穎,又孝順,師父不疼我,難道疼你這個叛徒?”
風流年慘笑一聲,道:“師弟,放過小蠻和小腰,她們並未修習過秘術。”
莫含情道:“倒是個癡情種,我答應便是你。”
莫含情將風流年困成個糉子,爲了防止他再偷用攝魂,順手扔了個結界將他罩在其中。
接着,他轉過身,笑眯眯看着甘四海,朝着甘九遊一擡下巴,道:“解了他的攝魂。”
甘九遊點點頭,蹲下身去。
沒多久,甘四海找回自己的心神,眼中不再是癡傻一片。
莫含情道:“甘四海,你活在這世上還有最後一個任務。”
甘四海氣若游絲,說不出話來。
莫含情踢踢他,道:“把家主信物交出來,現在,立刻馬上傳位給甘九遊。”
甘九遊一呆,顯然有寫沒明白莫含情此話何意。
莫含情拍拍甘九遊的肩膀,道:“嚇傻了?既然你能棄暗投明,我自然要送點賀禮給你。”
樂遠行師徒:……
甘九遊愣了許久,才搖頭道:“我已決意離開甘家,這家主我絕不會當。”
莫含情沒想到甘九遊會說出這樣的話,眯眼看他一陣,才道:“樂遠行變了以後,你也跟着變了……罷了,罷了,甘家腐朽,當這個家主,確實還不夠煩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