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案告破, 兇手雖然暫時逍遙法外,但海底城還是迎來了暫時的寧靜。
第二日,海底城城主聽說此事, 立刻派人請樂遠行一行人進宮, 受賞珠散花, 順便參觀城堡。
海底城頗有辦事效率, 當天傍晚, 謝深得到消息,城堡內一切準備停當,可以接樂遠行師徒進城堡。
幾人出發之前, 安沙沙再三拜託,若能見到她爺爺奶奶, 一定要替她問候。
樂遠行看她可憐, 問道:“可以帶安姑娘同去嗎?”
謝深搖搖頭, 無奈道:“海底城雖然不比九重大陸上的門派規矩多,但大小還是有些講究, 城主只說請問天派去城堡,我實在不好擅作主張。”
都當過臣子,樂遠行自然明白謝深的苦衷,沒有再強求,而是請安沙沙寫了封書信, 答應她進承包後想辦法遞給她爺爺奶奶。
安沙沙趕緊翻出龜甲, 捏着魚須筆, 略一沉吟, 開始運筆疾行。
謝深站在旁側, 見她將狗爬似的字一個個畫出來,不由眉頭深鎖, 暗自搖頭。
他和安沙沙自小相識,深諳這個小姑娘不學無術的本性。
不過,仗着嘴甜人美,還有爺爺奶奶撐腰,在海底城倒也吃得開。
可是他們老人家總有百年一日,到時候他這個傻妹子可怎麼辦?
“寫好了。”安沙沙忽然擡頭,準備將龜殼遞出,見謝深一副苦悶錶情,不由納悶道:“謝深,你瞪着我作甚。”
謝深有些赧然,挪開視線,喃喃道:“誰……誰瞪你了。”
安沙沙皺眉看了謝深一陣,隨即釋然的聳聳肩,將龜殼託付給樂遠行。
帶着安沙沙的託付,還有對珠散花的好奇,樂遠行一行人終於在謝深的帶領下進入了海底城最宏偉的建築——海底城堡。
海底城堡矗立在海底城正中,由純白珊瑚打造,高約三丈,仰而觀之,綺殿錦宮,清貴絢爛。
若是白日,在夜明珠和水母的照耀下,整座城堡散發着溫和的白光,和煦溫柔,路過周遭,也不免有如沐春風之感。
若是夜晚,上千只水母匯聚於此,微光爍然,好似羣星閃耀,靜謐美好,動人心魄。
能進入城堡一觀,是不少海底城居民畢生夙願。
此時見樂遠行幾人進門,路人無不露出欣羨的神色。
一進城堡主殿正門,便是一條珍珠鋪就的華麗大道,腳下珍珠顆顆飽滿,珠光閃閃,筆直通向海底城城主的寶座。
沈憶然嘖嘖稱奇,恨不得蹲下身摳幾顆回去。
珍珠大道旁,是兩排高大的巨石。
巨石形態各異,玲瓏險怪,矗如峰巒。
巨石之上頂着大小數以萬計的夜明珠,照的大殿熠熠生輝,恍若白晝。
饒是樂遠行是天庭來客,見到此情此景,也不免驚異。
身後的沈憶然雙眼放光,已經贊出聲:“謝隊長,你們城主好有錢,這些夜明珠得值好幾車金豆子吧。嘖嘖,有錢人的世界真可怕。”
謝深卻皺着眉喃喃道:“奇了,上次來還不是這樣的。”
等候在殿內的鮫人是謝深熟人,他見幾人進了大殿,連忙迎上來,熱情道:“老謝,你來了。這幾位就是問天派的英雄吧?”
樂遠行見謝深還愣着,便主動溫和的點頭示意,將師弟徒兒介紹一番。
那鮫人含笑點頭,又自我介紹道:“在下王浮遠,是海底城城堡的管家,幾位在此稍候,城主隨後就到。”
謝深聽到城主二字,終於回過神,將好友拉近幾步,小聲問道:“老王,城主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奢侈?”說着指指四周,“這得把全海底城的夜明珠都蒐羅來了吧,我瞧着都晃眼睛。”
王浮遠看了樂遠行師徒幾眼,沒有吭聲。
謝深知道好友顧慮,解釋道:“自己人,你放心。”
王浮遠並不放心,還是打量着樂遠行。
樂遠行氣韻勻靜,目光坦然,他暗道確實不像壞人。
正在此時,對方感知到他探尋的目光,旋即溫和一笑。
王浮遠驀地臉色一紅,趕緊垂下頭,低聲道:“城主這幾日夜夜笙歌,痛飲達旦,這才吩咐擺上這些夜明珠。我可提醒你,一會別在城主面前瞎說,他根本不聽勸,親信隨從,關起來好幾個了,都是因爲進言。”
謝深大驚:“以前城主可不是這樣!安先生和夫人呢?他們勸了也沒用?”
王浮遠搖搖頭,道:“他們二位天天和城主一道玩樂,怎麼會勸。”
謝深道詫異:“如此反常,怎麼外界一點消息都沒有?”
王浮遠斜着眼看謝深,笑道:“老謝,最近命案把你折騰傻了吧?你難道忘了每逢勇者大會,城堡內會給大家放假數日,只留值班的下人和護衛。今年呢,因爲除了潘妙妙一案,城主又將假延遲了幾天。”
他揉揉肩膀,抱怨道:“所以這段時間,我們留下來值班的人都是連軸轉,哪有機會回家?而旁人也沒有進來過,這消息如何傳出去?再說了,他是海底城之主,一時高興,放縱個幾天,也不是什麼大事,沒必要奇怪吧?”
說話間,一位下人打扮的鮫人繞了出來,立在寶座前,朗聲道:“城主到!”
隨着他高亢的嗓門,一位穿着紅袍的男子緩緩踱步出來,身後還跟着一男一女,看樣子有五六十歲,面容和善,眼中精光四射。
紅袍男子便是海底城主東望歸,他頭戴冠冕,紅色長袍及地,繫着條黑色腰帶,腰帶上綴滿色澤大小均勻的夜明珠。
按照人類的年齡來看,不過弱冠,面容俊朗,冰肌玉骨,神態卻十分疲憊。
東望歸見到樂遠行一行人,勉強擡起頭,心不在焉的一掃,彷彿在看幾尊雕像,隨即淡漠道:“這位想必就是問天派的掌門?”
樂遠行剛要張口,東望歸卻根本不想聽,兀自道:“請坐罷,一會吃了飯,就給你們珠散花。”
說罷,轉身就要登上寶座。
甘九遊在樂遠行背後小聲嘀咕:“怎麼搞得咱們像來蹭飯的一樣?”
沈憶然也不滿道:“他們這是打發叫花子吧。”
樂遠行抿了抿嘴,爲了珠散花,他忍了。
徐新恨看樂遠行一臉憋屈,忽地施施然上前,笑問道:“你就是海底城城主?”
東望歸一愣,轉頭去瞧着眼前少年。
只見他一身黑衣,膚色如玉,眼若星辰,端的俊朗無雙。
少年在階下站的筆直,目光凌厲,明明氣勢逼人,偏偏掛着人畜無害的笑容,笑吟吟的看着他。
東望歸在徐新恨的注視下,僵硬的點了點頭。
徐新恨負手道:“我們師門是在勇者大會奪冠,應城主邀請而來,還請城主給予我們應得的尊重。”
東望歸神色懨懨,疲憊比方纔更甚,他扶着寶座坐下,沒有生氣,反而解釋道:“小兄弟勿怪,實在是我精力不濟……”
東望歸身後男子忽然上前,和氣道:“在下替城主給幾位說聲抱歉。”
徐新恨神色一動,注視着安明笑笑,問道:“您老是?”
安明道:“在下安明,是城主的師父。”
“安明?”甘九遊一聲驚呼,“你是安沙沙的爺爺?”
安明一滯,疑惑的看了一眼甘九遊。
甘九遊不察,道:“沒想到一進城堡就碰見您老人家了,我們是安沙沙的朋友。”
安明忽地一掃方纔遲疑,笑道:“沒想到沙沙能和幾位做朋友,受寵若驚,受寵若驚。”
那女子也走上前,笑道:“沙沙沒給幾位添麻煩吧?”
甘九遊擺手道:“怎麼會添麻煩,沙沙姑娘古道熱腸,我們欽佩還來不及呢。對了,師父,那封……”
“師叔,先入座。”徐新恨忽然上前,截住甘九遊話頭。
甘九遊看着師侄笑中有警告,心下一凜,趕緊閉嘴。
徐新恨朝着安明夫婦一抱拳,意味深長一笑,也不再計較,坐到樂遠行身側。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樂遠行身邊的座位也好,牀位也罷,問天派上下都會不約而同繞過,專門留給小師弟。
“傳宴!”東望歸有氣無力的吩咐道。
不久,幾位鮫人魚貫而入,她們身穿藕粉長裙,披着雪白輕紗,面帶柔笑,翩然起舞。
一時間殿內釵光鬢影,環佩叮噹。
徐新恨見樂遠行目不轉睛,還時不時以手叩桌打着拍子,一副陶醉模樣,立刻怏怏起來。
冷不丁,他扔下酒杯,見樂遠行還沒反應,又扶額道:“師父,我看着她們跳舞頭好暈。”
樂遠行偏過頭,關切的伸出手,要用靈力安撫徐新恨。
徐新恨趁機一把握住樂遠行的手,將他拉至自己身側。
樂遠行重心不穩,差點撞入徐新恨懷中。
徐新恨得意一笑,順便瞪了那羣舞女一眼。
樂遠行直起身,大驚失色,立眉嗔目道:“大庭廣衆,你要幹嗎?”
徐新恨立刻委屈道:“我有悄悄話告訴師父。”
“什麼話?”樂遠行做賊似的四處張望。
徐新恨鬆開手,耳語道:“你覺不覺得這幾人都有問題?”
樂遠行一回頭,徐新恨的臉近在咫尺。
少年眼藏千山萬水,此時脈脈的看他,好似他便是他的千山萬水。
樂遠行這顆萬年不動的心,忽然躁如鼓擂。
徐新恨拉過樂遠行的手,寫了兩個字。
樂遠行木然,傻傻盯着徐新恨握着自己的手。
徐新恨小聲道:“師父!”
樂遠行醒神,尷尬道:“你寫的什麼字,我感覺不出來。”
徐新恨沒有放手,卻又附耳過去,小聲道:“邪魔。”
樂遠行點點頭,他見到東望歸時便有所懷疑,他那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實在像被邪魔養着一道補品,估計丟失的精氣神,都進了邪魔肚子。
他輕聲道:“見機行事,先拿到珠散花。”
正說着珠散花,只見那東望歸靠在椅背上,懶洋洋的一拍手,鮫人們立刻停下動作,倒退着出了大殿。
東望歸朝王浮遠揮揮手,王浮遠便也跟着出去。
沒多久,又捧着個珊瑚做的盒子返回。
東望歸頹倚着椅背,低緩道:“這是珠散花。”
惜字如金,彷彿多說一句話,就要脫力而亡。
接着,他一擺手,示意王浮遠打開盒子。
王浮遠面帶微笑,朝樂遠行幾人站立。
一開盒蓋,沒聽到料想中的驚呼,反而聽到不少人倒吸涼氣。
甘九遊站起身,難以置信道:“是不是拿錯了盒子?”
沈憶然也着急道:“是啊,城主,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是個空盒子?”
空盒子?東望歸突然恢復了幾分力氣,大步下了寶座,奔至王浮遠面前。
拿過盒子一看,果然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