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山前,魚頭二丫一前一後,每人頂了一大捆高粱秸子,高粱秸的葉子擋住了他們的容貌,蒙過了鬼子崗哨的眼睛,他們成功地混進了藍水鎮。
進了藍水鎮二丫想回家看看她死去的爹孃,魚頭就陪着二丫回去看了一眼,二丫的家已經化爲了一片灰燼,她父親母親倒下的地方,找不到他們的屍體,他們的屍體哪裡去了,只是打聽到死去的人都被埋進了黃泥溝。
黃泥溝是一條被山洪多年沖刷出來的一條山溝,藍水鎮裡那些被鬼子殺絕戶的,沒有人收屍的全都埋在了黃泥溝,死的人把那條泥溝都填平了,二丫的父母就是被埋在黃泥溝的,二丫就是想燒香也找不到墳頭窩。
二丫看過了她被大火燒燬的家,二丫牙齒咬得咯嘣亂響,迎面走來了兩個鬼子兵,二丫一下子怒上眉梢,二丫又要殺人,二丫將手伸進口袋裡,在口袋裡拽緊了那把王八盒子。魚頭連忙拽了二丫的衣袖一把,魚頭低聲說:“決不能因小失大,我們進來是幹大事的,不是就殺兩個鬼子兵那麼簡單。”
兩個小鬼子兵沒發現什麼不對的,兩個鬼子兵就走了過去,二丫恨恨地說:“碰上手的兩個小鬼子,不把他們殺了,怪可惜。”
魚頭說:“放過兩個,是爲了殺掉更多的鬼子!”
二丫問:“魚頭哥,從走進鎮子裡來,你總是說幹大事,快告訴我,到底幹一件什麼大事,讓我心裡有點準備!”
是實在的,幹什麼大事,魚頭心裡也沒個譜,但有一點是非常清楚的,就是殺鬼子報仇,所以魚頭還是胸有成竹地說:“天機不可泄露,現在我如果告訴了你,我們就辦不成什麼大事了,我的意思你明白麼?”
二丫如墜霧中,她什麼也不明白,也沒有聽懂,魚頭也沒有解釋這大事到底是件什麼事情,但她還是點點頭,問:“魚頭哥,那我們現在該做些什麼呢?”
魚頭說:“什麼也不要做,我們得找個地方躲起來,不能這樣在街上晃悠了,如果遇上樊麻子的人,他們認出了我們,那我們可就麻煩了,什麼大事也辦不成了!”
二丫同意,二丫說:“那我們就快躲起來吧。”
魚頭就帶二丫躲進陳記茶館裡。陳記茶館魚頭對這裡太熟悉了,魚頭的說岳全傳、楊家將、封神演義、西遊記都是這裡聽一個梅先生說唱的。梅先生是一個讀書人,也是一個說書人,像說岳全傳被他說了多少遍,可聽書的人就是百聽不厭,梅先生的聲情並茂,語調手勢,總能把人帶到最高境界,就像親臨其境,自己就是故事中的一員,隨着故事的情節,人物的喜怒哀樂,一起哭一起笑,每一次都會有新的收穫。
魚頭帶二丫躲進陳記茶館,陳記茶館的門是虛掩的,往日的這個時候座無虛席,大門都是敞開的,有很多的人都是站着、蹲着聽梅先生說唱評書的。眼下,陳記茶館裡不見一個人,陳記茶館裡凌亂不堪,茶桌茶櫈缺腿少邊東倒西歪,亂成一團,那些茶壺、茶碗、溫馨的擺設都變成了遍地的瓦礫,已找不出昔日的影子,不用猜就是鬼子來過了,但不知道茶館老闆是不是還在,魚頭輕輕地喊了一
聲:“毛老闆,毛老闆在麼?”
屋子裡死寂一片,沒有人回答,魚頭又問了一句:“有人麼?”
這個時候,茶館老闆影子一樣無聲地從一個角落裡閃了出來,茶館老闆姓毛,陳記的牌子是老牌子,原先是一個陳姓人開的茶館,生意興隆,後來被這個毛姓的人盤過來,仍沿用這個陳記的牌子,生意還是一樣的紅火。
那個時候的人做買賣,重人氣,似乎不重利。其實,不重利只是一種表象,誰都知道利就蘊含在這紅火的人氣裡。不過,那個時候的人不缺德,不必得進茶館就得消費,不消費就會被轟趕出來,像現在的無良商人一樣。
魚頭跟茶館老闆是認識的,魚頭是牛倌,身無分文,甚至買不起一碗茶水,但絕不妨礙魚頭到茶館裡聽書場,但老闆不轟他走,絕也不會主動地送他一碗茶水,但渴了啜別人的茶根,也是沒人反對的,很正常,用現在人的話來說,資源利用、光盤行動,現在的人做一點針鼻那麼大點的事,總會賦予一種噱頭一樣的意義。
茶館老闆影子一樣從角落裡顯出了身子,透着花鏡看到魚頭二丫站在了茶館,茶館老闆打了一個哆嗦,急忙走過來問:“魚頭,你們兩個怎麼來了?高瞎子帶領鬼子到處在抓你們,你們怎麼還在鎮子裡,你們不是在黑石山麼,快跑吧,這藍水鎮不是你們兩個呆的地方。”
魚頭說:“我們是今天傍晚剛進來的,進來了,我們就不走了!”
茶館老闆說:“不是我轟你們走,這藍水鎮裡實在太危險了!”
魚頭不想就這個話題繼續討論下去了,魚頭眼下有一件比要做的大事更擊破的事要做,因爲他的肚皮幾乎就要貼在後脊骨上了,他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吃上一頓像樣的飯食了,魚頭問:“毛老闆,能給一口吃的麼?”
茶館老闆連忙說:“能能能,你們等着,我去給你們拿。”
茶館老闆一轉身就從竈間端來了一盤紅薯,還有一小盤芥菜,茶館老闆說:“別介意,糧食都叫鬼子搶走了,就剩下了紅薯,你們就將就吃點。”
魚頭說:“有這個能飽肚子就行,這也是很麻煩你了!”
茶館老闆推辭:“哪裡哪裡,讓你們吃這個我也是沒辦法,只是你們別介意就行,我再去給你們燒水去。”
茶館老闆說着又進竈間,魚頭對二丫說:“吃!”
魚頭說着就拿起一塊紅薯遞給二丫,二丫接過紅薯剝了紅薯的皮纔開始吃。魚頭餓極了,拿起一塊紅薯來不及剝皮就一口咬了下去,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待茶館老闆端來了燒好的水,一盤紅薯就被魚頭二丫吃了一塊不剩,一小盤芥菜也被一掃而光。
魚頭和二丫真是餓壞了,魚頭問:“老闆,鬼子這兩天在城裡有什麼動靜?”
茶館老闆說:“只從你們兩個兩天晚上打死了三個鬼子兵,鬼子到了晚上,特別是站崗的鬼子兵,他們一個個都怕的要死——”
魚頭不等茶館老闆把話說完,魚頭就摸着剛喝完水的嘴巴,用手勢制止茶館老闆再說下去:“等等等等,你剛纔說什麼,我們兩個,
我們兩個打死了鬼子的哨兵,你是怎麼知道的是我們兩個,而不是別人打死的?”
茶館老闆說:“都傳遍了,咱們藍水鎮的人沒有不知道是你們兩個乾的,老四還看到你們奪走的鬼子三八大蓋槍,三八大蓋槍據說又回到了鬼子的手裡。”
魚頭說:“你知道得還真不少,你看到老四了?”
茶館老闆說:“就在剛纔,你們沒來之前,我看到老四了,這些事情大多是老四告訴我的,老四現在成了鬼子什麼山花隊長司令官的紅人,一天到晚忙得腳不沾地。”
魚頭罵了一句:“這個狗漢奸!”
魚頭轉頭看了一下週圍忽然問茶館老闆:“梅先生呢,怎麼沒有看見梅先生?”
茶館老闆說:“鬼子砸茶館時,梅先生還在場,再以後我就沒再看見梅先生,我也不知道他到了那裡,我擔心他的安全,也不知道他現在吃飯了沒有。”
在此之前,說書的梅先生一直都是吃住在陳記茶館,不說書的時候還教人們識字,算數,教着人們掰着手指頭數,梅先生的口碑一直很好。
茶館老闆問魚頭:“你找梅先生有事?”
魚頭沒有直接回答茶館老闆的問題,魚頭說:“如果梅先生在就好了,這個人很有學問,又不懂得事情問問他,就會明白很多。”
魚頭說這話時,一副惋惜的樣子,茶館老闆來了精神,茶館老闆說:“你們要找梅先生,梅先生確實不在,有了梅先生的消息我一定第一個去告訴你們,行嗎?”
茶館老闆的話裡有話,魚頭看茶館老闆,茶館老闆有些尷尬地對魚頭一笑,茶館老闆的意思很明顯,就是攆着魚頭他們趕快地離開,飯吃了,水喝了,如果被鬼子,被老四撞見了,茶館老闆怕受連累,魚頭理解。
魚頭問茶館老闆:“老闆,我們來這裡了麼?”
茶館老闆一怔,茶館老闆立刻否認:“沒有沒有!”
魚頭對茶館老闆正色說:“對誰都不要提及見過我們!”
茶館老闆立刻說:“一定一定!”
魚頭站起來剛要走,又坐下了,魚頭對茶館老闆說:“老闆,把你體面的衣服借給我們一套,日後必定雙倍價錢還你!”
茶館老闆猶豫了一下,不過還算痛快,茶館老闆說:“中,我去拿!”
茶館老闆轉眼就拿來了兩套衣服,禮帽大褂布底鞋,魚頭和二丫各一套,魚頭和二丫都換過了,二丫也是一個男人打扮,二丫王八盒子裝進口袋裡,牛皮鞭繞纏在腰上,一切披掛完畢,魚頭向窗外看了一眼,這個時候,天已經黑透了,藍水鎮裡華燈初上,魚頭對二丫說:“我們走!”
魚頭說着打開了門,魚頭和二丫兩個人一閃身就消失在門外的黑夜裡,茶館老闆走過去,將腦袋伸到了門外看了一下,並沒看到魚頭和二丫的身影,茶館老闆想:今天晚上又會有事情發生了,不知是禍是福,也許只有天才知道。
茶館老闆這樣想着,剛要關上門,忽然有人在叫他,叫他的人不是別人就是老四,茶館老闆的心驚得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