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過了半個時辰,任天心已昏昏沉沉,睫毛上掛了霜,整個人都凍僵了,骨頭都好似掛上了冰渣。
她倒在地上,依稀間,好似看見有人從遠方衝來。
“小姐,小姐啊!”
“快,快拿衣裳,幫小姐披上!”
原來是任家的人。
雪崩至今已有好幾日,京城那些少爺小姐們突然失蹤了一堆,引起許多人記掛,但之前大雪封山,各家召集人手,好不容易疏通了山路,也算是巧了,竟然先找到任天心和沈青雉這邊。
任家的人用衣裳裹住任天心,這時,沈青雉帶着李望京等人從木屋走出。
“是她,是那個沈青雉,快幫我報仇!”
任天心在她奶嬤嬤懷中痛哭,外傷都還是其次,方纔被人發現時,她只穿了褻褲和肚兜,身子叫許多人看了去,她的清閨名譽算是全毀了。
“沈青雉!你膽大包天!你憑什麼如此對我們家小姐!?”奶嬤嬤果然大怒。
任天心也在大叫:“沈青雉!你害我至此,我絕饒不了你!我任家,和我任天心,與你不死不休!”
沈青雉卻哧笑一聲。李望京等人更是一臉狠辣,此刻,只需沈青雉一聲令下,人家派來救援的這些人,都得死無全屍,斃命當場!
就在李望京快忍不住時,沈青雉擡了下手。
“任家?”她揚脣道:“養不教,父母之過,我曾聽聞你在任家很是受寵。”
而斬草除根的道理,她向來很懂。
與此同時,“長……沈姑娘,青雉?”
又是一批人趕來,走在最前面的,正是神醫祈願。
沈青雉眉眼間的煞氣化解少許,她衝着祈願那邊點了點頭。
突然看向祈願身旁,七皇子鳳棲桐竟也在場,這位皇子病秧秧的,被小太監幸公公背在背上,一張俊逸的臉面已凍得發白。
七皇子殺意森森地看向任天心那頭,直叫任家人莫名其妙,而這還得從數日前說起……
皇宮。
那一日,祈願被七皇子軟禁宮中,他着實發了好大一頓火,等到了晚膳時間,七皇子親自過來,他卻不冷不熱的,一聲冷笑。
他這態度叫七皇子心生不適,“你這又是作甚?我不過是想讓你在宮中陪我幾日。”
七皇子放軟了態度,竟還有點委屈。
“陪你?殿下明明是軟禁了我!”
七皇子想起祈願曾建議他“強取豪奪”,這番軟禁不過是如法炮製。
他一嘆:“罷了,”心裡想,這種事他是真的做不來,祈願不開心,他心裡也揪痛着,若因此變成了死仇,還不如像之前那樣做朋友,當然他也知道,祈願這態度,不過是在表達不滿而已,心裡其實未必生他的氣。
可七皇子到底還是解除了軟禁。
祈願臉色這才變好些,“我得出宮一趟!”
“你這般匆忙,是去找誰?那位任家姑娘嗎?”七皇子幽幽地問,語氣算平靜,神色也很淡,可莫名的,祈願聽出一股子酸味,隱隱覺得,好像有哪兒不對。
“不是找她,你軟禁我,我外面還有一堆事沒交代,我的人怕是等急了。”
祈願說完就走,可出宮時卻得知雪崩一事,他本來沒當回事,但等讓人打探後,得知沈青雉沒回侯府,又聽說沈青雉出城一事,他當場臉色就變了。
“難不成……”他心驚肉跳,差人詢問了一番,心中不安的預感應驗了,急忙組織人手前往救援,爲此甚至還給七皇子送了一封信,讓七皇子借給他一支禁軍。
接下來幾日,祈願帶着人剷雪,直至挖通了山路。而他臉色也日益憔悴,他十分擔心雪山裡面的情況。
七皇子忍了又忍,可思緒卻總是往任天心那邊跑。
祈願從未熱情地對待過誰,任天心是一個特例,他就算當初面對沈青雉,也沒像是對任天心那樣。
“你就這麼在意她?”
“我當然在意,畢竟她是我……”
“是你什麼?”
“沒什麼!”
祈願擺了擺手,卻不知,兩人對話牛頭馬嘴,各自口中的“她”,指的根本不是一個人。
可七皇子卻不免多想。
祈願就這麼擔心任天心?聽說任天心也被困在了雪山裡,他是爲了任天心才這般着急?他難道真把那任天心放在了心坎上?
越是這樣想,心頭黑暗便止不住滋生,直至最後,七皇子險些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甚至還嘔了幾口血。
小幸子勸他:“殿下,您何必呢?您身子骨弱,此地嚴寒太重,您受不住的,您還是快回宮吧?”
但七皇子卻沙啞道:“本宮不回!”
他看向雪山,暗暗嚥下口中的腥鹹。
·
時間拉回現在,七皇子陰沉地看着任天心,讓任天心心裡毛毛的。
祈願問:“這是怎了?”
木屋外的屍體還能看得見,血跡雖被冰雪覆蓋了一些,卻也依然殘留了幾塊兒。
沈青雉彎了彎脣,“有人找死,差點害死了傾玄。”
祈願瞳孔一縮,與沈青雉交換個視線,下一刻,他帶着幾分笑意地看向任天心。
“任姑娘可還安好?”
“祈神醫!”
任天心頓感委屈,“那沈青雉欺辱我,她不但是毒婦!她還是個蕩婦!她之前與一來路不明的男子不清不楚,她不知羞恥!她殺了許多人!”
任天心一臉憤恨,心說她必須揭穿沈青雉的真面目,她要毀了沈青雉與祈願的私交。
卻沒發現,當她口口聲聲的毒婦蕩婦吐出口時,祈願卻笑了,不再是涼薄寡淡的溫潤淺笑,倒是帶上了幾分豔麗之色。
祈願拿出一瓶傷藥,交給任天心的奶嬤嬤。
“還請這位嬤嬤幫任姑娘上藥,任姑娘需好好活着,萬不可有絲毫閃失。”
這一幕,落在不同人眼裡,變成了不同的解讀。
沈青雉笑了,她抱着胳膊靠在木屋門框上,她知道祈願生氣了。
可七皇子卻在想,祈願竟果真如此重視任天心!他這一顆心直接酸透了,酸意裡滋生出無邊的殺意。
任天心卻滿臉雀躍:“神醫……”
她用一種足以使人起雞皮疙瘩的眼神,含情脈脈地望着祈願。
祈願意味深長道:“任姑娘,在下願你長命百歲。”
死而已,人總有一死,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