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一霎的教室裡,張晨走進來,穿過過道,來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興許是整個過程他顯得太理所當然。
興許他表現出一種說不出的氣場,整個臉上沒有一絲半刻的波動,令場面一時有些凝固。
周鳴看了他一眼,繼續開口講課,課堂又回覆了秩序,直至下課,這插曲就像是從未發生過。
只是周鳴拿着書離開教室的時候,向張晨方向看了一眼,心想算了,張晨這種班上的半吊子,未來大概率上個什麼三流大學,或者直接進社會什麼的,不值得拯救。
而且,這小子個子也衝起來了,堪堪往一米八的方向去,真幹起來未必幹得過,還讓自己臉上過不去,就暫且放他一馬。
周鳴前腳走出教室,後腳同處於”觀光聊天區“的王爍偉靠了過來,攬過張晨的脖子,狠狠勒了勒,又有些刮目相看的望着他,”你今天有點屌噢!有點長臉噢!“
王爍偉是他死黨,小時候就認識了,旁邊市電視臺大院的,兩人一起玩到大。小時候他爸還強摁着他頭讓他認了乾爹。
他爸叫王博文,是市廣播電臺主持人,以前主持財經頻道,七八十年代還挺出名的,他媽也是同單位的,後來跟一個港商跑了,之後他爸就一蹶不振,不過倒也沒把自己這兒子養廢,沒混社會沒沾染惡習,最多也就是貪玩好耍了一點,和張晨半斤八兩。
而且他爸估計多少覺得對他有些虧欠,錢方面是不缺他的,所以王爍偉從小穿的吃的都不錯,穿耐克阿迪,就連索尼cd,膠片機,任天堂遊戲機這些洋玩意兒都經常第一時間體驗到,張晨跟着他倒是沾光享受了不少。
所謂吃人手短拿人手軟,所以王爍偉在他面前倒也隱隱有領導一方的風範,又加上張晨叫自家爸爸乾爹,所以王爍偉在外也隱隱宣揚張晨是自己弟弟。
王爍偉後來搞遊戲,踩空了,負債幾千萬,把自己搞自閉了,對張晨也是閉門不見,有一年心血來潮,給他發微信,說他找到家附近一家燒烤好吃,等他回榕城了請他吃。
那之後就再無下文。
好傢伙,原來這頓燒烤是在這裡等着自己。
張晨把他挽自己脖子上的手扒拉下來,這時候的少年總以挑戰老師權威爲榮,彷彿這樣就顯示有他人都不具備的勇氣,而殊不知在一些較爲成熟的學霸早懂事的人那裡,只會覺得這種行爲的幼稚,傻氣。
但周鳴不一樣,一來他是班主任,再傻逼桀驁的學生,實際上都會在班主任面前收斂一些,調皮搗蛋一般也是針對科任老師。
二來周鳴整人收拾人還是有一番手段的,權威是從高一進校就樹立了的,那些官宦子弟,也知道自家老子請周鳴吃飯的時候都態度親切,再紈絝,都得縮着,因爲周鳴要是打報告,他老子是真會揍人。
那麼這麼一來就顯出張晨方纔行爲的含金量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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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們看來這是周鳴明顯不公,而張晨有膽量去打破這種不公,還氣勢壓制了周鳴。
所以不光王爍偉,前後左右的人也湊過來了,向他豎大拇指,調侃打趣。
就在張晨周圍人影浮動的時候,張晨敏銳的察覺到什麼,透過兩個人之間的縫隙,望向了教室的中央前排,然後就看到了一雙細長靈動的眼睛。
那眼睛是典型的瑞鳳眼,眼尾有些優雅的微微上翹,有時懶倦有時又顯得鋒銳。
而此時,這雙眼睛就很銳利的盯着他,沈諾一看到張晨,突然鼻子眉間就一併皺了起來,脣角上翹隙開,衝他做出一個無聲“嘁!”的威脅之勢。
只是這威脅既不兇狠,也不令人害怕,甚至在宏闊歲月的張晨看來,還有一種屬於少女的嬌矜之氣。
嘶……這咋回事?
將一切收入眼底的王爍偉道,“前天你還因爲她被你媽打,今天就沒記性了?不過也是,人家過生日,誰讓你爲了玩遊戲給她電腦下一堆病毒,直接整崩潰了,還把人的水晶柱擺件給打碎了!”
破案了,難怪今天黃慧芬說自己好了傷疤忘了疼,不服氣不記打。敢情源頭在這裡。
想起來了,沈諾一,勉強能算得上是這三司四院一起長大的。
所謂三司四院,指的是這正橫街和中壩街十字口交匯的三家公司,南光集團,貿易公司,百貨公司。
四院則是電視臺大院,政府機關宿舍,文化局大院和工業設計院宿舍。
這個生活區的孩子大多就讀附近的學校,從機關幼兒園廠幼小學到中學都有交集,互爲同學,互相認識,犬牙交錯。
後世有個六度空間法則,說你和這個世界上任何人之間聯繫只隔着六個人,放這裡,大概兩三個人就能把關係捋清楚了。
而且那個時代哪有後世的商品房經濟,大多都居所固定,基本都隨父母單位建房分配,所以一個片區的孩子大組成結構沒多大變化,從小到大熟人多,也能混個臉熟。
而南光公司和電視臺大院捱得近,這兩邊孩子也大多相互竄來竄去。
沈諾一就是張晨六年級去王爍偉家玩的時候認識的。
當然在此之前沈諾一這個名字就在他耳邊沒斷過,從小沈諾一就是這三司四院孩子中的女神之一,小時候就出落成個美人胚子,上個幼兒園都有小男生爲她從家裡薅大白兔奶糖薅母親的金戒指,一度上了街坊鄰里的“熱搜榜”。
至於小學和中學就風雲,參加學校各種比賽,舞蹈和節目,大抵都是C位,追求者衆,自不必說。
不過她也不算千嬌百媚那種骨相,反倒是女生男相,細長眼尾上揚的瑞鳳眼有一種英氣,漂亮是屬於那種撐得起場面的,而不是單純地花瓶。
見到沈諾一是在王爍偉邀請了大大小小無數夥伴的生日會上,小屁孩張晨早就不見其人只聞其名多年。
但那天又顯得是那麼的平常,他們在外面奔跑玩警察抓小偷的遊戲。
沈諾一玩累了,就坐在花臺上休息。
那天張晨落在後面,看着仙女一樣的她,也湊上前去,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她怔了一下之後,突然伸出手,“你就是張晨吧,老聽王爍偉說起你,你挺搞笑的呢!”
天可憐見,張晨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是因爲搞笑而被沈諾一記着了。也不知王爍偉平時跟她說的是啥,王爍偉我是你爹!
不過,到沒想到她是那麼的大方,手也是那麼的柔軟。
後來張晨很多時候都會回想起這場初見。
有一次在夢裡夢到了,她還像是當年,在花壇上坐着,仙女一樣。
他還來不及走到她身邊坐下,就被鬧鐘吵醒了。
大夢。
大夢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