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逵只是一箇中級軍官,考慮不起大事。他們這些官佐要怎麼自處,就只能滿心悽惶地等候着上官軍令。他們期望着佛爾國春能領着他們往北邊跑,或是往西面的雲南跑,那裡有十萬的湘淮大軍。佛爾國春就是他們的救星啊。
卻哪能料到,這實際上是一羣要自己命的劊子手。
一幫軍官進了知府衙門,被帶到了簽押房,佛爾國春的戈什哈頭頭就領着人出來了,郭逵還想上前打個招呼,哪料到那戈什哈頭頭只把手一揮,丟下一個“殺!”,就真的大開殺戒了!
萬幸的是這些人不敢用槍,怕驚動了知府衙門外頭的衛兵。郭逵這纔有了說話的機會。可是三十多個軍官,只這一眨眼的時間,就倒下了一半。
佛爾國春的戈什哈頭子自然是認識郭逵這個前任巡撫大人的紅人的。聞聲卻冷冷一笑,根本連話都不答。
練軍是佛爾國春重點盯防的對象。哪些人不可信,哪些人首鼠兩端,都清楚着呢。這眼前的後營,那就是標準的首鼠兩端。
郭逵說是忠於大清,那之前劉暹派來拉攏他的人,怎麼不捉住送往桂林呢?
郭逵掙扎了一會兒後,最終還是死了。死前他一頂很後悔,爲什麼不接受秦軍的邀請。整個後營三十多名軍官,隊官以上所有的軍官,全部斃命!
佛爾國春這個時候才走進簽押房。掩着口鼻,看着滿地屍體,冷哼一聲。
“文寶。給爺拿下後營!”
“喳!”
跟隨佛爾國春一路從南寧逃到思恩的有不到一百人,其中一半是練軍。裡頭自然有幾個軍官。這些人在佛爾國春看來都是絕對可以信任的人。比郭逵等人值得信任多了。但掌控一個營頭,不是說只有幾十個可信之人就能做到的。佛爾國春剛纔就在跟知府聊着天。聊着後營裡頭的一些被打壓的刺頭。佛爾國春認爲,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每個隊裡都會有跟隊官不對付的人,可信的軍官加上這些人,才能完全掌握一個小兩千人的營頭。
思恩知府作爲父母官,對於駐紮於此的練軍後營,多多少少會有些瞭解的。
福州。
戰事起來已經三天,船政水師,北京自以爲的對付秦軍的一大利器,還老老實實的蹲在閩江當中。
當日那封信送上總督衙門。左宗棠是半信半疑的。
他一邊命令船政水師謹慎,另一邊諮詢駐福州的各國領事。知道這水雷是千真萬確的。
船政水師卻無法接受這個窩囊。他們要是能出去了,會不會跟南洋水師作戰,會不會炮擊打狗港、基隆港、石碌港、鴻基港,尤其是欽州港,還不確定。但是這麼的被人完封在港口裡,就太憋氣了。
他們當天就派出一小型蒸汽船去試探,結果轟鳴的爆炸聲中,整個小船的船頭都消失了。爲了加強水雷的爆炸威力。劉暹在裡面裝的是苦味酸。
該怎麼辦?
三天來整個船政水師都一籌莫展。而各國駐福州的領事也把抗議電文拍到了劉暹手裡。閩江口被封堵,裡頭不僅有整個船政水師,那還有十多艘各國的輪船呢。
彭楚漢曾命人收集舊式米艇、廣船等,沿江而下。以求趟開一條路。但是這些吃水淺的中國式帆船,出其中五艘被炸沉外,其餘的二十多艘都順順利利的開出閩江了。彭楚漢目瞪口呆。船政水師總監日意格等洋員卻內心明白,劉暹這放的是錨雷啊。只要能固定在一定深度上。吃水淺的小船根本就碰不上它。而船政水師和各國的輪船這些大傢伙,卻一碰一個準!
而且閩安營來報。發現兩艘南洋水師的戰艦出沒在閩江口岸。正圍着閩江入海口不知道在忙着什麼。
左宗棠現在要是能抓到劉暹了,他肯定會死死地咬下劉暹一塊肉來。太氣人!
時局繼續在發展。幾天的時間,劉暹的討清檄文是傳遍天下。舉國沸騰!而不出所料的是,那些操縱着言論的‘知識分子’們,個個都痛斥劉暹爲亂臣賊子。
“某家自尋死路?”
劉暹看着眼前的劉典笑了。這人來臺灣打的旗號是考察臺灣的近代工廠,左宗棠這幾年每每被銀子困住手腳,也準備大辦工業了。劉典來臺就是要親眼瞧一瞧!另一個任務則是要做說客,左宗棠不想看到劉暹走上造反的道路,將洋務派十多年心血毀於一旦。
事發時劉典人在淡水,被淡水知縣直接拿下,然後送到了臺南。
“前明待沐王,大清如何不能待侯爺?侯爺若是不反,南洋王可期也。今日毀之一旦,滿軍將士,百萬蒼生,因侯爺一人之妄念而飛灰。王爺心中不愧呼?”
劉典目光很淡然的看着劉暹,沒有徐延旭那樣的痛恨,只有可惜。
“哈哈哈,哈哈哈……”劉暹仰天大笑。
劉典是位人傑,可看問題還是脫不出老舊的框框。而天下還有多少他這樣的英才人傑,也把劉暹的起兵造反,單純的看做是奪天下?
所以,孫大炮有他的偉大之處。一樣的晚清,局勢相差三十年,那就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天地。
“劉公以爲劉暹抱負如何?隻眼見中華大地?”
劉典不說話。
“滿清之抱負又如何?左公、李合肥之抱負還如何?”
“劉暹所求之將來,非一家一姓之天下就可了。而是要再創我天朝上國!滿清丟失的領土,劉暹不僅要全部拿下來,要還北潰沙俄,南吞南洋,西進中亞之地,東據美利堅之土!”
“我所求者,不是中國不再受洋人欺負。而是中國要反過去欺負洋人!”
“劉公以爲滿清之抱負。左公、李合肥之抱負,能勝過劉暹嗎?”。
“劉公以爲滿清敢求如此之抱負嗎??”
“說起實在話。當今天下正縫三千年未有之大變革,死抱着四書五經那一套。已經不管用了。道德仁義比不得槍炮,實力纔是話語權的依憑。
漢唐宋明,我中華實力強盛,所以可用我們的文明,我們的文化,我們的道德禮儀去‘教化’別人。
現在是洋人強盛,洋人反過來當然要用他們的文明文化來‘教化’我們。
我們可以不聽,但後果就是北京城破,就是更加的落後和衰敗。任一個彈丸小國都能在我們中華頭上踩一腳。
你知道英人的本土纔多大嗎?你知道法蘭西的國土有多大嗎?前者一河南。後者一四川,一省之地而已。兩國依靠工業力量,卻可以跨越萬里波濤,輕易地打進我中華的國都。這就是西方文明現在的強大!
我們一頂要聽,不僅要聽,還要吸收,還要再次基礎上發揚光大,反超洋人。
國家要興盛,需要的是工業力量。洋人之成就確確實實站到了我中華之上頭。
我們要放下身板的去學習。把東西學到手後。纔有反過來報仇的一日。
劉公以爲劉暹說的可對?”
劉暹也吐了口氣。滿清左李所求的只是不受洋人欺負,或是被洋人再欺負的時候,自己好有一些抵抗之力,他們絕對沒有想過。反過頭來去欺負洋人。
劉暹的‘宏偉壯志’真的震撼了劉典。
“劉公,滿清代表中國,但是八旗與中國是兩個概念。朝廷和國家也是兩個概念。當八旗的利益和中國的利益出現衝突的時候,劉公以爲。朝廷會選擇維護八旗的利益呢?還是選擇維護中國的利益?”
這實際上是‘家天下’慣有的弊政。就如南宋與金議和,那損失的中國的利益。維護的是趙家的天下。換到晚清這,那都是一樣,都是統治者與被統治者,利益的不相同和矛盾!
“朝廷當然會選擇維護八旗的利益。因爲這個朝廷是八旗的朝廷!”
劉典無話可說。事情都說到白處,那就是這個理兒。
“人都說同治中興。這些年大清朝確實也有所恢復。但是大清的恢復重在地方之洋務,天下的力量十成中朝廷把握了幾成?
當有亡國之危的時候,朝廷與地方,滿漢皆可同心協力,發奮圖強。但當亡國之危沒有了之後,劉公以爲八旗會放任我漢員疆臣實力越來越重嗎?
說句不好聽的話,也錯非左公和李合肥是衆所周知的不對付。滿清以左公來牽制李合肥,湘軍已經靠邊站,我秦軍文官方面也無有地位,只是冷眼旁觀。北京手中又有一支多軍和現編的禁衛軍,這才放心的穩坐釣魚臺。
否則劉公真以爲實事會如此無波無瀾?”
“有如此之朝廷束縛,劉暹不反,何以求心胸之抱負?”
劉典是個人才,在協辦軍務多年,有一定的政治能力,更有不錯的號召力和影響力。劉暹十分想把這個同姓的人才收入囊中。不過滔滔不絕這麼長時間,劉暹是白費功夫了。劉典清楚地很,自己要是被劉暹收編了,那對楚軍和左宗棠是怎樣的打擊!
貪生怕死的小人,劉典是不會做的。
“劉侯雄才大略,某自佩服。然劉典身上揹負楚軍衆望,揹負左公深誼,不敢爲一己之便而陷諸多同僚於危難。劉侯無需多言,要殺要囚,敬請尊便!”
看着閉口不言劉典,劉暹討了個大沒趣。只好送他與劉璈做伴了。兩個姓劉的大員,都是人才,還是廉潔奉公的人才。
……
同時間的廈門。
同時間的海壇。
同時間的南澳。
黑煙嫋嫋升空,灰霧迷濛裹地,炮火傾泄,三地的海防炮臺、工事完全淹沒在了硝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