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司徒南的熱情挽留下,陳嘉庚在威廉號上度過了一輩子最奢華的一晚。晚上的時候,勞拉從濱城回來了。她聽說陳嘉庚辦學的事情後,很感動,當場兌現了司徒南對集美學校的承諾。
“夫人,謝謝你。我替那些孩子們謝謝你。”陳嘉庚看着一臉貴氣,但又平易近人的勞拉,心裡忍不住感慨。司徒南夫婦是他見過的最有意思的夫婦了,直到多年以後,他還念念不忘道,“沒有那位善良的夫人,就沒有集美大學,從始至終,集美大學都受到威廉夫婦的庇護。”
“陳先生不用客氣。事實我早上去考察這裡的學校,這裡竟然有很多孩子沒上學就去做工了,很可惜。所以我們準備和教會一起建一間免費的小學。嗯,有機會的話,我會去看一下,你建的那件學校的。我很喜歡學校,看到那些孩子的笑容我就會很開心。”
勞拉甜甜一笑,能幫助到別人讓她感到非常快樂,每建成一間學校,一座圖書館,都讓她特有成就感。
嗯,從小到大,好像她從來都不用爲錢發愁過,無論是梅隆家的大小姐還會威廉夫人,都有無數的金錢供她揮霍。
幸好勞拉沒有窮奢極欲的習慣,除了司徒南送給她的禮物,很少花錢去購買名貴的珠寶首飾。當然女人必要的虛榮還是有的,只是花在基金會的時間和金錢比花在她自己身上多得多而已。
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這句話用來形容今晚的檳城港也是合適的。皎潔的月光如同一層薄薄的輕紗,柔柔地傾瀉在海面上,海水輕輕涌動,不時地沙沙作響,像慈祥的母親哄着嬰兒入睡時耳邊的呢喃。
夜,是多麼的靜!無盡的星空是多麼燦爛!思緒是多麼的起伏不定!
李光前站在甲板上,遠眺大海,眼前有些朦朧,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心裡有種感覺告訴自己,前路就在哪裡,等着自己走過去。
迎面吹來的風帶着淡淡的腥味,讓李光前思維清晰,寧靜的夜,獨處,讓他可以聆聽自己內心的聲音。
今天從踏入這船開始,李光前就感覺自己走進了另一個世界,一個他渴望而從未到達過的世界。
原來這世界還有人比自己年輕,但取得了讓自己一輩子仰望的成就,自己跟那個自信而強大的司徒南比起來,簡直有天淵之別。
李光前自認爲是個驕傲的人,自幼勤奮好學,受過良好的教育,要不是幾次時局動盪,中斷了大學之夢,自己早已經留學成爲風光的海歸一派。
不過憑着努力上進,李光前不僅學貫中西,精通中英文,還在謙益公司學到了橡膠經營的本事,成爲橡膠貿易部的經理和陳嘉庚的助理,很受老闆陳嘉庚的器重。
這對才二十幾歲的李光前來說,自然是個不錯的成就。但今天見到了司徒南後,李光前感覺自己既然生不起一點妒忌的勇氣,因爲雙方差距太遠了。從司徒南和陳嘉庚的談判中,李光前知道從一開始,對方就掌握了主動權,自己的老闆十有八九會同意對方的建議的。
哎,何時纔能有自己的事業呢?李光前心裡嘆氣道。他感覺自己就像一條小船,隨波逐浪,很渺小,又像海里的一滴水,不知將飄到何處。
“李兄,怎麼如此好閒情觀海啊!”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李光前回頭一看,原來是司徒南。
“呵呵。閒着沒事做,在這裡吹吹風也不錯。沒想到你也在這裡啊,真巧啊,司徒先生。”李光前禮貌地說道。
“李兄,叫我司徒或者阿南就可以了,不必客氣。你我同輩年輕人,應該率直爽快些,說實在的,我最煩的就是繁文縟節之類的。”司徒南微微一笑道,“對了,我特意來找你的。”
“找我?”李光前驚訝道,不知道司徒南有什麼要找自己。
“是的。有些話想跟李兄聊聊。來來來,我們把酒夜談。”司徒南說完拍了拍李光前的肩膀,徑自走向甲板旁邊的長椅。李光前只好跟了過去。
“李兄,那個,我還是叫你光前吧。”司徒南還是有點不大習慣時下人們用表字來稱呼,比較喜歡直呼其名。
“我覺得光前你是個不錯的人,想交你這個朋友。”司徒南道。
“能跟司徒先生做朋友,是我的榮幸。”李光前禮貌地答道,樣子有些拘謹。
司徒南笑了笑,有道:“我們年紀差不多,要算起來,光前做我的兄長都可以呢。你叫司徒或者阿南就可以了。對了,我有些好奇,光前你是怎麼認識陳嘉庚先生的?”
“此事說來有些巧合,我很小的時候就認識陳先生了。大概是十五六年前吧,當時我才十歲,跟着家父從福建坐船到新加坡。開船不久,天氣就變冷了,正好陳嘉庚先生也在船上,他吩咐船員給給每個姓陳的發一條毯子。很多不是姓陳的人都跑去領了,但我沒去。陳嘉庚先生見到我很奇怪,問我爲什麼不去領毯子。我說我不姓陳。不過他還是發了一條毯子給我。呵呵。”
李光前笑了笑又道,“再次見到陳嘉庚先生的時候,是在三年前,當時正好下去,我在一家檔口吃飯,我看見陳嘉庚先生剛好也在賣食品,不過他沒帶傘,汽車又停在比較遠的地方,被雨困住了。
時隔十多年,我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他來了,便借了把傘給他。他沒認出我,叫我第二天到他的公司找他,說完就走了。後來,我就進了謙益公司了。一干就是三年。
在我再次碰見陳嘉庚先生之前,我曾經回大陸唸了暨南學院、清華學校、碰上辛亥革命後,不得不中斷學業,又回到了南洋。至今想起來,陳嘉庚先生真是我的貴人呢。”
李光前溫馨一笑,在謙益公司,陳嘉庚先生不僅對他很好,還教給他很多東西,特別是陳嘉庚那人格品德深深地感染了李光前。
“沒想到裡面還有這麼多故事。這人跟人交往,有時候還得講究緣分。有些人我們明明以爲已經不可能再見了,卻偏偏又讓你碰見他。那種感覺真是妙不可言。”司徒南感慨道。
看着李光前有些疑惑的表情,司徒南解釋道:“我剛剛說是我和我太太的事。我們隔了好幾年,突然又見面了,然後就成了現在的樣子了。呵呵。”
“在南洋,我見過的夫人不少,但很少有像勞拉夫人那樣高貴大方的。”李光前讚道。勞拉確實給李光前留下深刻印象,不僅慷慨善良,爽快地同意捐助集美學校,而且人溫和,沒什麼架子,又會說一口不錯的中文,一點也不想李光前印象中那些趾氣高揚的外國夫人。
“哦。謝謝!”司徒南自豪地笑道,“我看光前你也不小了,也該找個人成家立業了。”
“成家立業?還有點遠。”李光前有點害羞,嘆道:“雖然我現在學到了一點本事,但還沒有屬於自己的事業。再說成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這有何難?陳嘉庚先生不是說要把女人許配給你嗎?這家馬上就有了。成了家,事業也不遠了。”司徒南八卦地說道。
“陳先生什麼時候說過這話,司徒你可別亂說啊!敗壞人家名聲就不好了。”李光前急忙道,心有點虛。他怎麼覺得這個司徒南人有些八婆啊?
“嗨。光前不用謙虛,早上的時候,陳先生不也是沒反對嗎?只要你加把勁,馬上就抱得美人歸了。哈哈。”司徒南得意地笑道,覺得挑逗一下這個還沒發跡的李光前,其實也挺有意思的。
“看來無論哪個時代,男人沒點事業,底氣都不足。這不,就連未來的橡膠大王在沒發跡的時候,連老婆都不敢討了?”司徒南心裡暗笑。
李光前對八卦的司徒南有些無奈,皺着眉頭,不打算跟司徒南胡扯這些蛋疼的事了。
司徒南也不爲己甚,不過小小地鬧了一下,兩人的關係近了不少,李光前覺得司徒南還是比較好說話的,一點沒有那種超級富豪的架子。
司徒南將自己記憶中的李光前和眼前的李光前印證了一番,覺得此人如果能得到自己的助力的話,未來的成就將比歷史上的那個李光前要高得多。
歷史上陳嘉庚李光前翁婿兩人都是成功商人,都有着橡膠大王的稱號,都熱衷慈善教育,享有很高的榮譽。但兩人還是有所區別的,陳嘉庚的成功更多地靠“德”,而李光前的成功更多地靠“智”。
至少在司徒南看來,李光前比陳嘉庚更聰明,有眼光,而且更會處理人際關係。這正是司徒南需要的人才。尤其是纔對方還沒有發跡的時候,更容易被招攬。
想到這裡,司徒南一本正經地說道:“如果有個機會讓你施展抱負,不知道光前你願不願意屈就呢?”
“什麼?”李光前問道,他馬上反應道,可能這個纔是司徒南找自己來的目的。
“是這樣的。如果陳嘉庚先生同意我們的合作建議的話,我打算讓你代表美華公司出任謙益公司的副總,協助陳嘉庚先生打理南洋的橡膠事務。這跟你原來的工作差不過,只是代表美華的利益,因此地位高點,負責的事情多點罷了。”司徒南說道,期待地看着李光前。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