僥倖上了岸的魏人,根本沒有返身作戰的勇氣,紛紛向着四下裡逃開,而河裡的魏人,雖然絕了逃命的心思,但在船上連箭都射不出,有時船隻一晃盪,還很可能被晃到了水裡,這也是魏人採用人馬分渡的重要原因,他們擔心馬匹在船上不老實啊。
另一個原因則是沒有那麼多的船隻,人馬混在一起渡河,得一趟趟的來回渡,倒不如一次性走光來的省事,正因如此,恰恰給魏人帶來了滅頂之災!
原本按衛風的預計,是殺傷個三兩萬的魏軍就很不錯了,可是現實比想象的還要美好,魏人做的是一錘子買賣!
從正午到日落,屠殺足足持續了三個時辰,澡水已經給染成了暗紅色,散發出濃冽的血腥味道,河面遍佈浮屍與船隻碎屑,被平靜的水流向着下游的白洋澤緩慢衝去,僥倖逃走的幾千人,向彌並沒有追擊,而是着人打撈馬鞍,儘量收攏馬匹。
魏軍五萬人渡河,帶的都是雙馬,從理論上說有十萬匹戰馬,可最終收到手的,只有七萬餘匹,剩下的全都逃散了,短時間內也沒辦法追回。
草草收拾之後,向彌下令棄船,全軍圍困住中山,於次日發起了進攻,魏人雖然清楚被晉軍破城只能是個死,但諾大的城池只剩下了幾千守軍,城裡還有大量的原燕國百姓,這些人根本不可能被動員來參與守城,傍晚時分。城池終於被破!
向彌在佔領了城門之後,連夜展開搜捕行動,到第二天清晨,城裡的魏國男人均被屠殺一空!
又過三天,向彌分兵南下,攻打河北各郡及重要城池,由於五萬精騎被殲,魏國在河北的力量已經極度空虛,再加上中山被破的消息散了開去,各城的魏人紛紛望風而逃。這其中也包括鄴、常山真定(趙子龍家鄉。今河北正定縣)、信都(今河北省冀州市)、襄國(今邢臺)等重要城池,一時之間,河北大地晉軍鐵蹄滾滾,百姓紛紛打開城門。迎接中原王師的到來!
就在向彌分兵攻打河北各城的同一天。“什麼?”拓跋儀一瞬間呆若木雞。臉面現出了絕望之色,那名前來報信的斥候也是渾身顫抖,仿如末日來臨一般!
拓跋儀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五萬精騎於水面慘被伏擊,只逃出了幾千人,中山也於次日失陷,可以料想的是,河北全境的滄陷只是時間早晚,剛剛得到的關東也必將被秦國猛烈攻打,在人心惶惶之下,能守得住嗎?
大魏國只有河東能勉強無恙,但是隻憑河東一隅,又能撐得住秦晉兩國的輪番攻打多久?他隱隱預感到,大魏國完了,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便是自己!
“錚!”的一聲,拓跋儀撥出佩劍,就要向脖子抹去,他已經成了拓跋氏的千古罪人,僅僅兩戰,就葬送了拓跋氏的國運,哪怕多活一刻他都覺得恥辱!
“衛王,不可啊!”長孫肥卻一把抓住拓跋儀持劍的手腔,連忙勸道。
拓跋儀赤紅着眼睛,咆哮道:“孤哪有臉面活在世上?孤記得你之前說過,若失了河北,孤將成爲拓跋氏的千古罪人,將再無臉面去見我拓跋氏的列祖列宗,這是你自己說的,爲何要攔孤?你說,不說孤先斬了你!”
“衛王,請冷靜啊!”長孫肥悲聲勸道:“我大魏雖遭大挫,但如今您的麾下還有戰士三萬餘衆,他們關乎到拓跋氏的生死,如能突圍回返河東,拓跋氏尚有據河東休養生息,甚至捲土重來的機會!
拓跋氏歷千年,古老而又悠久,素來堅韌不撥,昭成皇帝(拓跋什翼犍)與當今主上誰不是歷經艱險才得以成就大業?因此,您無論如何都要保住拓跋氏族元氣,這三萬多精銳若是再陷於天津,恐怕拓跋氏是真的沒希望了啊!
屬下理解您的心情,換了屬下,也會毫不猶豫赴死,只是您一旦有了意外,必然士氣跌落,軍心離散,爲了大魏,請您暫時委屈一下,帶領將士們突出重圍,您的生死,交由陛下來定奪吧,衛王,屬下拜託您了!”
撲通一聲,長孫肥重重跪在了地上,緊接着,撲通撲通聲連響,帳內的所有人都跪了下來。
拓跋儀的胳膊起了明顯的顫抖,臉面則是羞愧與憤恨來回變幻,好半天,佩劍才當鋃一聲跌落地面,有如失去了渾身力氣,虛弱的擺了擺手:“也罷,孤這項上人頭便暫時寄着,如有命回返平城,介時還給陛下便是!”
“誓與衛王共存亡!”跪着的衆將猛然間齊聲高喊,一股慷慨悲壯的氣息充滿了整座營帳!
拓跋儀感覺渾身的血液沸騰起來,他已經置生死於度外了,他唯一的使命便是儘量保存大魏國的元氣!
‘嗯?’拓跋儀突然心中一動,冷眼向帳外望去,帳外正有一陣腳步聲快速接近,不多時,一名親隨連滾帶爬的衝了進來,大聲道:“衛王,天津已晉軍傾巢出動,即將發動攻擊!”
“快,隨孤出去看看!”拓跋儀急步邁了出去。
拓跋儀的品字形三座營寨,衛風親領三萬騎堵着後兩座,另外一萬騎則配合天津守軍圍困拓跋儀的主營寨,拓跋儀就看到,數千輛輜重車駕由馬匹拉着滾滾而來,圍繞營寨正構築起一個環形的包圍圈,延展極爲快速,已經圍了一半,車駕分三重,每當車駕在預定位置停下,騎兵就向後退縮一點,相互配合,竟給人一種天衣無縫的感覺。
長孫肥趕緊道:“衛王,晉軍的包圍剛剛布上,準備定未充分,應立刻以騎兵突圍,只要破了他的車陣,當能從容而去,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啊!”
拓跋儀也明白事關重大,喝道:“傳令,斬殺所有工匠女婢,營寨放火焚燬,半刻之內所有人馬趕來匯合,隨孤突圍!”
“遵命!”幾分親隨快速向後奔走。
沒多久,三座營寨裡均是蹄聲隆隆,魏軍戰士發了瘋似的屠殺起了自己人,不管什麼寵妾愛婢,能工巧匠,只要不是參戰人員,當頭就是一刀,一時之間,營寨裡血流成河!
拓跋儀吸取了教訓,他寧可把這些人全部殺死,也不願任何一人落入衛風手裡,最主要是他突圍的把握只有三成,再帶着非戰鬥人員,三成中又要減掉兩成!
喊殺聲漸漸止歇,營寨裡又燃起了沖天火光,滾滾濃煙向着四周瀰漫,拓跋儀焦急的看着正趕來匯合的各路騎兵。
長孫儀似是想到了什麼,問道:“衛王,咱們是分頭突圍還是專攻一處?”
拓跋儀不假思索道:“分頭突圍力必分散,爲今之計,只能集中力量專攻一處!”說着,就大喝道:“弟兄們,大魏的安危全繫於諸位一身,還望莫要退卻,奮勇向前!殺!”
拓跋儀佩劍高高一舉,潮水般的騎兵向右側蜂擁殺出,三萬餘騎踏的地面都劇烈震動!
這時的衛風,在營寨火頭剛冒之時就清楚了拓跋儀必然存有集中力量突圍的心思,於是把三萬騎又一分爲三,留一萬在後寨看守,另兩萬分派向左右,這樣左右兩側各有一萬五千騎協助天津守軍防守,而他自己隨便撿了個方向,恰好是右路!
所有人緊緊盯着魏人奔來的方向,王道憐突然問道:“將軍,好象沒見着拓跋儀,此人很可能混入軍陣了,您不是要拿下他逼其自去僭衛王號嗎?如果死在亂軍裡您怎麼辦?”
衛風兩手一攤:“這沒辦法,只能算他命大,我之所以始終圍而不攻,是沒有一舉擒獲拓跋儀的把握,這個人,殺了容易活捉難,只是有河北大捷的消息傳來,就容不得我再等了,得知河北已失,拓跋儀必然會不計代價突圍,算了,看天意罷,有拓跋儀的先例在前,恐怕天下間再沒有誰敢稱衛王了!”
“嗯!”王道憐點了點頭。
衛風話音剛落,前方弓弦聲大作,數以百計的石彈與巨箭潑灑向了魏人,魏人布的是散兵線,既可以避免被集中打擊,一死一大片,也可以有效的把運動與突擊結合起來。
在長達兩裡的漫長戰線上,石彈與巨箭的殺傷力果然有限,但隨着前鋒的突進,神臂弩開始發射短矢。
按衛風的吩咐,蔣宣只留了兩千餘人守城,剩下的一萬兩千軍全拉到了城外,左右後三個方向各四千人,除去操作弩炮的人手,右側的神臂弩手約有兩千人左右,原本這點人手是不夠的,可是多了一萬五千騎則又有不同,其中弩騎兵一萬騎,一萬兩千具神臂弩分成兩組發射,每次六千枚短矢,如今的短矢已經不是當初的鐵矢了,而是鋼矢,穿透力與硬度更加強勁!
亮閃閃的銀灰色光芒傾泄而出,魏軍再是布成散兵線也是被射的人仰馬翻,地面到處都是人屍馬屍,雖然魏人騎術了得,卻經不住障礙物太多,行動免不得受了些影響。
奔跑速度放慢,在弩箭、巨箭與石彈的相交打擊下,死亡率有了顯著增加,隨着死傷增多,打擊範圍漸趨集中,這對於魏人來說,形成了惡性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