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無名小河的對岸,兩萬晉軍竟然停止了衝擊,全軍上下立在原地迅速布起了陣勢,這裡每個人都可以清晰的見着對面那慘烈的交戰,但蔣宣與冼恩卓只大略看了看,便把目光移了開去。
陷入了弩箭陣中,再強都施展不出身手,魏人的禁軍完了,區別只是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與脫逃多少人罷了,他們關心的是前方的具裝重騎。
“他孃的!”蔣宣忍不住罵了聲娘:“魏人披甲的速度真快,要不然咱們可以衝上去一陣亂箭射死。”
原來,蔣宣與冼恩卓領着兩萬騎剛出樹林,就判斷出了沒可能在具裝重騎披完甲之前衝過去,於是果斷叫停,索性等着對方。
冼恩卓尋思道:“這玩意兒防護力不弱,咱們的弩箭不知道能不能射透,但有一點可以確定,他肯定行動遲緩,恩卓倒有個提議,你看他們的馬,驃大體肥,那甲也是造價昂貴!
尤其馬槊更是騎兵衝鋒陷陣的利器,咱們軍中雖然沒有馬槊,可是將軍曾提過,一把合格的馬槊製造起來十分複雜,須挑上好的木材反覆膠合壓緊,再纏麻上漆,槍桿才能質輕堅韌,幾乎不會被刀劍削斷,同時,重量要求也非常嚴格,需要在靠近槍尾的某個位置以麻繩把馬槊吊起讓其保持平衡,如此一來,武將才可以在馬上以最小的體力把馬槊發揮出最大的威力,對面五千具裝重騎。配五千把馬槊,咱們不如先殲滅那些僕軍,再想辦法把具裝重騎活活拖死,到那時,他的昂貴的裝備全部可以剿獲爲已用,蔣將軍,您意下如何?”
“好主意!”蔣宣眼前一亮道:“反正將軍那裡不用擔心,即使咱們慢點,將軍滅殺了魏國禁軍也會來支援,還怕他長翅膀飛了不成?速做迎戰準備!”
蔣宣與冼恩卓各歸各陣。坐等着魏人的具裝重騎!
沒過多久。這羣老爺兵們穿戴整齊,甲騎的重量極其恐怖,需要在別人的幫忙下才可以跨上戰馬,而且跨上了馬就得跑起來。如果像普通輕騎般坐在馬上不動。即使是膘大體肥的西域良馬。時間久了也會吃不消。
每名老爺兵在兩名僕從軍的用力攙扶下,幾乎都是砰的一聲才坐上了馬匹,雖然對面的晉軍列隊以待讓他們生出了不妙的預感。可是沒辦法,人家等的起,他們等不起,即使不管河對面的搏殺,披上了重甲就必須要發起衝擊!
以具裝重騎與輕騎正面作戰他們也知道很難,只不過,有僕軍協助還是有幾分機會的,具裝重騎衝擊時從來不排陣形,分的既散又參差不齊,每騎的間距都在二三十步之間,這樣可以發揮出最大威力,也免得互相碰撞。
“左右兩翼上,把晉軍驅趕成一團!”一名將領猛一揮手,號角聲隨即響起。
兩翼的僕軍各五千,紛紛催動馬速向晉軍的側後方猛衝而去,這使得晉軍要迎戰,就必須集中在一起反衝鋒,同時也在爲具裝重騎創造機會。
兩隊輕騎束成魚鱗陣向左右飛馳,中間則是慢悠悠的具裝重騎,而晉軍的中軍弩騎兵則是布了個橫陣,三層每層三千多人,左右兩翼也是各五千輕騎。
冼恩卓目不轉睛的注視着兩支急速奔來的騎隊,在兜了個圈斜衝而來之時,大喝道:“轉身,分成兩股迎上!”
旗手揮出了旗幟,一萬騎隨即從中間裂開,中間部分突出,有如一個八字佈置在了戰場上,輕騎則暫時不動。
還剩下一里左右,確定魏人僕軍已無法轉向了,冼恩卓又道:“每臂兩側前曲,中間散開!”
弩騎兵立時動了起來,不得不說,冼恩卓部的作戰技能要明顯高於徐道覆部,畢竟訓練時間長短不一樣,就看到八字的兩撇向外彎曲,各自擁抱向了奔來了魏騎!
僕軍這時縱使感覺到了不妥當,但臨時變陣需要冒着隊形散亂的風險,他們只是普通的騎兵,存在的意義只是爲老爺兵們服務,作戰也是輔助性的,如果是魏國正規騎兵,可以隨時改變方向,可是他們不敢冒這風險,縱使明知道晉軍布上了口袋,也只能往口袋裡鑽。
“繃繃繃~~”隨着距離兩邊的距離各自接近到了三百步,上百枚短矢立時迎面射來,卻由於魚鱗陣隊形緊湊,受打擊面小,左右各只有十來騎中箭身亡,這讓僕軍們精神一振!
捱了三輪弩箭,也只是陣亡了百來騎,距離還有兩百步,晉軍卻中間口子一張,騎兵紛紛向兩側散開,擺出了一副放你走的姿態,但兩邊的騎兵猛的向前壓上,霎時間,四面八方都有箭矢射來,兩邊的僕從軍就彷彿鑽入了一處由箭矢組成的隧道似的,偏偏既沒法停下,因爲一停必會被後面的馬匹衝撞,也沒法還手,晉軍騎兵都在兩百步外呢,弓箭射不了那麼遠!
這比正面迎擊的殺傷力更猛,只能白白受死,沒過多久,終於有人忍受不住,強行勒轉馬頭向兩側奔逃,以掙那冥冥中的一線生機,但他們畢竟不是精銳騎兵,無論技能與意識都不足以衝破這弩箭陣,只能要麼是與同伴相互撞擊墜馬,要麼是被短矢射死,照這勢頭,那一萬正規騎兵根本不用上場!
俚人們均是心情愉快,殺人從來沒有過如此順手啊,而那正慢悠慢悠奔來的老爺兵們均是心頭大震,只不過,速度如此之慢,想逃都沒法逃!
蔣宣見着冼恩卓那裡用不着自己去支援,於是猛一招手:“咱們都去會會魏人的具裝重騎!”
轟隆隆的蹄聲驟然響起,一萬騎兵撒開蹄子圍奔而去,這可把老爺兵們給急壞了,他們不但跑不快,連改變方向都非常的困難!
圍騎漸漸放慢速度,在百步左右把具裝重騎散開圍住,“當!”的一聲脆響,也不知是誰放了一箭,不出意外,這一箭被直接磕飛,沒造成任何傷害。
“他孃的,真邪門啊,老子偏不信邪,靠近點再射射看!”有一騎奔近至五十步,引弓又射,仍是噹的一聲脆響!
“再靠近點,他孃的,這殼子怎如此之厚?”又有人奔到三十步去射,甚至有膽子大的接近到了二十步的範圍之內,卻無一例外,沒有一箭射穿!
在不知名小河的西岸,一萬弩騎兵分成兩隊,各自圍殺着魏人的僕軍,僕人正在急速消減當中,顯然不用太久將會全軍覆沒,而五千具裝重騎以不快的速度布成了個大鬆散陣形向僕軍奔去,似乎是要去與之匯合,在具裝重騎的身側與尾部,圍着一大片輕騎兵,速度忽快忽慢,既不阻攔,也沒人上去交戰,只是拿箭射射而已,彷彿在測試着甲騎的堅硬程度,給人一種像在玩耍般的感覺。
這些老爺兵們的心裡又恐懼又憋屈,他們哪是去救援僕軍,而是想跑跑不了啊!但隨即,胸膛裡又紛紛燃起了一蓬蓬熊熊怒火,他們是天之嬌子,是拓跋氏的貴族,更是身份比禁軍還要尊貴的具裝重騎,可是今日,卻被當成了別人耍樂的對象!
“快看,那幾人的臉都憋的通紅,大夥兒都來猜猜,他們是累的還是氣的啊?”
“頂着個烏龜殼子能不累嗎?”
“不對,肯定是氣憤到了極點,你看這人,他的眼神都能殺人,也難怪,具裝重騎被逼到這種程度,換了老子也覺得丟人啊,那麼多的錢財,全花到狗身上了!”
“以具裝重騎來對付輕騎兵,也不知是誰想出的餿主意!”
一名剛剛奔到的弩騎兵接過來道:“是魏國太尉穆崇那老狗,剛剛冼將軍抓到了俘虜,領軍的是魏國新任衛王拓跋篡與太尉魏崇,戰前也不知怎麼回事,拓跋篡被穆崇掏出密詔剝奪了軍權,就是他下的命令讓具裝重騎來給弟兄們尋樂子,這水平還能當太尉?”
如果穆崇在地下聽了這話,必然會氣的吐血,拿具裝重騎配合僕軍去衝擊輕騎絕非他的本意,他是中了埋伏沒辦法,只能拿死馬當作活馬醫!
他的原意是以具裝重騎與僕軍拖延,待禁軍擊潰了晉軍主力再回師救援,因此用了周旋二字,或許是具裝重騎的將領沒能領會,也或許是甲騎上了身就沒法再等,只能主動發起了進攻,但退一步說,在原地等待遲早也是個死!
“撲哧~~”一名老爺兵再也忍受不住四周的嘲諷,猛的噴出一口鮮血之後,重重摔落下馬,當場人事不省!
“哈哈哈哈~~”四周陸續爆出了囂張的狂笑聲!
隨着笑聲蔓延,越來越多的老爺兵們急怒攻心,如下餃子般撲通撲通摔了下來,還有些人意志較爲堅定,雖然強行撐住,但是體力也在快速流逝當中,身形搖搖欲墜,這反過來使得笑聲更加張狂,也使得河對岸還在苦苦撕殺的禁軍更加的心慌意亂,對面的戰事結束了,自己也完了!
也不知是從誰開始,還剩下幾千人的禁軍突然一鬨而散,分向四面八方逃竄而去,魏國的靈魂徹底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