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裕想來,是司馬德文的運氣太好了,如果信使早一刻,或是晚一刻,而不是趕着上朝的時候回來,他都可以事先截住,在北府軍內部先行處置,可偏偏就這麼巧,甚至劉裕都懷疑,這名黃門已經暗地裡投靠了司馬德文。
劉穆之拱了拱手:“此事須從長計議,臣以爲,當由尚書檯處理較爲妥當!”
司馬德文龍臂一揮,怒道:“衛風隨時會下都,朕的大晉朝就要完了,還如何從長計議?交由尚書檯處置?難道朕不是天子?尚書檯不是朕的臣屬?朕身爲皇帝,國家正處於危難之時,爲何自己的國事都不能處置?嗯?
你劉穆之不讓朕干預國事,存的什麼居心?是不是想要做朕這個位置?好,朕明白自己無兵無權,無非是個傀儡罷了,你想坐那就禪讓給你,來啊!”
司馬德文刷的起身,閃向一旁,龍目射出銳芒瞪向劉穆之!
殿內羣臣已經不僅止於愕然,而是震驚,這一軍,把劉穆之將的死死的,而且司馬德文不指責劉裕,只是指責劉穆之,也是極爲聰明的一手,所謂敲山震虎,殺雞儆猴,不與掌握實權的劉裕直接衝突,只拿他的手下開刀,正是這個意思。
只不過,司馬德文哪來的如此驚天逆轉手段?他平時幽禁深宮,與外界根本沒有接觸,也得不到第一手的消息,卻能於一瞬間使出霹靂手段,難道他真是不鳴驚人,一鳴則己?真要有這份本事,這可是比他老祖宗司馬懿還要厲害的絕世之才啊!
殿內無人相信,司馬德文是個什麼貨色,誰都清楚,如果說桓玄是大哥,那麼司馬德文肯定是二哥,唯一的可能,便是背後有人。還必然是北府軍中的實權派人物。
羣臣在席間偷偷掃視,其實不用看,能夠在劉裕以下掌握單獨軍權的只有諸葛長民與劉毅!
劉穆之卻是心涼了半截,他清楚遭暗算了,這名黃門來的時機如此之巧,肯定是刻意的安排。
劉穆之向劉裕看去,劉裕的臉面閃過一抹怒容。棋子竟然想跳出棋盤變成棋手,這擱在誰頭上都會惱火。不過劉裕胸有城府,緊跟着就搖了搖頭。
於是,劉穆之向上深施一禮:“臣不敢,既然陛下有意,那麼此事便於朝堂上做出決斷。”
“哈哈哈哈~~”這一剎那,司馬德文身心舒爽,他的人生,從來沒有如此的快意過,想當年。苦戀王神愛不敢表白,被褚爽拒婚,被謝混退婚,這都用不提了,其實最令他耿耿於懷的,是殺匹馬都被人指手劃腳,說成是斷司馬氏的國運。是不詳之兆,這簡直是憋屈之極啊,而今日,劉穆之的低頭象徵了一個時代的開端,至少在他看來,是屬於他司馬德文的時代!
整座大殿裡。響徹着司馬德文的狂笑,他沒法控制住,非如此不足以發泄出內心的振奮!
好久,笑聲才漸漸止歇,司馬德文重新坐回龍榻,喚道:“諸葛長民!”
“臣在!”諸葛長民起身出席。
司馬德文沉着臉道:“朕封你爲鎮南將軍,浙州刺史。侍中、散騎常侍,督浙、廣、交、高、桂、湘六州諸軍事,假節,你須於開春之前攻下山陰!”
“臣遵旨!”諸葛長民深深一躬。
司馬德文又喚道:“劉毅!”
“臣在!”劉毅也出列。
司馬德文繼續道:“朕封你爲衛將軍,丹陽尹,鎮守石頭城,另封你弟劉藩爲豫州刺史,督豫、青、兗、江、荊五州諸軍事,假節,一年之內攻破襄陽!”
劉毅有些惱火,說實話,他對衛將軍這個稱號還是挺忌諱的,他怕觸了衛風的逆鱗,兩軍交戰,陣營不同,雙方之間並沒有私仇,敗了還可以歸順,可是受號衛將軍,那就不一樣了,衛風已經通過拓跋篡傳檄天下,誰敢稱衛王,受封衛將軍就是與他作對!
雖然霸道,但人家有這實力,劉毅雖然有野心,不甘心屈於劉裕之下,所以與諸葛長民暗中策劃,藉着北方急報,推出司馬德文,在朝堂上一舉奪權,卻也不願意挑恤衛風,而且他隱隱覺察到,司馬德文有脫出掌控的趨勢!
可這時,推辭衛將軍,就相當於告訴在坐的所有人他怕了衛風,從此之後,將再也擡不起頭來!
劉毅的眼裡雖然閃出了一抹殺機,卻只能老老實實施了一禮:“臣遵旨!”
司馬德文又把挑恤的目光投向劉裕,劉裕紋絲不動,身上的那股王霸之氣不是蓋的,竟讓司馬德文有些心虛,他不敢去招惹劉裕,於是向謝混喚道:“謝混!”
謝混可不如劉毅與諸葛長民那樣,也不起身,略一拱手:“陛下喚臣何事?”
一股無名惱火直衝頭頂,這是拿自己不當菜啊,司馬德文當即冷哼一聲:“那姓衛的謀反確鑿,而你的侄子謝公義在那姓衛的軍府擔任長史,你的女兒文蟬與文麗也給他作妾,你謝氏一門與反賊糾葛不清,按律當誅!
不過,念在你是朕的姊夫,你父兄又爲國捐軀,乃忠良之後,今次朕給你一個機會,將謝公義召回,勒令文蟬文麗與那姓衛的離婚,朕可赫免你謝氏!”
所有人都驚呆了,司馬德文就是條瘋狗,逮誰咬誰,竟然咬上了陳郡謝氏!甚至有些人的目中都現出了看好戲的神色,朝庭已經很久沒有如此熱鬧過了。
謝混卻毫不示弱道:“難得陛下能記得混乃陛下的姊夫,混倒是多謝陛下手下留情了,不過,衛將軍開疆拓土,連滅燕魏,又何來反賊之說?難道是功高震主,陛下生出了忌憚?”
司馬德文厲聲道:“受九錫,異性稱王,如何不是謀反?”
“哈哈哈哈~~”謝混也長笑道:“君長賜,臣不敢辭,九錫乃陛下授予,豈能怪責衛將軍?如果收了賞賜就有罪,日後陛下的賞賜還有誰人敢受?
至於指異性稱王爲謀反更是無稽之談,漢高祖臨終,與羣臣歃血爲盟,異姓爲王,天下共誅之!而本朝自武皇帝以來,從未有此規定,衛將軍滅去燕國當封公,滅去魏國理當封王,向朝庭上表請爲明王有何不妥?”
“哼!”司馬德文怒哼一聲:“那姓衛的再滅了秦國,豈不是要稱帝了?”
謝混兩手一攤:“陛下,您這話得問衛將軍,沒發生的事,臣如何得知?”
“撲哧!”殿內竟傳來了輕笑聲!
司馬德文被謝混搶白已是一頭惱火,這時又被人嘲笑,當下眼裡泛出厲芒四處掃射,想看看是誰有如此大膽,奈何太極殿太大了,長達數十丈,殿內連同黃門、宮女,約有百餘人,一時之間,如何能分辨的出來?
謝混得理不饒人,又道:“陛下既然無法指證衛將軍謀反,請問爲何下令攻打山陰、襄陽?您若想更換官員,一紙詔令即可,何必妄動兵戈?”
“你....好,看來你是鐵了心與那衛的攪在一起了?”司馬德文勃然大怒,伸手猛的一指謝混。
司馬德文的目中噴射出濃濃殺機,這一刻,他恨不能把謝混一刀斬了,一紙詔令說起來簡單,他的詔令得值錢才行,由朝庭派駐官員去山陰、襄陽,百分百是被趕走的命,他可不願把臉伸出去讓衛風抽!
一直老神在在的王凝之接過來勸道:“叔源言語並無不當,請陛下息怒。”
陸仲元也勸道:“是啊,陛下,謝中書只是指出了事實,我朝自武皇帝起,從無以言罪人之先例,既便孝武帝強勢,也不濫殺公卿,請陛下匆要衝動。”
司馬德文頓覺胸口的鬱氣似要積成了板,由他臆想中的奪取了朝庭軍政大權而來的喜悅已不剩下一絲一毫,他能奪劉裕的權,卻拿這些高門甲族無任何辦法!
“退朝!”司馬德文怨毒的一掃謝混、王凝之與陸仲元,便大袖一揮,氣沖沖的向後走去。
“臣等恭送陛下!”殿內傳來了零零落落的聲音,沒辦法,司馬德文走的太急,很多人都沒準備好呢,甚至有相當一部分連站都沒站,就坐着下意識的拱了拱手。
隨着司馬德文離去,羣臣陸續離開,均是三五成羣,議論紛紛,今日這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宣告劉裕失去了一家獨大的地位,北府軍分裂幾成必然,北府軍本就不如衛風勢大,再一分裂,還如何應對衛風的下都呢?
劉穆之也寒着臉跟在劉裕身後,剛一出宮,就深深一躬:“穆之無能,未能覺察到希樂與長民的謀劃,請將軍罪責!”
劉裕擺擺手道:“諸葛長民與劉毅自成一系,連本將都沒法過於探查他二人舉動,你不必自責,其實此時跳出也是好事,本將可以在衛將軍下都之前整編北府軍,徹底把手裡的力量擰成一股繩!”
“哦~~”劉穆之恍然大悟道:“諸葛長民進攻山陰,純屬找死,他只有部衆三萬,而山陰乃衛將軍根本,足有兩萬守軍,他如何取?當他戰事失利,將軍可強迫陛下下詔,親赴山陰,拿下諸葛長民治罪,順手剝了他的軍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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