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華公主和蔣雙瑞遣了丫鬟媽媽,從後花園繞道去了疊翠院。
疊翠院的門大開着,兩個未留頭的小丫鬟站在牆角低語。
富華公主和蔣雙瑞交換了一個眼神,都鬆了一口氣。
小丫鬟是認識得兩人的,一個急急去通稟,一個笑着迎了上來給兩人行禮。
富華公主露出了一個親切的笑容,問小丫鬟:“這大冷天的,你們怎麼站在院子裡?”
小丫鬟笑道:“三少奶奶和二姑娘都不在家,馮府的五姑娘在這裡等二姑娘,結果三少爺突然回來了,大少奶奶就讓我們在院子裡服侍着。還說,今天家裡來了不少客,要是有人來了,也有個通稟的人!”
“怎麼不見其她幾個人?”
小丫鬟笑道:“春樹姐姐和碧雲姐姐都被大少奶奶身邊的丁香姐姐叫去幫忙了,爐子也熄了,連沏茶的熱水都沒有,澄心去了廚房,說是讓廚房給燒壺熱水來!”
又牽扯到王溫蕙!
富華公主和蔣雙瑞心中隱隱的不安更強烈了。
兩人不約而同加快腳步朝樑季敏住的東廂房去,迎面卻碰到了馮宛清撩簾而出。
她除了眼角有些紅,看不出什麼異樣來。
“公主和二表嫂怎麼沒帶個人就過來了?”
富華公主注意到,馮宛清說這話的時候,神色有些緊張。
她不動聲色地笑了笑,道:“我們特意甩了身邊的人出來走走——聽說季敏回來了,過來問問穆清家裡的情況!”
馮宛清聽到富華公主提“穆清”的時候,眼中流露出幾分幽怨之色。
富華公主心中一動。一邊朝前走,一邊笑道:“怎麼,季敏中了進士就開始擺譜了?知道我來了也不出來迎迎?”
蔣雙瑞一直沒有吭聲,由富華公主唱主角,跟在富華公主身後。
馮宛清一怔,急步走到富華公主前面,爲富華公主撩了簾子,高聲道:“三表哥,公主和二表嫂來了!”
屋裡的樑季敏想來早已得了信,正要撩簾而出,差點就和富華公主撞上了。
“這麼大的人了,還這樣的冒冒失失!”富華笑着斥責樑季敏,一雙眼睛卻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樑季敏臉色一紅,低頭作揖:“公主恕罪!”
除了頭髮有些凌亂,樑季敏也看不出什麼異樣來。
蔣雙瑞這才放下心來。
那邊富華公主已問起沈家的情況來。
“……太太不在了,老爺不問俗世,家裡沒個主事的人……穆清既可以侍疾,還可以幫着管管家……大舍的功課也不能耽擱,要找西席,還有江南的鋪子,說是帳目出了點問題,在查帳……”
富華公主一開始還很認真地聽着樑季敏的話,漸漸地,她臉上出現了狐疑的表情,再後來,就開始有些坐立不安起來。
馮宛清見了,臉色微變。躇躊了片刻,笑道:“三哥,公主問您什麼,您就答什麼好了?看您囉囉嗦嗦的!”眼睛卻瞪了樑季敏一下。
樑季敏眼底閃過幾分不自在,朝着富華公主露出了一個侷促的笑容,全然沒有了往日的風流倜儻。
富華公主眼神一沉,站了起來:“這天色也不早了,我們還是回祥雲院吧——免得等會媽媽們不知道我們去了哪裡!”
蔣雙瑞隨着富華公主站了起來。
樑季敏留道:“公主還是坐一會吧!我讓人去跟祥雲院的媽媽們說一聲。”
馮宛清也笑——笑容卻很是牽強。道:“是啊,公主還是坐一會吧!”
富華公主輕輕嘆了一口氣,執意要走。
樑季敏自然也不好強留,大家說了幾句寒暄話,馮宛清跟着富華公主和蔣雙瑞回到了祥雲院。
樑幼惠見到馮宛清,也不理她,只顧逗貴姐玩。
馮宛清有些尷尬地笑了笑,低聲跟樑幼惠解釋着。
富華公主見了,徑直走了出去,站在臺磯上逗着屋檐下的百靈鳥。
蔣雙瑞親自端了鳥食在一旁服侍着。
“公主,可是有什麼不妥的?”蔣雙瑞很瞭解富華公主,有些不安地低聲問她。
富華公主望着鳥籠裡歡快的跳雀的百靈鳥,臉上流露出幾分落寞。
“雙瑞,爲什麼女人總是要爲難女人?”
蔣雙瑞一怔。
富華公主已道:“我進去的時候,聞到了百合香的味道!”
宮庭密制的百合香,俗稱“**香”!
蔣雙瑞愕然:“這,這……”
“終是我們晚了一步。”富華公主幽幽嘆了一口氣,“但願兩人能把持的住,還是清清白白的纔好……”
太夫人的七十二歲壽辰,就在沈穆清的缺席下結束了。十月底,她回到樑家,樑幼惠高興地拉着她的手,給她講太夫人過壽的事:“……公主送了一柄玉如意,一串伽南念珠,晉王送了一百個壽桃,張閣老送了兩隻仙鶴……不過太夫人最喜歡三嫂送的那幅‘白衣渡母’圖,還特意讓人掛在了佛堂。”說着,她抿嘴一笑,很是得意的樣子。
沈穆清颳了刮她的鼻子:“你不就是想說你送的禮物最好!還在這裡給我拐彎抹角的。”
樑幼惠嘻嘻地笑,道:“要是三嫂在家就好了,那天我們還放了煙火的。”
沈穆清聽着一怔,道:“放煙火啊?大嫂沒有說什麼嗎?”
樑幼惠奇道:“你怎麼知道大嫂不高興?”
沈穆清微微一笑,道:“我猜的!”
“三嫂還真猜對了!”樑幼惠道,“她說把這煙火留到過年的時候放,惹得祖母老不高興了。說,又沒有請外面的人,都是家裡的親戚,有什麼關係?”
“是嗎?”沈穆清神色恍惚地應道,“她是聰明人,怎麼就不知道這其中的厲害呢?”
“什麼厲害?”樑幼惠好奇地問。
沈穆清“哦”了一聲,朝着樑幼惠露出了一個甜甜的微笑,把讓人從無錫帶回來的大頭娃娃拿出來遞給樑幼惠:“給你的!”
樑幼惠大喜,早不記得自己剛纔問了些什麼,把大頭娃娃抱在懷裡就去找兩個剛下學回來的侄兒玩去了。
沈穆清望着她的背影笑了起來。
“三少奶奶,這,放煙火,膽子也太大了些!”英紛有些擔心地道。
“我們管這些做什麼?”沈穆清笑道,“不是還有個王溫蕙嗎?”
轉眼間,到了十二月,家家戶戶開始備年貨。
汪媽媽拿了帳冊來見沈穆清,和她商量着過年的事。
馮氏頗有些不滿:“我這邊都沒個幫忙的人,她倒好,管事管到孃家去了!”
王溫蕙打盤算的手一頓,笑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總不能讓姨娘當家吧!”
馮氏撇了撇嘴,沒再說什麼。
那邊汪媽媽和沈穆清把年節上的事都說定了。汪媽媽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起身告辭,而是神色猶豫地坐在那裡望了沈穆清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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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穆清不由哂笑:“是不是陳姨娘又提出什麼要求了?”
家裡的人倒是全放出來了,可大家都很是惶恐,有幾戶人家就向沈箴提出來想自贖。
沈箴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無所謂地揮了揮手:“想走的都走吧!”又把這件事交了沈穆清處理。
有出就有進。
陳姨娘就天天在沈穆清的耳邊嘮叨着要再買幾戶人家進來。
沈穆清也不和她多說,自顧自地把留下來的人員重新分了工,又漲了月例。所以人雖然少了,但家裡的事卻一點也沒有耽擱。
陳姨娘就又在她耳邊嘮叨,說:家裡今非昔比,不賣幾個出去就是好的了,還漲月例?還把李氏搬了出來:“太太在的時候,也沒有這樣過!”
沈穆清淡淡一笑,道:“我沒有聽說家裡缺錢!”
然後開始查家裡的帳冊。查着查着,就查到了江南十六家鋪子的頭上去了,而且還把在白紙坊幫着照料茶鋪的周秉叫過來幫着查。
陳姨娘這才閉了嘴。
汪媽媽聽了掩嘴笑道:“陳姨娘現在可比太太在的時候都要老實!”
沈穆清點頭:“太太被關在獄神廟的時候,她能盡心盡意地服侍,我是不會忘記的。現在太太不在了,老爺身邊也需要一個知冷知熱的人,她能這樣老老實實地,我也不是容不下她的。”
汪媽媽連連點頭:“我還真怕姑奶奶一氣之下把她送回孃家!”
“我也不是那不曉得世事的人。”沈穆清嘆道,“活着的人總得活着吧!”
汪媽媽點了點頭,和沈穆清閒談了幾句,到底是沒有把話說出來。
沈穆清很信任汪媽媽。既然不說,那就是有不說的理解。她也沒有提,親自送汪媽媽出了二門。
回來的時候卻碰到了樑季敏。
自從她回來,樑季敏見沈穆清就如同老鼠見了貓似的不自在,這次也不便外,朝着她揖了揖就快步去了閒鶴堂。
到了臘月二十二,沈穆清回了一遍孃家。
看了準備的年事貨,又督促大舍把祭祖的東西搬到了堂屋掛着祖先畫像的香案上。
陳姨娘在一旁看着小小的大舍搬那些沉重的銅鼎,滿臉的心疼。
沈穆清笑道:“姨娘應該高興纔是——這可是上了族譜才能做的事!”
陳姨娘忙向她陪着笑臉:“姑奶奶說的是。”
自從獄神廟回來後,陳姨娘一直親自照顧大舍,噓寒問暖,很是慈愛。也許是母子天性,也許是陳姨娘真心的疼愛他,大舍也願意親近她,有一次下雨,還把攔着他不讓出門玩的田媽媽推到了地上,朝着她嚷着“你又不是我什麼人”,把田媽媽傷心的哭了好幾天。
事情做得差不多了,沈穆清去看了沈箴。
沈箴搭着貂毛袱子歪在羅漢牀上看書。
沈穆清望着那牀就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那是李氏死時用來停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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