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護衛是習武之人。動作敏捷,幾個跳躍,就趕在沈穆清之前到了蕭悅影處。
哭泣的蕭悅影仰起了臉,眼角的淚珠像水晶般晶瑩剔透:“寶哥哥抓着我的腳。”很是可憐的樣子。
護衛這才注意到,枯黃的草叢中伸出一雙細嫩白皙的小手,緊緊地抓住了蕭悅影只穿着白色綾襪的腳,說不出的詭異。
他微一思忖,立刻彎下腰,手如閃電般地抓住了那雙小手,低聲自我介紹道:“寶爺,我是蕭家的護衛。”
那小手就鬆開了蕭悅影的腳。
蕭悅影一躍而起,朝着沈穆清衝過去:“娘……”
護衛則小心翼翼地從草叢中拎出了一個眉目如畫的小男孩。
從護衛救人到蕭悅影衝過來,不過兩、三步路的時間,直到軟軟的身子撲在了她的身上,沈穆清這纔有了真實感。
她抱着女兒:“悅影,你沒事吧!”
“娘……”悅影很委屈,“寶哥哥抓了我的腳……”
那邊護衛已抱了寶哥過來:“奶奶,您還好吧?”說話間,其他護衛也趕了過來,把她們團團圍住。
寶哥可是魏氏的命根子,要是他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只怕魏氏……
望着孩子有些蒼白的小臉,沈穆清不由打了一個寒顫,忙道:“寶哥怎樣?”
寶哥抿着嘴,眼睛裡已有了淚水。
護衛忙笑道;“沒事,沒事。那邊有個一丈來深的洞,被旁邊的雜草掩了,別說是孩子了,就是大人,走過去只怕也會出事。多虧姑娘抓住了旁邊的一蓬草,公子又抓住了姑娘的腳……只是嚇着了,公子沒事。”
沈穆清聽這護衛一說,心又懸起來,忙打量悅影的手掌——手髒兮兮的,有好幾道被草勒開的血口子,正慢慢地滲着血。
她眼淚一下子涌到了眼眶,忙抱了悅影:“快,快去請大夫。”一邊說,一邊抱着悅影就要往回走。
有護衛過來:“奶奶,還是讓我來抱大姑娘吧!”
沈穆清這才定了定神,把悅影交給了那人,又摸了摸寶哥的頭:“別怕,我們就回去。”
寶哥眼睛一眨,眼淚就無聲地落了下來。
“好孩子,別哭!”沈穆清看着心酸,一邊安慰他,一邊還要顧着悅影,由護衛護着。折回了丹墀上。
魏氏見寶哥被護衛從草叢中拎出來的時候一直緊繃着的心絃才鬆了下來,朝着西邊雙手合十唸了聲“阿彌陀佛”,待沈穆清她們上來,忙衝了過來,搶似的從護衛手中抱過孩子:“寶哥……”
她話音沒落,寶哥撲在她的肩頭小聲地哭了起來。
魏氏什麼話也說不出口,抱着兒子輕輕拍着他的背,安慰着他。
“快去請大夫。”上了丹墀,沈穆清也抱過了悅影,“大姑娘的手傷了。”
大太太聽了,臉色一白,立刻過來看悅影的手,而英紛則立刻小跑着去了廟裡——主持纔是這裡的地頭蛇,有什麼事,她最清楚。
悅影握着手不讓人看:“我不痛。”
沈穆清看着又氣又急,又要顧着悅影的自尊心,朝着大太太使眼色:“等大夫來了再看吧!”
子揚不知道愁,在大太太懷裡扭來扭去,喊着“姐姐”。
大太太就從石桌上拿了塊糖塞到子揚手裡,有些內疚地道:“悅影在丹墀邊上走着玩,我知道她身手靈巧。身邊又有丫鬟們照應着,就只顧着子揚了。誰知道寶哥見悅影走來走去的,自己也學着悅影的樣子在丹墀邊走,他身邊的丫鬟見了忙上前去扶他,他一躲,就從丹墀上落了下去。悅影見了,就伸手去抓他。結果寶哥沒抓到,自己也跟着滾了下去……”
“都是我們家寶哥頑皮,”不知道什麼時候魏氏已抱着寶哥走了過來,她滿臉的不安,“連累了悅影。”
如果寶哥都算是頑皮的,這世上還真沒有不頑皮的孩子了。
沈穆清忙道:“沒有的事……孩子們在一起玩,打打鬧鬧,磕磕碰碰也是常有的。”
魏氏聽了滿臉愧色:“說起來,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把妹妹約出來,何至於讓兩個孩子遭罪……都是我不好。”一副要哭的樣子。
“這種事誰也不願意。”沈穆清只好又去安慰魏氏,“你快別傷心了……寶哥看着了,會不安的。”
魏氏到底是顧着兒子,強忍着沒有哭:“聽說悅影爲了救我們家寶哥把手劃傷了,我已經派了護衛回府去拿金創藥了。妹妹也知道,我們戴家是將門出身,別的沒有,這上好的金創藥,就是大內也未必有……你也別太擔心了。”
“那我就先謝謝姐姐了!”
兩個孩子都嚇着了,依偎在各自的母親懷中聽着大人們說話。
不一會兒,英紛就帶了廟裡的主持來。
“原離這裡不遠有間濟民堂,可上個月濟民堂突然閉了門,一時間也尋不到大夫。”主持目光惶恐,“老尼也懂點醫術。要是夫人不嫌棄,我這裡有些治外傷的良方奉給夫人。”
沈穆清愕然:“濟民堂關了門?”
主持陪着笑臉:“是啊。聽說不僅是我們苜蓿山、三豐山這附近的那家濟民堂關了門,就是城裡的濟民堂,也都關了門。”
沈穆清聽了心裡亂糟糟的。一來是悅影的手傷,找不到大夫,她又不相信眼前的這個目光謅媚的尼姑。二是想到濟民堂原是王溫蕙一手創立的,是樑家財政的主要來源,現在閉了門,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看到沈穆清沒有立刻回答,魏氏在一旁道:“妹妹,慧聰大師的藥術在京都也是小有名氣的。不如讓慧聰大師先幫着把悅影的外傷處置一番,我們回了京都,再請御醫,也免得耽擱了悅影的傷勢。”
現在也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了……
沈穆清點頭:“那就拜託慧聰大師了。”
主持慧聰鬆了一口氣,忙道:“夫人放心,貧尼省得。”
沈穆清又去做悅影的工作:“……包了傷口,好得快一些。”
因爲相信母親,悅影把手伸了出來。
慧聰見了,忙吩咐身邊的小尼姑去拿涼了的開水和用開水煮過的細白紗。
沈穆清見她行事有幾分章程,放下幾分擔心。
小尼姑很快端了水來,慧聰就拿了細白紗給悅影清理傷口。
“痛不痛?”沈穆清觀察着悅影的表情,關心地問她。
悅影搖頭,嘟了嘴抱怨道:“師傅騙人。他教的功夫一點也不管用……我用了好大的勁,也沒有把寶哥哥給拽住。”
大家不由笑起來。
壓抑沉悶的氣氛一掃而空。
給悅影清洗後,慧聰灑了些帶着刺鼻氣味的白色粉末在上面,然後用細白紗包了。
沈穆清見悅影包紮好了,哪還有心思繼續在這裡玩,就商量魏氏:“天色不早了,我們不如早點回去。寶哥雖然沒有傷到哪裡,我看着只怕是受了些驚嚇。”
魏氏巴不得快點回去,連連點頭,又自責地道:“都是姐姐不好……”
沈穆清又和她客氣了半天,各自收拾東西回去不提。
回到家裡。常惠知道蕭悅影受了傷,又聽說悅影說他教的功夫不好,他見到沈穆清不免有幾分尷尬。
“這藥是哪裡來的?還挺不錯的。”常惠左顧右盼的。
沈穆清對他還是有一定的瞭解。她把事件經過告訴了常惠,笑道:“常師傅別自責,你也不能總跟着她。還好你教了她些功夫,要不然,今天兩個孩子只怕都要遭殃了。”
護衛說那個被草叢掩着的洞有一丈多深,也就是三米多,相當於一層樓……雖說土坑不比樓房,萬一要是洞裡有幾個石頭之類的,這要是掉下去了,真是不能想像。
常惠訕訕然地笑,打趣沈穆清:“我看悅影這脾氣倒是像你。”
沈穆清微怔。
“你看你,蕭颯在甘肅,你避之不及;蕭颯被流放,你倒跟他跑到了滬定;我好好地教孩子,你不同意;現在孩子受了傷,你倒想通了……我看悅影像你的很。”
沈穆清瞪眼睛:“照你這麼說,我倒是個不講道理的……”
“我可沒這麼說……”
兩人鬥着嘴,戴家有人來給悅影送金創藥。
常惠拿在手裡嗅了又嗅,還倒出一點粉末嚐了嚐。
“怎樣?”沈穆清見他難得一本正經,自己也緊張起來。
“還不如用原來的那個藥。”常惠笑道,“這個藥的確是好東西,只是太霸道了,雖然好的快,只怕以後會留疤。不如留給蕭颯用。”
“你就算準了蕭颯會受傷啊!”沈穆清嘀咕着,還是接受了常惠的建議,讓人去三豐山討了些藥回來。
魏氏不知道沈穆清沒用她送的藥,聽說悅影還沒有好,隔三岔五地就送些吃的、藥品來給悅影。常惠常常拿了嘖嘖稱奇:“不虧是百年將門,好東西真是多。別的不說,你看這個續玉膏。據說是能續經接骨的聖藥。以前江湖中曾經出現過一瓶,當時幾個門派爲這個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唉,沒想到,爭得頭破血流的東西,就這樣出現了。”
沈穆清不由掩袖而笑:“你不是說悅影用不上嗎?你是她師傅,要不。你幫着收着吧!”
“我也用不上。”常惠很灑脫,“江湖風險,我好不容易做了大將軍蕭颯府上的先生,連這續玉膏都隨手可得,還回什麼江湖。就賴在蕭家養老好了。”
沈穆清不由大笑:“歡迎,歡迎。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