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志清望着空蕩蕩的樓梯間,心裡有淡淡的失落。
先有樑季敏,後有戴將軍,都是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紀,卻早已功成名就,果然是應了“英雄出少年”那句話,難怪閔家子弟到了一定的年紀都要到各處去遊歷……自己以前真是井底之蛙!
想到這裡,他不由萌生留在京都,到國子監求學的念頭。
夏志清坐了一會,先春叩門而入。
“閔大人的轎子已經到了門口。”
夏志清聽了精神一震,忙叫了夥計準備上茶。
夥計應聲而去。
夏志清整了整衣襟,到樓梯口迎接。
他在樓梯口待了好一會也不見閔先生上來,不由納悶地望着先春:“會不會看錯了!”
先春也有些不解,摸着頭道:“我明明看見了長貴哥……”
夏志清見他說的猶豫,不由瞪了他一眼,道:“再去看仔細了!”
先春應聲而去。
夏志清突然想到自己準備留在京都到國子監去讀書的事——如果有閔先生的介紹,那豈不是更好?
他立刻喊了先春:“算了,我和你一起去。”
兩人一前一後地往下走,剛.走到二樓,就聽見樓下一片喧譁聲。
夏志清很是奇怪。
百花酒樓全是雅座,大廳如富貴.人家的敞廳般擺着桌椅板凳供客人休息,並沒有設廳宴,所以很是安靜。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他正要吩咐先春去看看情況,.就看見那個跛足的戴將軍和那個叫蕭颯的人步履如飛般地往樓上來。
夏志清愕然地望着戴貴的腿。
戴貴也發現了夏志清,他一把抓住夏志清:“閔大人.的親戚?”
白皙纖細的手,卻捏得夏志清鑽心般的痛。
他不由點頭:“我真是閔大人的親戚!”
那蕭颯不由皺了眉:“出了什麼事?”
戴貴也不理睬蕭颯,把夏志清往樓上拽:“既然如此,.也不是什麼外人。跟我來!”又吩咐蕭颯:“把他那個隨從也給我帶回去!”
蕭颯一聽,也不問爲什麼,伸手就把身材矮小的.先春抓在了手裡,如提小雞似地提着上了樓。
夏志清被戴貴.拽着趄趄趔趔地上樓,身子時不時地被磕一下。
如果是平時,他早就叫出來,可一想到拽自己的那個人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紀,求饒的話就說不出口來……而先春卻是從來沒有遇到這樣的場面,嚇得全身發抖,哪裡還叫得出來。
四個人詭異地到了三樓,進了戴貴的雅座。
雅座空空如也,沒有一個人。
戴貴鬆了手,夏志清踉蹌了一下才站穩。他怒視着戴貴:“我是秀才,小心我去大理寺告你。”心裡雖然有些害怕,不知道這人抓自己幹什麼,卻挺直了身子站在那裡,希望不要弱了氣勢。
蕭颯也放開了手中的先春,先春卻是腿一軟,癱在了地上。
聽夏志清說自己是“秀才”,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打量了夏志清一眼。
夏志清見他們打量自己,身子站得更直了。看在戴貴和蕭颯的眼中,衣冠不整,卻面帶倨傲,果然有些讀書人的清高。
“你是不是閔先生的親戚,我們馬上就知道了!”戴貴笑道,“閔先生就在外面……”
既然尊稱閔巒爲“先生”,那就應該有幾分情誼。
夏志清聞言臉色一喜。
聽這口氣,至少自己沒有生命之虞!
戴貴和蕭颯見了,竟然雙雙鬆了一口氣。
夏志清看着很是不解,誰知那戴貴過來給他整理衣襟,還道:“失禮之處,還請原諒。”卻不交待爲什麼把他擄到這裡來。
“你喻意爲何?”夏志清推開了戴貴的手,直覺地感到戴貴舉動怪異。
先春也戰戰兢兢地挪到了夏志清的身後。
“還沒有請教先生尊姓大名?”戴貴笑容親切,態度和藹,和剛纔拽他上樓時眼中露出來的冰冷形成了強烈的對比——這樣反覆無常的性格讓夏志清本能地對戴貴感到害怕。
他說話不禁牙顫:“我,我叫夏志清。”
“夏先生!”戴貴的笑容非常的溫和,“我們也沒有別的什麼意思,就是想請你來喝杯薄酒。”
夏志清自然不信,正欲出言反譏,外面突然有人叩門。
戴貴聽了神色一肅:“進來!”
槅扇打開,一個二十六、七歲的男子走了進來。
他身材魁梧壯實,相貌卻很是平常,舉手投足間有種敏捷的感覺。
朝着戴貴抱拳行了一個禮,那男子說了一句“全辦妥了”,就靜靜地站在了雅座的牆角。
戴貴就朝蕭颯笑了笑。
蕭颯則朝着戴貴抱拳行禮:“多謝了!”
戴貴大大咧咧地受了蕭颯的禮,門突然被撞開。
“哎呀!蕭颯,你什麼時候來的!”進來的人是常師傅,他一見到蕭颯,就大驚小怪地叫道,“我從這裡跑到神武門,又從神武門跑到這裡。累死我了!”
蕭颯就和戴貴交換了一個眼神,笑道:“我早就來了,正等着您呢!”
常師傅看見屋裡有個陌生人,指着夏志清奇道:“這個是誰?”
夏志清想到戴貴行事詭異,搶先開口:“我是閔巒大人的親戚,叫夏志清。”
常師傅睜大了眼睛:“閔先生的親戚?”
夏志清點頭:“是!”
常師傅笑道:“我叫常惠,也認識閔先生……”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戴貴已拉了常師傅:“時間不早了,我們快點吃完了,也好回去!”說着,又吩咐那個身材魁梧壯實的男子:“長興,讓夥計們上菜吧!”
長興應聲而去。
常師傅則興奮地拉了戴貴的手,對蕭颯道:“剛纔外面發生了一件奇事……”
夏志清就看見戴貴的目光閃了一下:“我們先吃飯。有什麼話,吃完了再說……”又轉身去拉夏志清,“坐下來一起吃吧!”
夏志清不由掙扎了一下,道:“我已經訂了雅座,是請閔先生吃飯……”
“你放心!”戴貴笑道,“我的長隨在外面。要是閔先生來了,他會告訴閔先生你在這裡的。”
火石電光中,夏志清突然意識到,這個叫戴貴的將軍和這個叫蕭颯的男子只是想困住自己……把自己困在這個房間裡……
可是,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呢?
聽戴貴這麼說,那個叫常惠的就高興地對夏志清道:“是啊,你也別回自己的雅座了,等會閔先生來了,我們大家一起熱鬧熱鬧!”
戴貴笑道:“夏公子,常師傅說的對。有緣見面就是朋友,你就安心在我這裡吃酒。”
“夏公子既然單獨請閔先生吃酒,只怕是有什麼事要商量。”蕭颯突然開口,“我看,這件事還是算了吧!”
“那怎麼能行!”戴貴立刻反對,“今天我是東道,我說了算!”
蕭颯眼底的猶豫一閃而逝。他拉了戴貴到一旁說話。
常師傅卻摸着頭道:“你們這是怎麼了!我還有話要說呢?”
夏志清對這兩人沒有什麼好感,卻直覺地喜歡常師傅對他的友善。見戴貴和蕭颯在一旁嘀嘀咕咕的,沒人理會常師傅,他不由道:“常師傅,是不是有什麼有趣的事?”
常師傅見夏志清很感興趣的問自己,情緒立刻高漲起來:“我告訴你,樑季敏被人打了……我看見了!”
他的話音剛落,夏志清就看見戴貴和蕭颯兩人的身子一僵。
常師傅卻沒有注意到這些,他看見夏志清表情有些恍惚,並不是十分感興趣的樣子,忙道:“我看。聽你這口音,應該是江南人吧!肯定不知道樑季敏是什麼人?”
夏志清忙道:“我知道。”
屋子裡一片死寂。
就連常師傅,都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你,你知道啊!”
夏志清想到自己和沈家姑奶奶的事還八字沒有一撇,這個時候說出來有些不妥,就解釋道:“我剛纔遇到了他。他就在我隔壁吃飯,聽說是尚寶司卿。”
他的話說完,屋子裡的氣氛就明顯地一輕。
常師傅就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的釋然,剛要介紹樑季敏的情況,那戴貴已跑了過來:“常師傅,你說你‘看見了’,看見了什麼?”
“看見樑季敏被打了啊!”常師傅神色很興奮,好像樑季敏被打的這件事讓他很激動似的,“你是沒有看見他那樣——眼睛也打腫了,鼻樑也歪了,嘴也破了……我看他明天怎麼上朝?我看他怎麼對別人說,熱孝期間竟然在百花樓被打了!”
戴貴看了蕭颯一眼。
蕭颯輕輕咳了一聲,笑着朝外走:“我去看看閔先生來了沒有?”
“怎麼你們聽到了這消息,竟然沒有一點反應?”常師傅狐惑望着他們,“你們不會是早就知道了吧?”
夏志清就突然想到了戴貴和蕭颯兩人往樓上跑的情景……
他不由心中一動,仔細地打量着戴貴和蕭颯的表情。
“我們是聽到了一點!”戴貴笑着,神色有點幸災樂禍。
“那你們爲什麼不告訴我?”常師傅有些不悅地道,“不會又遵守什麼君子‘非禮勿聽、非禮勿言’之類的規矩吧!”
戴貴呵呵一笑,只拿眼睛看蕭颯。
只是蕭颯神色如常,讓夏志清看不出什麼異樣來。
“我原準備吃酒的時候把它拿出作佐酒菜來說的,”蕭颯笑望着常師傅,“誰知道您這麼沉不住氣,沒等閔先生來就說了出來?”
(姐姊妹們,不好意思,過錯日子了……⊙﹏⊙b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