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家三少奶奶伸出塗着大紅寇丹的雪白手指,輕輕地捏了一個在手中,神色慵懶地朝着她笑了笑,然後把那酥餅重重地甩在了碟子裡:“我從來不吃酥餅!”
沈穆清被她的這種態度激怒了。
什麼意思?自己和樑季敏已經和離了,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了,她憑什麼來找自己?王溫蕙憑什麼做這種兩面三刀之事?
她笑着喊明霞:“你去跟四官說一聲。讓他去趟定遠侯府,說她們府上的三少奶奶在我這裡,請他們派人把她接回去。”
三少奶奶一聽,“騰”地站了起來,柳眉豎立,大喝道:“你好大膽子,竟然敢趕我走?”
沈穆清一怔。
她這麼一喝,眼角眉梢竟然就有種陰森之氣……
看見沈穆清被自己的喝斥嚇得一頓,樑家三少奶奶很是輕蔑地笑了笑:“你們這些所謂的大家閨秀,名門之女,也不過是會耍耍嘴皮子!”
明霞和沈穆清在江南走了.一圈,見識大不同從前。她隱隱覺這位樑家三少奶奶身上有種讓她感到害怕的東西……因此沒等沈穆清再吩咐,她已悄悄地朝着門口挪着腳步。
可沒等她走到門口,正和沈穆清.說話的樑家三少奶奶猛地站了起來,轉身冷冷地盯着明霞:“怎麼?想去報信?”說着,她擡起腳朝旁邊的椅子踢去,沉重的黑漆玫瑰椅就像紙糊的一樣朝着明霞飛去。
沈穆清大吃一驚,悽聲喊了一聲“明霞”。
明霞也沒有想到,呆呆地立在了原地。
半空中就飛下一個人,腳在那.椅子上點了一下,椅子就打了一個轉,不偏不移地朝樑家三少奶奶飛射過去。
樑家三少奶奶張大了眼睛,滿臉的驚恐。
空中突然伸出一隻手來,那玫瑰椅就穩穩當當地.停在了離樑家三少奶奶鼻尖只有一尺的地方。
“姨奶奶,您可別把沈家姑奶奶的人砸傷了,”拿着那.把椅子的是樑家三少奶奶身後立着的那婦人,她滿臉笑容地望着從樑上躍下來的常蕙,“人家家裡可是藏龍臥虎,不像樑家,說的是將門之家,卻受不了姑奶奶的三鞭子。”
那婦人開了口,樑家三少奶奶僵硬表情立刻活.了起來,她轉身瞪着沈穆清:“你待怎樣?”
沈穆清雖然不.知道常惠的身手到底怎樣,但能鎮得住這婦人,她也有了幾分膽氣。輕輕地笑道:“樑家三少奶奶,這句話應該我問您纔是。您先是叫了貼身的媽媽點着名兒見我,現在又拿了椅子砸我的婢女……樑家三少奶奶,說實在的,我與樑家早已沒有了關係,你找我,到底意欲如何?”
她語氣雖然柔和,表情雖然親切,眼神卻很冷,眉宇間自然有一種凜然之氣,讓人不敢小窺。
樑家三少奶奶聞言,臉上又浮現出幾分兇惡。
外面突然就傳來二掌櫃的聲音:“姑奶奶,定遠侯府的二公子來了,說想見見您?”
沈穆清一怔。
跟着樑家三少奶奶來的那婦人就拉了拉樑家三少奶奶的衣襟,低聲道:“姑奶奶,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沒等她的話說完,樑家三少奶奶已狠狠地甩開她的手:“你怕什麼?樑家的人就算知道我來一文茶鋪又怎樣?沈家姑娘修養好、德性好、人大方、又長得漂亮——這不是她們家從上到下都掛在嘴邊的嗎?怎麼,我來瞧瞧也不行?”說着,她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門口“唰”地一下撩了簾子:“去,叫那個樑叔信進來。我到要看看,他跑來幹什麼?沈穆清可是他和離了的弟媳婦……”然後她驟然回首,目光閃爍地望着沈穆清,“莫不是還惦記着自己弟媳婦的好……見她還沒有嫁人,要來看看!”說完,她捂着嘴,笑得花枝亂顫,無比的猥瑣。
“你!”沈穆清氣得臉色發白。
她兩世爲人,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人和事。
雖然心裡知道不應該和她一般見識,但到底還是覺得委屈。
都是樑季敏……自己所受到的侮辱都是因他而起……
“你這女子,說話怎如此不知廉恥……”常惠漲紅了臉,替沈穆清說話。
“哎喲!你們有廉恥……”樑家三少奶奶譏笑着,“你們有廉恥,怎麼暖亭的大梁上藏了個男人……難怪要和樑季敏和離……”說着,她眉角一挑,別有所指地笑道,“你可好了,男人一個接着一個,只苦了我,守着個銀槍蠟樣頭……”
常惠到底也是厚道的人,氣得發抖,可也不好開口罵一個婦道人家。
明霞是個姑娘家,雖然知道她的話不中聽,卻不知道怎麼回。
沈穆清乾脆就不做聲了。
難怪人家說,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
自己遇到個這樣的,越說越沒譜,還顯得自己沒教養!
樑家三少奶奶見沒有人應聲,越說越大聲:“什麼狗屁首輔的女兒,什麼狗屁世代書香,還不是一樣守不住,要不然,好好一個男人,爲啥就和離了……”
沈穆清見她越說越不像話,只好側過臉去不理她。
樑家三少奶奶卻不依,伸手就朝沈穆清抓去:“我和你說話呢,你幹啥不看我……”
自從樑家三少奶奶身後的那個婦人接住了常惠的椅子,常惠就已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樑家三少奶奶的肩膀一動,他就知道她要伸手,腿微微彎曲用力一點,人就躍到了沈穆清的身後。他一動,那婦人也動起來。伸手就朝常惠拍去。常惠身子輕輕一斜,順着那婦人的手臂飄了過去,一把抓住了樑家三少奶奶伸向沈穆清的手。
樑家三少奶的話只說了一半,就“哎呀”慘叫一聲,哭道:“金媽媽,快救我!”
就在常惠抓住樑家三少奶奶手的時候,那個金媽媽已轉身一掌朝常惠的後背心拍去。常惠貓身,金媽媽掌風落空。常惠已一腳朝那金媽媽踢去。金媽媽順勢向前一躍,躲過了常惠的一腿,然後反手朝沈穆清拍去。
兩人的動作發現在火石電光中,沈穆清只看見兩人你進我退的比劃了兩下,然後那個金媽媽就朝自己撲來。
她下意識地尖叫一聲,蹲了下去。身體雖然躲過了金媽**襲擊,頭髮卻被掌風掃得生痛。
沈穆清立刻意識到常惠和這個金媽媽看似輕描淡寫的你來我往蘊含着極大的危險。她的直覺告訴她,最好鑽到桌子底下去,可自尊心告訴她,如果鑽到了桌子底下去,自己在這個樑家三少奶奶面前可能就永無擡頭之日了。
正在這猶豫不決之時,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大喝:“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熟悉的聲音,卻不能讓沈穆清鬆口氣。
樑叔信心腸雖好,眼光也不錯,可關鍵時候卻不一定能鎮得住。
想到這裡,她不由嘆了一口氣,扶着桌子站了起來:“二少爺,您來的正好,再遲一些,我這裡只怕會被三少奶奶拆得七零八落的。”
外面的人聽到沈穆清的尖叫聲,立刻蜂擁而至,嶽山更是抽出了大刀。
二掌櫃忙將人擋在了門外。
“沒事,沒事,是個誤會!”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滿臉的狐惑。
二掌櫃忙低聲道:“你們守在屋子外面,聽着動靜不對,就衝進去。”
嶽山想想,點了點頭,七、八個人把暖亭團團圍住。
那邊樑叔信已是滿臉不自在。他遠遠地朝着沈穆清作揖:“都是我們不好。我給你陪不是了!”
不知道爲什麼,沈穆清突然想到那天樑叔信和樑季敏在叢綠堂裡議論沈箴,說他是九尾狐,被自己聽見……樑叔信也是這樣給自己作揖。
她的心中一軟。
樑叔信也算得上是那條被殃及的池魚吧!
沈穆清苦笑:“二少爺不必多禮。我現在不比從前,開門做生意,經不起這樣的折騰,還望二少爺能體量我的不易。”
樑叔信紅了臉,一邊作揖一邊道歉:“是我們不好!是我們不好!”
樑家三少奶奶在一旁冷冷地“哼”了一聲,嘲諷地說了一聲“熊樣”。
樑叔信眉角一挑,眼底閃過一絲惱怒——但到底還是忍了下去。
他朝着樑家三少奶奶拱了拱手,輕言慢語地道:“弟妹,你是明白人,不要和幼惠一般見識。她是孩子心性,說話不經大腦……你是嫂嫂,得有幾分肚量纔是。”
沈穆清聽着一怔。
樑家到底出了什麼事?怎麼扯上了幼惠?難道是幼惠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離開樑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幼惠……可這種節骨眼,偏偏又不能問什麼!
樑家三少奶奶橫眉怒目:“你們少東拉西扯。樑幼惠今年都十七歲了,比我還大兩歲,她有什麼不知道的……我看,她是成心讓我出醜。我告訴你,樑叔信,你別以爲她是我小姑子我就不敢收拾她。你們要是教不好她,我來替你們教她!”
怎麼搞成這樣一個局面?
幼惠一向是心善的!
沈穆清急得不得了,臉上卻不敢露出分毫,支了耳朵聽那樑叔信答話。
樑叔信卻好像怕這件事被沈穆清知道了似的,含糊其詞地道:“當時是家宴,說話就隨便了些。弟妹不要放在心上。娘知道是幼惠不對,已經把她送去馮家反省了。你就不要生氣了。”雖然依舊是勸慰的口吻,鬢角的青筋凸起,手也緊緊地攥成了拳,語氣也極其生硬。
O(∩_∩)O哈哈~樑季敏,你悲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