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着話,有婆子稟道:“沈夫人,你家那個遠房的親戚來看您了。”聲音裡隱隱含着歡喜。
沈穆清不由奇怪。
是什麼親戚來看李氏?而且這婆子見了還如此的高興。
她不解地望着李氏。
李氏笑着說了一聲“讓他進來吧”,然後對沈穆清解釋道:“是蕭七。他嘴巧,這上上下下的都喜歡。常有人來問我,是我們家的什麼人?我就說是個遠房的親戚。”
陳姨姨等人顯然也知道這個所謂的“遠房親戚”是誰,聽着都笑了起來。橙香更是直接丟了手中的活,道:“太太,我去沏茶。”
熱情的很!
沈穆清不由抿着嘴笑了笑。
這個蕭颯,真是個變色龍,到了什麼環境都能適應……現在把這幫師奶哄得見到他就笑!
念頭閃過,蕭颯已撩簾而入。
看見沈穆清,他眼底閃過詫異。
李氏已笑道:“穆清來接我!”
蕭颯忙垂下眼簾應了一聲,.然後規規矩矩地給李氏行了禮。笑道:“沒見看馬車,還以爲沒來呢?”
李氏笑着望了沈穆清一眼,請蕭颯坐下。
橙香上了茶,和陳姨娘、英紛一起.迴避到了睡房,李氏又打發了汪媽媽,笑吟吟地問他:“今天怎麼來了?”
蕭颯挺直了脊背半坐在春凳.上,神態間全是晚輩見到長輩時的恭謙。
“知道您今天搬回松樹衚衕,本來打算早點過來的,.誰知昨天接到吏部的文碟,讓我今一早去五軍都督府……所以來遲了。”
李氏“哦”了一聲,笑道:“上次聽你說,還沒安排具體的.差事,只是在兵部跟着職方司的郎中當差,怎麼?被派到了五軍都督府了?”
蕭颯恭敬地道:“是。分到了右軍都督府,任了都事。”
李氏微笑着點頭:“右軍都督府管着西北幾個衛.所,這幾年朝庭又一直對西北用兵。都事雖然只是個從七品,做些收發文書的事,卻可以從這些文書往來中學到很多的東西。”
“是!”蕭颯笑道,“以後估計就忙着練字了。”
李氏聽了呵呵笑起來。
沈穆清見母親高興,自然也是滿心歡喜。
“時間也不早了,”.李氏望了一眼沈穆清,“你們還都有事。我更衣後就啓程吧!”
蕭颯聽了馬上站起來給李氏長揖,然後退了下去。
沈穆清想着李氏的藥,說了聲“那我去看看車備的怎樣了”,也沒等李氏點頭,就走了出去。
蕭颯聽到腳步聲回頭,就看見沈穆清擰着眉頭跟了過來。
他不由佇足。
沈穆清低聲質問道:“蕭颯,你給太太吃的些什麼?”
蕭颯知道她是在顧忌李氏,遂快步走到了臺磯上,然後朝着沈穆清揚了揚下頜,示意她到臺磯上說話。
沈穆清走過去,又低聲地問了一句:“你到底給太太吃的些什麼?”
三階的臺磯,蕭颯站在臺磯的最下一層,沈穆清站在臺磯的最上一層,兩人四目相對。
“是關東煙。抽了可以提些精神。”他目光閃爍。
“關東煙?”沈穆清忿然地道,“關東煙抽了讓人精神亢奮?關東煙抽了讓人紅光滿面?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呢?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鴉片?”
蕭颯眼睛一瞪,道:“你還問我,我還沒有問你呢?那個任翔是怎麼回來?他說是你讓他來找我的,讓我幫着找你的堂姐沈月溶。這沒根沒據的,我到哪裡去找?”
“你別轉移話題,我問你太太藥,你提那個任翔做什麼?”
“你做事分個主次好不好。”蕭颯看斜睨着沈穆清,“任翔說,沈月溶出事後,他曾經問過碼頭上的人,碼頭上的人都說是你二叔家的管事把人接走了。可那個管事早在去年秋天就被你二叔趕出了家門。喂,沈月溶跑到你們家住了快半年,你總知道點蛛絲螞跡吧?”
沈穆清冷笑:“你不是說沒根沒據的嗎?怎麼現在又知道的這麼清楚了?”
蕭颯不耐煩地望着她:“我不是在幫你嗎?那任翔要不是打你的旗號,我會幫他到處打聽嗎?”
沈穆清沉思起來。
百木說,那個戴貴自進京見駕後就被留在了京都,今年開春入了五軍都督府做了個經歷,一直沒有離開過京都……
“喂!”蕭颯見她低頭不語,一個箭步上了臺磯,用腳輕輕地踢了踢沈穆清,“你總不能又要我耕田,又不給草我吃吧?”
這都說的是些什麼啊?
沈穆清不由嗔道:“你是牛啊?還要吃草啊!”
蕭颯挑了挑眉:“我看我現在就像你們家一頭牛,還是那種不給吃飽的牛!”
沈穆清見他身上那件玄色的粗布褶衣,不由笑了起來:“覺得受委屈了?那說說看,得送多少捆草你這頭牛才使得出力氣來?”
她微斜着臉龐,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的,長長的睫毛不時給雪白的皮膚上投下層淡淡的陰影,烏黑的眸子星星般的明亮,盛滿了喜悅,說不出得俏麗動人。看得蕭颯心中一滯,嘴角翕翕,半晌也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沈穆清見他沉默不語,想到蕭颯那乖張的個性,忙低頭道:“你和開玩笑的呢?不會是又生氣了吧?”
蕭颯聽着,竟然耳朵一紅,喃喃地道:“沒有,沒有。男子漢大丈夫,天天生女人的氣,那是幹事的人嗎?”
這樣氣勢低落的蕭颯是很少見到的,偏偏她又感覺不到他有一點點的傷心失意。
沈穆清正覺得奇怪,蕭颯已精神一振,肅然道:“我說的是正經話。沈月溶在你們家住了那麼長的時候,而且走的時候太太還送了她一個丫鬟,二十幾個箱籠。難道就一點風聲沒有聽到?”
反正自己在蕭颯面前早就沒有什麼形象了。
沈穆清略一思忖,索性把自己的懷疑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蕭颯聽了直皺眉:“戴貴,一直沒出京都啊?而且他從遼東帶過來的十幾個隨從也都天天跟在他的後面……聽兵部的人私下議論,戴家世代鎮守遼東,爲人很是謹慎,爲了不引起別人的猜疑,這戴貴自入京以來,從不輕易離開家門,如若外出,定會三五成聚,從不落單……應該不是他吧?”
沈穆清腦海裡就浮現出那個眉目如畫的翩翩佳公子來。
怎麼與自己印象中的是兩回事啊?
“戴貴的事,你是聽誰說的?”
“他如今是軍中新銳,我既然要走行伍這條路,像他這樣的人自然是要打聽得一清二楚了。”
這點沈穆清倒是沒有想到。
不過,蕭颯對自己的事這樣認真,沈穆清很欣賞的。
天道向來酬勤嘛!
她就想到另一樁事:“那麼一大幫子人,那麼多的東西,說不見就不見了。你說,會不會是戴貴勾結了地方上的指揮司……”
“不可能!”蕭颯斬釘截鐵地打斷了沈穆清的推斷,“像戴貴這麼小心的人,怎麼會與地方上的指揮司勾搭到一起?他就不怕御史們彈劾?”
也是。
沈穆清不由爲沈月溶的失蹤有些煩起來。
“她爲什麼就不能安生點?”她抱怨道,“現在誰有精力去管她啊!我看這個任翔也是個心智堅韌之輩,要是他追究起來,這又是一樁讓人頭痛的事!”
“這點事就嚷起來了!”蕭颯很是不屑地朝她冷“哼”了一聲,“我看這任翔是個聰明人。越是這樣的人越好對付,要是是個蠻漢,我們還真不好辦了!”
沈穆清贊同他這觀點。
“讓他去找你,不是爲了應付他。”她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我是真的想把堂姐找出來。像你說的,任翔這麼聰明的一個人,堂姐三番五次的逃婚,難道他心裡就不明白。強扭的瓜不甜,現在都這樣了,以後成了親,還準備不準備過一天安生日子的。人生苦短,不能就這樣浪費了。大家面對面的把話說清楚了。有些事,也不一定非得聯姻才能辦到的啊!”
“這倒是!”蕭颯點頭道,“既然你懷疑戴貴,我明天就去他那裡走一趟,說不定真的能發現點什麼呢!不過,我瞧着你這堂姐怎麼有點糊塗……”
“是啊!”沈穆清苦笑道,“她這樣,就算是和任翔把婚約解徐了,以後遇到自己滿意的,如果人家知道了她逃婚的事……只怕是又會有一番波折。”
“我說的可不是這個。”蕭颯道,“這兩天任翔在我那裡落腳,我看着他挺來事的。你那個堂姐怎麼就不喜歡呢?”
沈穆清就把任翔和沈月溶的關係說了,說完,她想起任翔的身份來,又道:“……你怎麼就把他留在家裡了?他在太倉就是個靠幫人討債、收賃、訴訟爲生的閒幫,手裡有兩錢的時候跟你講忠孝廉恥,萬一哪天不如意了,可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你還是快找個藉口讓他搬出去住吧!還有啊,他這種人通常都是葷素不忌的,你可不能跟着他出去胡天胡地的。雖說二姐跟着大太太回臨城了,你也要有點樣子,不能亂來……”
“你還真不是一般的囉嗦!”笑意就從蕭颯的眼睛裡一直溢到了嘴角,“我亂來不亂來,關二姐什麼事?”
沈穆清爲之氣結。
果然在男尊女卑思想薰陶下長大的,沒一個好東西!
蕭颯看着大樂,用手肘輕輕地碰了碰沈穆清,一臉正經地問她:“喂,‘葷素不忌’是什麼意思?”
沈穆清望着他眼底閃爍着的戲謔,狠狠一腳就踩在了蕭颯的腳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