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當着沈箴的面,沈穆清又不好質問蕭颯。
早知如此,還是應該私下問問他……
沈箴卻是很感興趣的樣子。
“實不瞞伯父。這兩位,都是我生母從錦州鄭家帶過來的陪房……”
沈箴眼底閃過詫異:“錦州鄭家?”
沈穆清也很意外。
大週四大商賈,排行第一的就是錦州鄭家,第二的是臨城岳家,第三的是湖州王家,第四纔是臨城蕭家。
沒想到,蕭颯的生母竟然是錦州鄭家的姑娘?
“正是。”蕭颯笑道,“錦州鄭家,是我外家。我想介紹過來的龐德寶,不僅爲蕭家奪下過江南生絲生意,而且還曾主持過蕭家在廣東的船塢生意……要論謀略手段,不管是在錦州的鄭家還是我們蕭家的管事裡面,都是數一數二的!”
沈箴聽着,臉上就有了幾分動容。
沈穆清見着情況不對,沈箴被蕭颯三言兩語就打動了……她忙道:“老爺,我這是小生意,殺雞焉用牛刀……”
蕭颯就深深地瞥了沈穆清一眼,道:“說起來,這位龐管事受我生母之託,一直在我身邊照顧我,順便也幫着打點我的一些私產,是很貼己的人。只是後來我去了甘肅,現在又把手裡的生意盤了出去,他一直賦閒在家。能來這邊幫幫忙,也是給他找點事做。”
沈穆清聽了,反而不好說什麼了。
忙碌的人突然閒下來,那種滋味的確不太好受。
倒是沈箴頗有幾分意外:“你自己置了私產?”
蕭颯露出幾分靦腆:“我還沒.有成家,靠自己的那些俸祿和家裡的一些月例,實在是捉襟見肘。”
沈箴看樣子很贊同蕭颯置私產,笑着點了點頭。
蕭颯繼續道:“蕭家成了家的子孫.才能夠從公中分紅。我雖然是長房長孫,堂兄弟中卻排行第七……”他把自己過繼的事和盤托出,“……從小跟着祖父長大,生父生母不好管,父親母親又不知道該怎麼管,反倒成了沒人管了。後來中了武狀元,家裡的長輩就越發不好做主了。祖父還專門爲這件事給我寫了一封信,說,婚姻的事,讓我自己看着辦。”說到這裡,他飛快地瞥了沈穆清一眼,“我就想按着自己的心願找一個。也不拘是什麼出身,只要是性情合得來就成!”
沈穆清被他那一眼看着心中一跳。
這傢伙不會是還沒有死心吧!
她抿了抿嘴。
得找個機會把話和他說清楚纔是。
那邊沈箴也沒有搭話,淡淡地.道:“既然那個龐德寶沒什麼事,你就把他叫來吧。”又看着沈穆清道:“你一個女孩子家,和那些男子爭利,總是不好。有些事,還是男人出面妥當些。這件事,就這樣定下來了。”
不管是和離還是做生意,都因有沈箴支持自己才.能隨心所欲,更何況,沈箴的擔心也是有道理的。
沈穆清能理解父親的擔心,很溫順地笑着應了。
“天氣冷,你也早些回去吧!”沈箴趕沈穆清,“鋪子的事,.我還想聽聽蕭颯的意思。”
沈穆清給兩人福了福,就嫋嫋地離開了。
蕭颯不由坐直了身子,目送她如風搖柳般的背影。
沈箴微微一笑,低頭喝了一口茶。
那天沈箴一直和蕭颯說話說到半夜,還把沈穆.清給吵醒,讓她將時子墨送的遼東高梁酒拿出來給他們小斟一番。沈穆清滿腹心事只得壓在心底。
第二天一大早,.陳姨娘過來給大舍送皮襖,還給她送一個兔兒臥。
沈穆清望着用貂毛做成的兔兒臥,困惑地道:“這是……”
陳姨娘笑着解釋道:“姑奶奶給的那些毛料,我給老爺做了件玄狐皮襖,給舍哥做了件貂毛的,這是多下來的,就給您做了個兔兒臥。只是我手裡沒有什麼好寶石,您要是覺得素了,鑲顆祖母綠最好。”
沈穆清一笑。
當初李氏可是賞了好幾件祖母綠的首飾給她了……自己也沒有準備她會像李氏那樣對待自己……這樣的距離很好。
“多謝姨娘了。”沈穆清真心地向她道謝。
“不謝,不謝!”陳姨娘也很高興。
能這樣不吵不鬧,顧着大面兒過日子,已是難得。
兩人又圍繞大舍說了聊了幾句,陳姨娘就藉口還有些家事要處理,告辭了。
送走了陳姨娘,沈穆清讓人把那兔兒臥收起來:“三十吃團年飯的時候戴。”
英紛嘟呶道:“黑乎乎的,有什麼好看的。要是想戴那兔兒臥,您衣櫃裡還有頂白狐毛的,鑲了貓眼石,不知道比這個漂亮多少!”
“你少給我嚼舌。”沈穆清笑着斥責她,“這可是人家的一片心意。”
英紛還欲說什麼,沈穆清已道:“你等會去趟慈安寺,把香火錢給師傅們送過去。再帶些油米之類的過去,答謝一下師傅。”
她在慈安寺給李氏點了長明燈。
雖然知道這都是個形式,可有了這個形式,沈穆清心裡就會覺得好受一些。
她嘆了一口氣,又道:“眼看着快到太太忌日了,讓師傅們準備準備,我想給太太做場法事。”
英紛含淚點了點頭。
那邊就有沈箴身邊的小廝過來道:“姑奶奶,老爺讓您去他的書房。”
沈穆清忍俊不住笑起來,她問留春:“今天蕭公子是不是沒有出去?”
留春點頭:“今年是休沐日,蕭公子說下午再出去。”
沈穆清笑着去了沈箴處。
沈箴正對着那太湖石做畫。
看見沈穆清進來,他笑着放下了筆,道:“你過來看看,我畫得怎樣?”
沈穆清搖了搖頭,和沈箴說了一會關於畫畫的事,父女倆又交流了一些寫字的心得,時間很快就到了中午,沈箴留了沈穆清吃過午飯,又說了好一會話,這才放她回了聽雨軒。
蕭颯應該不在家裡了……
沈穆清偷笑了好一會,才上牀睡午覺。
迷迷糊糊中,有人推她:“姑奶奶,姑奶奶,您快醒醒?”
沈穆清睡眼惺忪:“什麼事?”
“蕭公子找您?”
沈穆清一個激靈坐了起來:“人在哪裡?”
“在堂屋裡等着。”
沈穆清看了看屋子裡的光線。
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難道出了什麼事?
她心裡惴惴不安,忙叫明霞來給她梳頭。
來的卻是凝碧。
她笑道:“明霞姐姐不舒服……”
沈穆清本也不是個苛刻的人,聞言忙道:“可請了大夫?”
凝碧笑道:“說是吃壞了肚子……”又想到姑奶奶不像其他的人,有什麼病先禁兩天食再說,她是一點頭昏腳痛都要請大夫,忙道,“盈袖已經去請大夫了。”
沈穆清這才放下心來。
凝碧服侍她梳洗了一番後,沈穆清去了堂屋。
蕭颯眉頭緊鎖,臉上還帶着隱隱的怒意,揹着手在堂屋裡踱步。
見她出來,他的眉頭鎖得更緊了,指着一旁的太師椅道:“你坐下,我有話跟你說!”
昨天還好好的,今天怎麼就全變了?
沈穆清滿臉困惑地坐到了一旁的太師椅上,關切地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蕭颯望着她欲言又止。
沈穆清心裡升起不好的預感來。她語氣急切地道:“蕭颯,你有話就直說。只要我做得到的,我都會去做的。”
蕭颯望着她的目光突然間變得柔柔的,還帶着幾分憐惜。
“沒事,我沒什麼事!”他整個人突然間變得柔和而安祥起來。
沈穆清卻不相信:“你的事都辦好了嗎?”
蕭颯點頭:“我打着伯父的旗號,戶部的人都給幾分薄面。只等明天去拿文書了!”
既然事情辦得很順利,他剛纔爲什麼表情的那麼忿懟。
沈穆清狐惑地望着他。
蕭颯見了,驟然而笑,道:“我找你,的確有件事。只是不知道怎麼開口才好?”
沈穆清就遣了身邊服侍的人。
“有什麼話你就直說!”
蕭颯想了一會,道:“你身邊有個叫盈袖的小丫鬟,我瞧着模樣不錯,正好我身邊又缺個人,想向你討了她。”
沈穆清怔住。
心裡一團火從心裡就一直燒到了臉上。
她鬼使神差地抓起手邊的茶盅就朝他砸去。
“蕭颯,你給我滾,滾得遠遠的,再也別在我面前出現。”
蕭颯本能地一閃,茶盅從他的耳邊掠過,落在了他身後約一丈的地方,發出了一聲清脆的碎瓷聲。
他驚愕地望着滿臉通紅,全身發抖的沈穆清。
“你……你……”
蕭颯嘴角翕翕,望着沈穆清的眸子緩緩地爬上了笑意。
“那麼多的錢,說借就借了……我不過向你要個丫鬟,”他淡淡地道,手卻緊緊地攥成了拳,“你生個什麼氣?”
清脆的碎瓷聲,還有蕭颯的驚愕……已讓沈穆清心亂如麻。
自己爲什麼這麼氣憤?還有,當聽到他說要盈袖的時候,腦海裡升起來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連他也認爲盈袖是最漂亮的”……
沈穆清擡頭望着蕭颯,額頭上已冒出了細細的汗。
蕭颯上前一步,居高臨下地望着坐在太師椅上的她,咄咄逼人地道:“你怎麼生這麼大的氣?”
沈穆清望着他明亮的眼睛,慢慢地垂下了眼瞼:“……她們都是人,不是什麼物件,你要,就送給你……”
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孱弱,如早春的風,輕柔而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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