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狼人中隊迎上了天朝的上隊,並不愚蠢的柳湘蓮恍然大悟,瀟灑飄逸地一笑,他終於明白了賈寶玉的用意,只是沉吟不語,暗道:寶玉此君非常人也!假以時日,必成蛟龍,扶搖直上九萬里!
“哈哈哈!老夫就說寶玉不會輸的,你們道是我方下隊一千人會白白送死嗎?以下隊對上隊,一敗!以上隊對中隊,一勝!以中隊對下隊,再勝!奇兵啊!千古奇兵啊!兵者,詭道也,寶玉深得三昧!”石光珠笑道。
“勝敗未定,鹿死誰手尚未可知,石世叔此言未免誇大了。”衛若蘭不陰不陽地道,現在但凡不蠢的,都看出了賈寶玉的計策,衛若蘭原先是水溶的派系,但是衛家實力低微,只是一顆牆頭草,順風倒,水溶也不大在意的,聞說賈寶玉被點爲先鋒,水溶派了石光珠助陣,衛若蘭主動請纓,毛遂自薦,然則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的目的還是俘獲史湘雲的芳心。因此賈寶玉越高明,衛若蘭危機感越大。
“二哥哥以下隊的全部犧牲,換來中隊和上隊的全部勝利,焦大帶領的上隊,原有天香樓的武藝好手,況且狼人的只是中隊,再說步兵混戰,有機可乘,故而第二戰必勝。第三戰我爲中隊,對抗狼人老弱殘兵的下隊,勝算也是很大的……”史湘雲眼睛一亮,冷冷地對衛若蘭道:“將軍智勇雙全,必勝無疑!衛統領乃我天朝將士,怎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史姑娘,縱使我方勝了,然將軍眼睜睜看着我方一千弓箭手活生生喪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你作何解釋?”衛若蘭溫文爾雅地一笑,又怕此話過於咄咄逼人了些,輕聲道:“賈寶玉此人行事,爲達目的不擇手段,史姑娘若站在衛某身後,當可負責姑娘周全,萬萬不會被人當做了棋子。像這種冷血無情之人,有何情意可言?衛某與元帥大人相交甚厚,且與小王爺並無過節,姑娘應該學會審時度勢。”
衆人微微變色,無論衛若蘭居心何在,話是不假的,死去的一千人,如果上陣廝殺,本無疑義可說,但是賈寶玉明知他們必死,卻依然讓他們送死,這意義就不同了,就算豪邁不羈的石光珠也無話可說。柳湘蓮冷冷地盯了衛若蘭一眼,對他的挑撥離間深爲不滿,柳湘蓮號稱冷郎君,對待陌生人絕不多言,只是暗暗留了心。
衛若蘭的一番話,沒有明說,不過點出了兩條意思,第一賈寶玉殺伐果斷,狠辣無情,不是你的好歸屬,第二賈寶玉內外交困,前景堪憂,跟着他只會送死,不如跟着我。史湘雲乍一聽柳眉倒豎,冷哼道:“史某的事,不勞衛兄費心!”
“史姑娘,唉……你這是何苦呢?”衛若蘭不放過她的一顰一笑,爲之心醉迷離,又爲她的不識時務跌足長嘆,心念一轉,忽然有了定計,那大概意思就是:任憑你名花有主,我也要把你移花接木!
二哥哥真的是冷血無情嗎?史湘雲無視了衛若蘭,心裡如是想道,賈府女兒衆多,未來的大觀園更是如此,作爲能輕易處在賈寶玉身邊的一員,她知道這位表哥文韜武略,文采飛揚,武藝超羣,這兩條已經不凡了,史湘雲看重的卻不是這樣。爲了襲人,不惜無理取鬧,爲了尤二姐,沒規沒矩地明媒正娶,總之他對人的那種態度是別人沒有的,衛若蘭也不行。史湘雲側身一看,見賈寶玉的手心還在滴血,她貝齒咬着紅脣,知道這個男人的心在痛,心裡愈發堅定了自己的初衷,史湘雲暗道:“呸!你們這些人眼瞎了!姑娘我的眼睛還亮着呢!”
她身邊的親兵衛士晴雯,面色慘白,往日的傲嬌蕩然無存,這種場面也許會烙印在她一生的記憶當中,此時此刻的賈寶玉,大權在握,生殺予奪,臨危不亂,殺伐果斷,晴雯親眼看到了一位大人物的誕生歷程,話也說不出來,偷偷看看那人的側臉,雖然黑了些,但越來越有氣勢了呢……賈寶玉瞳孔的焦距不在他們這裡,而是時時刻刻關注着戰局,氣息沉穩。
當雙方步兵手持矛盾,一方雁形陣、一方錐形陣廝殺的時候,上一場戰鬥裝死的薛蟠和茗煙趁機站立起來,惶惶如喪家之犬地躲避在大軍身後,他們倆都受了不輕的傷勢,已無再戰的可能,上一次洪福齊天,避過了被亂馬踏死的厄運,這一次更不想被亂軍踩死。兩人退回後方,雙方的僵持局面已經打破,戰鬥進入了尾聲,這一戰委實打得漂亮,上隊對中隊,又是步兵混戰,又是有武道高手在其中,狼人的一千中隊兵敗如山倒。
但是想兵不血刃、不戰而屈人之兵地勝利,顯然是守株待兔的夢想了,就算是狼人中隊,戰鬥力依然強悍,不能與中原軍隊相提並論。己方一千步兵業已損失了上百,生命力最頑強的要數焦大倪二訓練出來的一百五十好手,他們手持矛盾,像殺手刺客一樣躲在人羣中,尋找機會抽冷子。敵方損失了八百多,眼看勝利在即,英雄遲暮的焦大卻體力不支了,內力也早已退步到了原點。焦大兩鬢斑白,他牢牢記住了賈寶玉只許勝不許敗的嚴肅命令,將軍那種“伯仲之間見伊呂,指揮若定失蕭曹”的風範他很滿意,然而此刻盾牌被狼人擊碎,耳畔叮噹嗆啷之聲不絕於耳,他身上掛滿了紅彩,隨時都有可能倒下。
“賈二爺,俺焦大一生顛沛流離,暮年觀賈府落魄腌臢,深感失望,汝不負榮寧二公之望,強勢崛起,俺亦得償所願,料汝此生必定能光復賈府的昔日光彩,德被蒼生。俺焦大苟活了七八十年,大丈夫死則死矣,有何懼哉?”焦大默唸,嘴脣翕動,陡然仰天狂笑,清風吹亂了他染着鮮血的白髮,一杆長槍穿透了他的左方大腿,焦大怡然不懼,一步一步地昂揚直上,大手一揮,一名狼人身首異處,焦大狂笑道:“二爺!咱們來生再見!你是一個好主子!榮寧二公有個不得了的重孫子!生亦何歡?死亦何苦?憐我世人!憂患實多!”
這個時候焦大知道誰都可以退卻,唯獨他這個糟老頭子不可以,是以一聲長嘯之後,終於單膝跪地,再無力氣,剩下的幾十狼人不惜以命搏命,一窩蜂對準了他這個領頭的,數十把槍矛穿透了焦大的肢體,像個刺蝟一樣。焦大依舊保持着單膝跪地的姿勢,桀驁不馴的嘴脣裂開,睜着眼睛,微微笑着,他已經沒什麼遺憾,也沒什麼願望。
“焦大!你個死老頭!你不能死!咱們約定好了要去看看關外的沙漠啊!”倪二目眥欲裂,陡然望向了前方的賈寶玉,賈寶玉心中一慟,眼圈紅了紅,狠狠地一拳砸在了馬背上,座下的坐騎悲切地揚蹄嘶吼,賈寶玉沉默無言,努力剋制着,不讓淚水模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