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吉豐被賈寶玉狠狠甩了一巴掌,臉上的怨毒之色一閃而逝,與袁炳孜對視一眼,相視苦笑,知道這一把是栽了。賈寶玉還收押了提刑按察使施破軍,立馬遞解進京,寫文書移交三法司審覈。本來按照國律,連斬上百人,他也要先奏後斬,不過以刺殺自衛爲名,誰也無法反駁了。
“督憲大人,此番實乃下官失責疏漏之處,下官這就返回金陵,打掃大人的總督署衙門,以對大人掃榻相迎,將功補過,還望大人寬恕。”吳吉豐打落門牙肚裡吞。
“也好!那你去吧!”賈寶玉面色稍愈,揮揮手,吳吉豐與袁炳孜冷笑着去了,賈寶玉亦冷笑了一聲。
衆官員無不心中凜然,想起關於賈寶玉的種種傳聞,北伐西征,打下蓋世殺神的威名,一代忠順王爺也栽在了他手上,如今這一手“借刀殺人、架柴撥火”更是玩得嫺熟無比,硬生生令巡撫吳吉豐吃了大虧,各人盡了禮數,也自散了。
晚間在揚州府衙吃過飯,賈寶玉在門前帶人告辭,任民育親身送了出來,執手感激道:“不想督憲大人竟與下官乃是一等人物,殺奸佞,除妖邪,還我揚州一片青天,下官委實感激不盡,提攜援助之恩,何以克當。”
賈寶玉拍了拍他肩膀道:“任知府快別多禮,亦不用學他們巴結賄賂我,你自做好你自己就是了,本督對你甚是欣賞,你做得很不錯!”
“多謝大人!”任民育激動得差點跪下,劉肇基、馬應魁亦過來行禮,賈寶玉忙不迭扶起他們。
又見史可法在座未曾跟吳巡撫回去,賈寶玉道:“怎麼?史指揮使是看上了揚州瘦西湖的風光?還是鳴玉坊麗春院的姐兒?竟捨不得離去了?莫若與本督同行如何?”
“豈敢豈敢!大人謬讚了!下官有督師之名,便在揚州操練兩淮水師,亦無不可,還望大人知曉。”史可法躬身道。
賈寶玉看了看他們一行人,心中甚是歡喜,見任民育微不可覺地點了點頭,心中便明白了幾分,道:“也好!任知府你看揚州下轄之縣,最近可有空出來的?本督聞揚州八怪之名……”
任民育已經聽出他的口風來了,所幸他與揚州八怪也相交甚厚,忙道:“大人,三年課考才完畢,我揚州並無空閒知縣,此舉不妥,倒是浙江那邊空出了幾位,只是被人爭破了頭皮……”
“浙江麼……也行!”賈寶玉點了點頭,最後好歹聯繫了閩浙總督,補了金農、鄭燮、羅聘等人的職位,此後那等地方更加富庶,開海禁,練水師等等,此是後話,不提。
他辭別揚州衆人,便一路往西南而下,直奔金陵,途中對柳湘蓮笑道:“你這計策還很好用。”
“不值一提,倒是吳吉豐絕對不會善罷甘休,而且,史可法說了,兩江的總兵力,還在他們手中,不可不防。”柳湘蓮道。
“這話極是。”賈寶玉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原來那天是柳湘蓮使了法子,令施破軍麾下譁變,故意生出把柄,令他們可抓的。
送別賈寶玉後,史可法與劉肇基、馬應魁自去督察水師營,府衙後院,幕僚何剛勸諫道:“知府老爺,有總督大人提攜,老爺前途有望,再不濟也有一個南直隸道員,勝過知府百倍,在下以前常說老爺太過剛正,如今看來是傻人有……是善有善報。以前金陵應天府的賈雨村,不過是和老爺平級,就因爲抱上了賈家,不幾年便榮升了大司馬、協理軍機參贊朝政、兵部尚書……嘖嘖,位極人臣,老爺亦當如此!可喜可賀呀!”
“唉!吾之願望不在於此,封侯非吾願,但願海波平。這位賈總督,乃是一位好官哪!名不虛傳!你就別拿那些虛的來勸我了。不知道爲什麼,最近我眼皮常跳個不停,恐非吉兆。”任民育擡手按下,何剛就不說話了。
“是!”何剛以前雖然不喜任民育的耿直,但如今卻是有些佩服。
吳吉豐回了金陵之後,一面派人暗中營救施破軍,一面在巡撫衙門與袁炳孜商議道:“忠順王爺義薄雲天,待我甚厚,自古忠臣不事二主,好馬不配二鞍,便讓他再蹦噠幾天吧。吾與北靜王合作,起事之期也快到了,等他南下,你我合力攻打揚州,王爺完不成的宏願,便讓我替他完成吧。”
“嗯,必須先救出施按察使,否則用着不順手,只是古來起事者,生靈塗炭總免不了。”袁炳孜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吳吉豐淡淡道了一句,袁炳孜也無話可說了。
賈寶玉不日到達金陵,去了金陵石頭城老家一趟,賈家在金陵的老家亦是繁華,賈母等人各種安葬之處俱已安排妥帖,賈迎春學着幫忙操持些家務,在金陵的親戚世家聽聞多有往來,甄家雖然已經被抄家,但是史家、王家、薛家卻也有一些人在,不能備述。
他在揚州連續殺了百人,血腥之名業已傳遍金陵,各官員們有戰戰兢兢的,也有奉承的,也有信心滿滿,無所畏懼的。
賈探春回老家便已帶人南下,遠行蠻夷之地,茗煙帶了香菱、黛玉、妙玉回了蘇州一趟,又返回金陵,香菱之母封氏早已辭世了的,妙玉安放了她師傅的靈柩,無處可去,又原是被請進大觀園櫳翠庵的,又與黛玉相交不錯,便也一起返回了,賈寶玉聽說了,也不過頗多感慨罷了。
大多數時間他在總督署衙門處理事物,各種高級官員業已會面,並巡視了江寧織造、市舶司、江南貢院等處,改革政令,捐撥款項,頗爲忙碌。一日天氣回暖,他出府準備帶人遊玩一趟,茗煙突然來說吳吉豐買了一批侍女過來,賈寶玉摸了摸下巴,又見衆女面色各異,急忙回茗煙退了回去。
經句容河與溧水河匯合而成的十里秦淮,槳聲燈影,迎春、黛玉、妙玉皆有雅興與他共遊,於是一路經夫子廟、文德橋,在明遠樓上俯瞰盛景,賈寶玉只見江南細雨如絲,河岸江畔,是隔江猶唱後庭花的聲音,夫子廟與秦淮河一衣帶水,一邊是江南貢院的謙謙君子,一邊是紅粉閣樓的二八佳人,倒是沉靜了他居廟堂之高、宦海沉浮的半世心煩,佳人在旁,絲竹猶耳,六朝金粉、水洗凝脂的奢華,南宋安隅、晚明落魄的蕭瑟,而今只剩下,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他本以爲寧靜的時光可以持久,但是樹欲靜而風不止,柳湘蓮非常慌忙地上樓報道:“大人,不好了,北靜王起事,從山東蓬萊閣登岸,不知哪裡來的人,已經攻下青州、濟南,過徐州、淮安、鹽城,揚州告急!”
“什麼?快!儘可能調動兩江兵力,傳信閩浙,趕赴揚州!”賈寶玉一驚,顧不得和衆女再聊什麼,火速救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