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的長子突然離去,李家老爺李宗瑞並沒有回到家中料理喪事,只打發了管家回來幫着處理,讓他帶話回來,盡李家所有,把喪事辦的風光體面,林氏早知丈夫的心已不在自己和孩子的身上,已沒心氣去爭了,只能強打起精神,好好的料理兒子的喪事。
回到清風苑後,便見到阿碧、阿茜和玉畫三個丫鬟皆穿了孝服在房中正陪李香兒說話的,李香兒也一身孝服,隻眼圈泛紅,面容憔悴,應是傷心過度所至。
清歌寬慰了她幾句,又問了她一些近況,知曉她已恢復了,放下了心。
李香兒在孕期不宜去靈堂處,清歌留下了阿茜和玉畫兩個個丫鬟,換好孝服後,帶着阿碧和月牙兒往前院去。
靈堂中,清歌一身白色的孝服跪在了她丈夫的靈柩前,月牙兒在一旁燒着紙錢,阿茜被林氏叫了去。
清歌知道她該做的應是哀哀痛哭,哭的越得勁兒才越好,可是眼眶中除了焦酸,再滴不出一滴淚了,任由來弔唁的賓客用驚異的目光打量着。
倘若不是楊氏,現在躺在棺材的人或許還可以多活很多年,倘若她自己不是被素心大師從火海中救了出來,早已燒成了灰。
回到李家後清歌真的很想去會會楊氏,卻分身乏術,而靈堂中,她左右環顧了兩週也沒有見到楊氏的身影。
念齋堂中,林氏起身回到臥房中,取出了一個黑色的長方形木匣子後回到了廳中,又坐在了羅漢牀上,從匣子中取出一張賣身鍥遞給了身邊的趙媽,趙媽立馬接了過去。
“阿碧,從今日開始你便是自由之身,從今往後與我李家沒有任何瓜葛!”
林氏說完話後,擺了擺手,趙媽會意,很快的來到了立在一旁的阿碧身邊,把那紙賣身鍥塞在了她的手中。
阿碧整個人恍若未聞,面無表情。
趙媽見狀,打趣道:“你這丫頭,莫非是高興傻了,太太仁慈,這才把你對二爺的那點心思不予追究。”
聽到“二爺”兩個字,阿碧整個人才微微抖動了幾下,再一看手中剛剛被塞進去的紙張,瞬間反應了過來,本想跪地求着留下來的,只是林氏是什麼樣的人,阿碧的心裡是再清楚不過了,怕真惹惱了她,只怕是沒好果子吃,得了自由身,就脫了奴籍,二爺或許還會因此看上了自己。
阿碧連忙跪在地下,磕了幾個響頭後,不停的道謝。
林氏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便吩咐趙媽把阿碧送出去,經歷了這次喪子的錐心之痛,林氏已漸漸看開了,阿碧這個丫頭在她身邊服侍的時間不短,阿碧是什麼樣的人,林氏也心知肚明。
把阿碧繼續留在邵氏身邊,終究是個禍根,倘若被楊氏利用了,到時候反應自己一口也說不定,況且還對二爺存了那種齷齪心思,早早打發走的好。
李家大辦喪事,花了大價錢,請了皇宮中的欽天監司歷看日子,擇停靈七日出殯,第二日,靈堂左右僧道法事也擺了出來,從早到晚,消災洗孽平安水陸道場的鐘磬鐃鈸聲響不絕耳。
到了第八日,清歌半夜起便在靈堂了,等天明發引,在左右九名通身俱白的婆子的扶遮下,一路扶棺,直到出了城,才被引上了預先備好的一輛車上。
李家的先祖本就一直居住在京中,李家大爺健在時,墓穴已選定了,到了墳地後,清歌、林氏各自被丫鬟攙扶着從前後兩輛馬車中下了來。
今日來送葬的除了清歌和林氏兩人,再也沒有李家別的親朋好友,李家本就人口凋零,生意場上的朋友這些年見李家江河日下,也不大跟李家往來,親家公安家也就是在未出殯時派了管家來李家弔唁一番,今日出殯的場景很是淒涼,李家二爺來信說在回京途中,這場葬禮沒能趕上,楊氏母女索性就呆在了得月樓中,閉門不出。
下葬的場面冷冷清清的,落土的時候“八仙”拽着棕繩徐徐放下,四平八穩之後,清歌隨着林氏抓起腳下的泥土扔到了靈柩上,趙媽媽從車子中取出了一隻金碗,放在了靈柩的正中央。
林氏癡癡的望着靈柩,神情悲痛,旁邊負責埋棺之人沒有聽到她的吩咐,也都各自手拿鐵杴,立在一旁,靜靜的等着。
“太太,人死不能復生,誤了欽天監給算的吉時,恐怕不詳。”管家不知何時走到了林氏的跟前,提醒道。
管家說的很對,誤了時辰,對兒子不利,林氏最後看了一眼靈柩,不捨的把目光移到別處,揮了一下手,三個埋棺之人,這才紛紛拿起鐵杴,剷土散在靈柩上。
聽到鐵杴聲,林氏的心痛得像刀絞一般,她流淚,淚斷,再流淚,再斷。
林氏身旁的趙媽不忍看她這般,勸慰道:“太太,要不您跟大奶奶都先回去吧,今天的風有些大,受了風寒可怎麼好。”
這麼些天,清歌覺得她自己這個未亡人就像個木偶一般,被指揮去做一個未亡人該做的事情,她雖沒跟林氏一般太過於悲傷,可精神頭兒卻一點也沒了,整個人看起來毫無生氣,恨不得回去睡個三天三夜。
清歌本也想勸林氏莫要太悲傷,傷了身子,又怕林氏覺得她多管閒事,索性作罷,見趙媽媽開了口,心中自然盼着早些回去。
一陣風吹過,吹亂了林氏的額角,幾日的功夫,她原本烏黑的頭髮中夾扎着數根銀髮,眼眶深陷,面容頹敗,嘴脣乾裂,由於太過於傷心,林氏昨天一天都沒進食,今兒又奔波了一段路程,趙媽的話剛說完,林氏兩眼發黑,整個人竟倒了下去。
趙媽嚇的發出一聲驚叫聲,很快的就穩定了情緒,趕忙招呼了立在不遠處的幾個僕人過來,七手八腳的把林氏擡到了馬車裡,在車裡安頓好林氏後,也顧不得還沒上馬車的清歌,她立馬就探出頭來,催促馬伕快些趕車。
望着那輛坐着林氏和趙媽的馬車快速的在寬闊的官道上奔跑着,馬車的身後揚起厚厚的塵土,直到那輛馬車成了一個小點點,漸漸的消失在了她的視線中,清歌才收回了她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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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歌忘了一眼站在那些埋棺者後面的管家,看他神情淡定,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剛剛林氏由於太過傷心昏倒在地,管家也不是太在意,清歌心裡一片悲涼,果真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僕人。
李家大爺去了,李家老爺卻依然悠閒自得的住在秋山莊子裡,就打發管家回來代表他料理一下後事,這算什麼事,清歌對李宗瑞的不滿更加深了一層,清歌本也想馬上離去,回去好好歇息一下,可又有些不放心管家,就強迫自己多留了一會兒,見棺材已經被黃土完全覆蓋了,這才上了馬車,離去。
這一天,也是在江南賑災有功的刑部部尚書江楓年回京的日子,翠霞谷兩邊都是陡峭的山峰,只中間有一條逼仄的羊腸小道,整個山谷長十里,是往來京城的官商必經之地,出了翠霞谷,前方就是寬敞平坦的官道,沿着官道再往東行二十里,便到了大陳朝的都城---洛陽。
羊腸小道上,騎着馬匹的數十個人和一輛馬車慢慢的行走着,這些人大部分穿着黑色的夜行服,只有兩人,一人身穿有這白鶴圖案的紫色官袍,腰間佩戴了一個金魚袋子,年齡約莫五十歲左右,只見他目光渙散,面色疲憊,鬢角處有絲凌亂,挽繮的雙手被已泛紅的白布包裹着,此人正是當今的刑部尚書江楓年。
另一人是個少年,一襲月牙白長衫,手中握着一柄長劍,劍眉挺拔,面色剛毅,嘴脣微閉,雙目炯炯有神,正觀察着兩邊的山峰。
小道中,除了“噠噠”的馬蹄聲和撲面而來的“嗚嗚”風聲,靜的有些可怕,少年的目光始終高度警惕。
一路上的搏殺,他已疲憊不堪,卻不得不強打起精神,好不容易快要到京城了,他更是一刻不敢放鬆,離開江南時的八十餘人的隊伍,現在就剩下了這麼點兒,倘若敵人真埋伏在這羊腸小道中,他一點勝算都沒有,只盼着快點把這危險的小路走過去,除了他,其他人的臉上佈滿了驚恐與不安,誰都不知道自己能否活着到京城。
走了兩盞茶的功夫,終於平安的出了羊腸小道,沒有遇到埋伏,見到了寬闊的管道,前進的小隊伍停了下來,有幾個人長長出了一口氣,算是活着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四周十分平靜,甚至能聽到一種不知名的蟲子的叫聲。
少年眉頭微蹙,面色有絲緊張,只要他們能平安的到達這回京路上的最後一座驛站,休息整頓一下,他很有把握一定會把要護送之人平安的送回京城,而回京路上的最後一座驛站在這條管道上距離此處有五里路遠的地方,心中期盼自然是好的,只怕暗中的敵人是不會給他們喘息的機會。
“李賢侄,這一路上幸虧有的庇護,否則老夫和若依早已成了刀下冤魂,回京之後,老夫一定會在陛下面前美言,給你謀個一般官職。”
說話之人正是刑部尚書江楓年,望着前方寬闊的官道,他眼中灰敗之色一掃而空,透露出絲興奮。
“江伯父嚴重了,我跟令郎從小就交好,說生死之交也不爲過,多謝江伯父的美意,只小侄對官場無意。”
少年回頭,望了一眼身後數十人,個個都無精打采,神情慵懶,怕是敵人突然從暗處出來,他們也沒精力去應付。
少年側頭,看向江楓年,笑着道:“平安回京後,小侄替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想向江伯父多討一些賞錢,不知可否。”
江楓年嘴角上揚,眸中閃過絲笑意,道:“這些人本就是江家奴僕,出生入死保護家主,理所應當,既然賢侄開了口,回京後,每人賞金十兩。”
後面數十人聽到江楓年的話後,個個臉上無不透露出喜悅之情,恨不得馬上就能到京城,都打起了十足的精神,然後齊聲道:“多謝老爺,多謝李二爺。”
少年道了一聲“起”,小隊伍開始繼續向前行去。
晌午十分,隊伍到了驛站,驛長見是刑部尚書一行,伙食無不精細,臨走時,又讓驛卒從馬廄中牽出數十條精悍的馬匹供他們一行使用,隊伍稍稍整頓了一下,不敢耽擱太多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