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晚上,關雎宮內一片歌舞昇平的景象,教坊司新排的曲子《長生殿》演奏完畢後,坐在殿中龍椅之上的人擺了擺手,衆藝人魚貫而出。
“三郎可是累着了!”
說話的是一個着金黃色繡着鳳凰的雲煙衫,逶迤拖地黃色古紋雙蝶雲形千水裙,手挽碧霞羅牡丹薄霧紗的年輕女子,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
她雲髻峨峨,戴着五鳳朝陽掛珠釵,臉蛋嬌媚如月,眼神顧盼生輝,撩人心懷,此刻正癡癡的看着坐在她旁邊的男子。
歐陽正浩神色疲憊,聽到旁邊人兒嬌滴滴的聲音後,臉上露出難得的一絲笑容,轉身,把旁邊的人兒抱了起來,放在大腿上,寵溺的看着她,道:“瑤兒,你父親上次回京路上遇刺之事,這長時間你在我面前隻字未提,我知道你是不想讓你的三郎爲難。”私下裡,歐陽正浩在她面前從來不用“朕”這個稱呼。
說完,歐陽正浩嘆了一口氣,憐愛的撫摸了一下她那白裡透紅的臉蛋。
“可是我不想讓你受委屈,你父親的事情雖不知具體何人所爲,估計跟黨羽之爭脫不了干係,你且等着瞧,我一定要給你個交待。”
他懷中所抱的女子正是聖眷正濃的江貴妃---江若瑤,聽到他的承諾,江若瑤雙手輕輕的勾住了他的脖子,朱脣輕啓,一記香吻印在了他的脣上,等他回味過來,迴應之時,她調皮的忙把頭偏到一側。
連續五天因爲她月信的原因他都沒有宿在了關雎宮而是去了其他嬪妃處,他早就心癢癢了,雖年過半百,在保養和保健上作爲皇帝的他可謂下足了功夫,外表看起來也就四十歲的樣子,經她這麼一挑逗,某處已急不可耐了,只有跟她在一起時,他纔會有那種情竇初開的感覺。
屏退了其他宮人後,那張在偏殿他特意爲她打造的超級豪華大牀他都顧不上去了,欲直接在龍椅上要了她,等到他的上衣褪到一半時,門外卻傳來鳳藻宮主管太監---高全那低沉的尖細聲音。
“陛下,麗貴妃突發高燒,口中一直唸叨着要見陛下!”
江若依眸中閃過絲怒色,見趴在她身上的男子眉頭蹙了一下,她替他理了理衣服,溫柔的道:“姐姐現在身體不適,三郎還是去探望一下姐姐,雖然我心中很不捨……”話未完,竟哽咽了起來,淚珠兒一滴滴的往下掉。
心疼的歐陽正浩不停的替她擦拭,他憐愛的看着她,起了身,把她扶起來,靠在他的懷中,又拿起她的雙手放在他的胸前,深情的道:“我的這裡只有你一個,無論那些老傢伙怎麼反對,明年開春了,我都要立你爲後。”
“三郎…………”
她的話未講完便被歐陽正浩輕輕捂住了嘴,她只能用吃驚的目光看着他,她從未想過當皇后,只想在後宮好好活着,只想得到他全部的愛,只想家族飛黃騰達。
“我心意已決,瑤兒我不可能每時每刻都在你身邊陪着你、護着你,只有你當了皇后,後宮中那些居心叵測的人才能有所收斂,麗貴妃私下裡對你所做的事情你不說我亦知道,念在那毒婦生了語兒的份上,我暫時不收拾她,她父親明年就要告老還鄉了,對朝政也掀不起什麼大波瀾了,她哥哥資質平庸,不堪大任,且等我去看看那毒婦又出什麼幺蛾子。”他對她光潔的額頭深深吻了一下,壞笑道:“瑤兒你且在牀上等着夫君,我們再努力努力,或許不久就會有自己孩兒的。”
江若瑤嬌嗔道:“三郎你好壞!”
一抹嬌羞之色鋪滿了她整個臉龐,見她這副小女兒姿態,歐陽正浩更是捨不得離開她,心中對麗貴妃的不滿又加深了一層,卻只能起身穿衣,暫且離去。
目送着那抹明黃的身影一直到宮門外,聽到宮門再次關閉的沉重聲音,江若瑤的思緒才被拉回到現實,十三歲進宮,到今天已整整三年,她何曾不想擁有一個她和他的孩子,雖然幾乎夜夜承恩,肚皮卻半點不見動靜,宮中的太醫診斷不出來。
還是父親去年託人從宮外找了一個名醫進來診治,才知問題竟出現在了飲食上,說是有人在飲食中做了手腳,放入麝香等物,這件事情除了父親、陛下、她和那名醫知道外,怕打草驚蛇,再無其他人知道,這以後她的飲食就由陛下親派的人伺候,另在關雎宮中重闢了個廚房,未進宮時,她聽父親說宮廷兇險,卻沒怎麼在意,等事情臨了身,卻悔之已晚,只能亡羊補牢。
只這以後,陛下對麗貴妃的恩情越來越淡薄了,即便她有月信時,陛下要麼宿在書房,要麼宿在其他嬪妃處,甚少再踏入鳳藻宮了,而對她的恩寵卻愈來愈盛了,“三郎”這個稱呼在整個後宮中,她是唯一有資格叫的人,她只盼着經過這一番調理後,能早點有個孩子。
鳳藻宮內,燭火忽明忽暗,兩個宮娥忙把宮內擺放燭火的地方中的火焰過長的那一截,麻利的用剪刀剪去,宮內漸漸的明亮了起來。
偏殿內的貴妃榻上,一個着一身淡藍色的紗衣的中年女子倚靠在榻上。她簡單的髮髻上插着一支梅花小簪,樸素而不失優雅,從她那略顯滄桑的臉上仍可看出她年輕時那絕世的容顏,此人正是鳳藻宮的麗貴妃----張採蓮。
聽到殿外傳來的有力的“蹬蹬”聲,張採蓮臉上閃過絲喜色,梳妝檯旁邊的那塊青磚上已被她刻了不多不少的三十個“正”字了。
七月的夜晚是悶熱的,在這缺少男人氣息的諾大鳳藻宮中,張採蓮卻覺得奇冷無比,二十多年的恩愛之情,她不甘心就那麼被鳩佔鵲巢,不爲了自己,也要爲了兒子的前程搏一搏。
見到那抹明黃越來越近,張採蓮掙扎着要坐起來,卻被已來到牀邊之人按住了肩膀。
“貴妃,好生躺在牀上養病。”
歐陽正浩給她掖了一下被角,又摸了一下她那有些淡淡皺紋的額頭,果然有些燙手,忙拿開了去,狐疑的看了一眼她,視線便看向了別處。
“朕已經吩咐高全去請太醫了,既然貴妃身體有癢,那後宮諸事暫由瑤兒代爲掌管,貴妃就先把身子養好,不必再操勞其他事情了。”
“陛下……….”
張採蓮發出了一聲“驚呼”聲,試圖要坐起來,又被歐陽正浩按住了,他冷冷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的道:“朕心意已決,貴妃有疾在身,朕不方便在此處多逗留,等得了空朕再來看貴妃。”
似乎多留片刻都會影響他的心情,他起身,準備離去時,衣袍的一角被猛然坐起之人緊緊的拽住了,回頭,他看到牀上之人正在用一種無辜委屈的眼神看着他,而她眼中的淚珠像斷了線般的止不住,同樣都是他的女人,在看到眼前之人這副模樣時,他覺得除了“虛僞”外,剩下的只有噁心。
連看都不願多看她一眼,他使勁兒把衣袍從她的手中抽離了出來,轉身,跨着大步向宮門處走去,而飄蕩在他身後的那句句的撕心裂肺的的叫聲逐漸變得縹緲起來。
貴妃榻上的張採蓮像是一葉浮萍,枯槁的雙手無力的垂落在榻邊,她的眼淚像是泄了閘口的江水,止不住的往外流,帝王的無情、喜新厭舊在未進宮前,她都是知曉的,卻沒成想,臨到自己身上時,那種痛不欲生的滋味深深的吞噬着她的心,許多前塵往事,一股腦兒的都浮現在了她的眼前………………………
恍惚中,她好像看到她那死去多年的胞妹左右各牽着一個孩子笑顏兮兮的向她走來,是呀,這個位置原本就是她妹妹---張采芹的,是她不擇手段逼着父親,用了狸貓換太子的手法,順利進了宮,當上了皇妃,享受着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而她的妹妹不得不嫁給本是她必須要嫁進早已敗落的蕭家獨子------蕭長生。
只短短的幾年時間,蕭長生竟由一個從九品的額外外委一躍升爲從一品的將軍,她很吃驚,心中也隱隱的有些後悔,在宮中榮華富貴自然享受不盡,可天子的寵愛卻不是她一人所能獨享的,後宮中的女人多如牛毛,她鬥倒了一批,又新進來一批,這種日子,她看不到頭,而她的妹妹卻和蕭長生伉儷情深,蕭長生除了妹妹外,再也沒有第二個女人,婚後幾年,他們很快的便有了一兒一女,官場上的人都知道蕭將軍是出了名的疼老婆,那些想巴結他的人是萬萬不敢給他送美女的。
嫉妒之心油然而生,像是野草一般,愈長愈長,終有一天,她找到了機會,出了宮去,見到了早就想置蕭長生與死地的兵部尚書楊炫炎,兩人達成了秘密協議,一切都在悄悄的進行,過了不到一年的時間,曾經赫赫有名的將軍府在一夜之間家破人亡。
除了她外,京中的張家沒有一個不悲痛的,她那內閣首輔老父親---張清風,甚至悲痛的差點絕食而亡。
姐妹又如何,只要阻擋她富貴之路和讓她不爽的人,無論用什麼手段,她都要讓她消失在眼中。
張採蓮端起高全剛剛送過來的薑湯,面色平靜,猛的一口全部喝了下去,這次高燒就是她自己的傑作,自然知道不甚嚴重,休息一晚,明天自然神清氣爽,管理後宮的大權她絕不會這麼輕易的交給江氏那狐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