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岳母來鬧,劉小虎不好言語,只是躬身道沒有錢,盧氏哪裡肯信,揪住了一疊聲的要去家裡搜,一面大聲叫嚷着:“你這個異性,肯與我說半分真話。”引來衆人圍觀。
劉小虎有些狼狽,又不好去推開她,只得賠笑着說話,越發呈的盧氏張狂起來,盧氏拉着他一面絮叨的說:“對着咱們鄉鄰,只把你家門打開,讓我們看一看,那蘇家的人給沒給東西,大家見個明白,哪有這樣道理,我們家種的東西,倒讓你們佔了便宜!”
正說着,被林賽玉斜刺裡猛的拉開,不提防一跤跌在地上。
“都說了沒東西,只是來問如何種的蓮藕,這樣鬧什麼!”林賽玉大聲道。
盧氏一愣,旋即跳起來,揚手就要一巴掌打過去,罵道:“果真是女生外嚮,你這怪囚根子一頭放火,又一頭放水,分明要架挑兩家鬧生分!怎麼嫁了人,連孃老子也敢打?我告訴你,你就是潑出去的水,你娘我也踩得上兩腳!”
劉小虎哪裡容她打到林賽玉,一個肩膀抗住了,盧氏再力氣大也沒個半大小子有力氣,掙了幾下沒打着,自己倒歪了兩下腳,乾脆坐在地上拍腿大哭。
“當着衆鄉鄰,我再說一遍,當初收了三筐六十個蓮藕,還給江寧府那人兩筐,這個是一分錢也沒得,餘下一筐我爹賣了五貫錢,那日我出嫁大家也都看到了,婆婆給了我家兩尺布頭,我半分嫁妝沒有,如今娘你上門來鬧,可有何道理?我那蓮藕是還了債,哪裡還有人再上門給錢的道理?我今日醜話說在前頭,你想進門搜也不難,只不過今日你進了門,我們劉家就跟你撕破了臉,這一輩子兩門各自開,從此不往來,我曹大姐也不怕揹着拋家棄母的名聲,委實被逼的無法。”林賽玉冷臉高聲說完,便將木籬笆門啪的推開,自己拉着劉小虎讓在一邊,作了個請的手勢。
盧氏在聽到她說出蓮藕賣了多少錢時,就停下了哭鬧,他們可是欠了許多外債,原本一直瞞着不想還,竟然被林賽玉說了出來,頓時有些慌神,人羣中自然站着幾個債主,早已變了臉色直直看着盧氏,又聽到林賽玉說的從此不向往來,更是慌了,女婿將來可是要做官的,哪裡能真的撕破臉。
盧氏原本想着劉氏兩母子都是不善言語的老實人,女兒又一向被自己嚇怕了,鬧一鬧,指不定能乍出幾個錢來,誰知道自己女兒變了個人一般,說的話句句戳到自己的怕處,當下便爬起來,嚎了兩嗓子道:“家裡什麼光景你還不知道,你兄弟妹妹那麼小,竟然還怪沒給你嫁妝!恁騙口張舌的好淡扯,那蓮藕也不過是個嚼頭,填不飽肚子,你爹哪裡能賣五貫錢?也就得幾個大錢,指望你爹明日死了,使了繩子扛子,我也不過就是來一問,養了你這麼大,要你幾個錢養老也使不得?說出那一番難聽話,罷罷罷,我也不討這沒臉,就當沒生過你這個!”一行說,一行哭着快步走了。衆人見散了事,少不得安撫了一回,才都散了。
林賽玉依舊氣的鼓鼓的,迴轉身去,劉氏在院子裡燒水煮飯,似乎沒聽到外面這一出,林賽玉想了想,少不得走上前去,矮身道:“媳婦不是,讓婆婆受累。”
劉氏臉色淡淡,只是恩了聲,便說吃飯,林賽玉看不出她是喜是怒,也不敢問,只得悶悶的吃飯。
到了夜間,林賽玉因白天受了這一喜一驚一怒,心緒難平,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聽的外邊雷聲轟轟,不多時便雨點大響,也沒穿衣忙起身關了窗,被冷風一澆不由打個寒戰,後半夜睡着了,只覺得一冷一熱,煩躁不安,迷迷糊糊中,覺得門簾子打響,冷風吹來,走進一人,林賽玉在牀上看去,只見來人穿着白紗衫兒,杏紅比甲,挑線裙子,梳着墜馬鬢,粉面紅脣,笑意盈盈,可不是那曾經的主子蘇家的李慧娘李夫人。
林賽玉一驚脫口道:“夫人,你如何來了?我白日還想着您。。。。”話沒說完猛地想起那兩個管事說李氏年後就去了,嚇得登時叫起來,“你是死了的!怎麼到我這裡來了?”
李氏依舊含笑飄近,口中說道:“好容易我纔來你這裡一趟,花姐兒,我知道你是個有造化的,我放不下我的全哥,少不得託你盡心照看着他,也不枉我們主僕一場。”說着話就要上chuang,嚇得林賽玉直嗓子叫。
猛的被人大力拍着臉,耳邊喊道:“花兒,醒醒!”這才睜開眼來,見劉氏只披着一件外衣,舉着燈站在牀前,林賽玉渾身被汗溼透,一頭扎進劉氏懷裡哇哇哭起來。
“夢魘了?沒事沒事。”劉氏忙拍着她道,一面坐下來。
林賽玉哭了會緩過精神,看劉氏衣着單薄,怕她凍着忙鬆開手推她去睡,劉氏便問她怎麼了,嚇成這樣,林賽玉想了想不由害怕,小聲說了,一面四下看緊緊攥住劉氏的衣角。
劉氏聽了,隨手拿過窗臺上的陶碗,用力往地上一摔,高聲罵起來,倒把林賽玉嚇了一跳,隨即心裡一暖,鄉村裡素有夜間孩子被驚着,只要婦人們摔打高聲罵一番就好,林賽玉親母也曾經這樣做過,沒想到古今都是一樣,看着劉氏不同於往日端莊賢淑的樣子,林賽玉眼淚又忍不住掉下來。
“娘,怎麼了?”劉小虎聽到動靜,在門外問,劉家只有三間屋子,劉氏睡在中間,劉小虎與林賽玉各在一邊,地方小,有走動的聲音互相都聽得到,更何況現在劉氏鬧出這大的聲響。
“沒事,花兒夢魘了,你快些睡去吧,明日還要趕去學堂。”劉氏說道。
劉小虎在外哦了聲,遲疑片刻,說道:“花兒,你別怕,我,我在那邊。。。。”許是覺得說的不合適,也沒說完,踢打踢打的走了。
林賽玉不由笑了,劉氏看了她一眼,嘴角也帶着一絲笑,她原本擔心兒子只是一時意氣才娶了這個媳婦,眼下看來,心裡也是又幾分喜愛的,而這個媳婦,更讓她意外,原本覺得有些傻愣,這些日子一樁樁事行下來,竟然是粗中有細,心眼話頭都趕得上,偏又一副老實模樣,半分沒有張狂,小夫妻互相關心,她這做婆婆的才安心啊。
“娘,我跟你睡吧。”看到劉氏轉身走了,林賽玉想了想,還是沒那膽子,雖然心裡對劉氏也很敬怕,但跟鬼神一比,還是人好,硬着頭皮追了出去。
“這有違規矩!”劉氏淡然說道,看到林賽玉小臉一塌,便笑道,“只此一回,下回不可。”
林賽玉沒想到她也會這麼好說話,忙高興的擠上chuang,一面躺下一面嘿嘿笑道:“娘,你放心我睡覺可老實了。”
“食不言寢不語。”劉氏說道,一口吹滅燈,林賽玉暗地裡吐吐舌頭,不再說話,安然入睡一覺天明。
因爲有了朱縣令的擔保,劉小虎可以按期參加州試,功課越發緊張起來,往城裡學堂跑了也多了,盧氏因爲要躲着上門要債的人,跑到孃家住去了,也沒再上門鬧,林賽玉每日做飯洗刷,出門擇菜,日子過得緊張而又自在,只是盤算着蘇家的迴應,心裡有些焦慮,總覺得日子過得慢。
算着怎麼也得一個月才能接到那兩個管事的迴應,沒想到才過了半個月,李管事就騎馬上門了,這一趟不僅已經寫好了合約,就連地契也辦好了,林賽玉驚喜過度一時沒反應過來。
“姐兒看看,這是河西全部共十畝地,另外還有村東五畝,可還行的?”李管事將一沓子地契攤開,說道。
林賽玉也顧不得被人笑話,伸手咬了下手指,疼的哎一聲,才醒過神來,歡喜道:“夠了夠了,十方村總共也就二十畝地,我佔了這麼多,真成了大地主了。”說着呵呵笑起來。
“可不成了地主了。”李管事看到這個孩子傻笑的樣子忍俊不已,說實話,十五畝地可不算多,充其量也就是個小地主,離大地主可差遠了。
林賽玉笑夠了,纔想起什麼似地問道,“現在交通如此發達了?竟然這麼快就辦好了?我估摸怎麼也得一個月才能得到少爺的迴應呢。”
李管事呵呵笑了,說道:“也是巧了,少爺出門經過這裡,前些日子就在成安縣裡住了,就一起辦了,要不然真沒這麼快。”
林賽玉一愣,“少爺來了?”她要不要去拜訪下一下?話說,她的賣身契還沒給呢,當時李氏原本要親手交給她的,因爲盧氏的突然生產,她也沒等到,想那李氏走得匆忙也忘了給她捎回來吧?搞得她現在總感覺像個黑戶人!
“嗯,近日剛走,也就住了兩日。”李管事說着,將地契收進盒子裡,交給林賽玉。
林賽玉看到一旁的盧氏,忙說道:“煩勞李管事將地契的名字改成我婆婆。。。。”
話沒說完,被劉氏打斷,“不需如此。”見林賽玉還要堅持,便接過她手裡的盒子,道,“地契交給我保管,豈不一樣?什麼你的我的,一家人哪裡分這個。”
林賽玉這才罷了,李管事又囑咐幾句關於合約的內容,林賽玉又減了幾分定金託他換成子藕,叮囑送來的時間,說說寫寫,一直到傍晚時分才告辭,送走李管事,林賽玉顧不得考慮別的,盯着地契盒子傻笑,劉氏也有些意外,這事情發生的也太突然了,前一刻他們還是身無半分地的外來戶,怎麼這一刻就成了整個十方村的地主了?
婆媳二人各懷心思,也沒聽到劉小虎進門,被喊了一聲纔回過神。
“娘,花兒,怎麼村子裡的人都聚到咱們家門口了?嘰嘰喳喳的說些什麼呢?可是又出什麼事了?”劉小虎一面放下手裡的書帶,一面面帶憂慮的問道。
林賽玉先是咧嘴一笑,接着正正臉色,將地契盒子往劉小虎手裡一交,說道:“劉小官人,咱家的租子怎麼收,你可得拿個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