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我特意交代廚房去做幾樣麪食並幾色清淡的小菜,又讓他們備了幾種輔料,我要自己做兩樣拿手菜,雖然已經多半年沒進過廚房了,不過相信以我的技術讓他滿意還是做得到的。
約摸着時間差不多了便親自去前面請他過來,以前只要日頭偏西,我就對他是避之不及,這次主動倒貼,想來他也不會不給這個薄面,我生平最討厭被冤枉,也最怕冤枉別人,所以這個歉我要趕緊道,否則這覺都睡不安穩了。
十四阿哥並不在書房,張公公正站在門口指揮着兩個小丫鬟整理書架,見了我很是有些意外,請安道:“福晉大好了?”
我一點頭,問道:“十四爺呢?”
張公公面色有些爲難,乾咳了兩聲,訕訕的低聲說道:“在側福晉那裡呢。”
我瞭然的點點頭,低聲道:“春芬?”
張公公尷尬的笑笑,我也報之一笑,轉身便走。心裡卻在想,我要不要去‘搶人’呢?算了,不要想太多了,還是自己晚上可以睡個安穩覺比較重要,面子嘛,不值錢滴。
春芬的院子就在書房西側,也是距離十四阿哥書房最近的院子,我以前從沒有來過,所以丫鬟們見了我都很是意外,愣了一下才七上八下的做福請安,我讓他們起了,徑直向裡面走去,立在門口的婆子尚未回過神,我已自己掀開簾子走了進去,只見十四阿哥坐在炕桌旁手裡拿着本書隨意翻着,而春芬正在地下招呼丫鬟們擺菜,春.色宜人,滿室生香,儼然一副夫妻恩愛的景象,我忽然覺得有一點點的刺眼,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指頭,整理表情,上前請安道:“十四爺吉祥。”
春芬這才愣愣的給我請安,對於我的突然出現,她絕對比任何人都要意外,一時衆人彼此問安行禮閉,春芬又忙着讓我坐,我也不坐,只是含笑說道:“十四爺,有句話想跟十四爺說,不知得閒不得閒?”
十四早已經在饒有興趣的打量着我,見說,淡淡的道:“什麼事?說吧。”
我看他不冷不熱的神色有些着惱,臉上只能仍舊賠着笑,聲音卻冷了幾分,訥訥的說道:“做了幾道小菜,想請十四爺過去嚐嚐。”
大概十四跟春芬都料着我必定是有要緊的事,再也想不到我是爲了這個,十四有些不可置信,春芬先是詫異,又很快的變成了氣忿,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大概是礙於十四阿哥在旁邊,又斂了斂神色,臉色終究還是很難看。我歉然的望了她一眼,心想我可不是來跟你爭寵搶男人的,可是她回敬的卻是比方纔更狠的一個白眼,我只好收回目光,只望着十四。
十四阿哥放下書,指了指桌子道:“這邊都擺好了,你要不也在這裡一起吃吧。”
春芬有些得意的笑望着我,跟着說道:“是啊姐姐,這新鮮的鹿肉可是妹妹的侄子今剛送進來孝敬爺的,姐姐也一起嚐嚐,我特意讓廚房一早就用小火燉上了,又放了好些補藥進去,香味整個院子裡都是呢,又溫了十四爺愛喝的惠泉酒。”
我心想,任憑那個男人有這麼個賢妻,都已是夫復何求了,十四爺平日裡待她比別人好些原也是應該的。只是對於她面上的假意逢迎口裡的姐姐妹妹頗有些反感,當下卻仍舊只能笑着,自知笑的已很不自然,說道:“妹妹侄子進的鹿肉自然是好的,只是我今日也親自做了幾樣小菜,雖然手藝不太好,卻是頗花了些心思,倒是想請十四爺跟妹妹一併去嚐個鮮呢。”
春芬怔了怔,又說道:“姐姐也還沒有嘗過妹妹的手藝呢,原該妹妹給姐姐奉菜纔是,妹妹倒是也會幾樣拿手小菜,姐姐若不嫌棄,給妹妹指點一番如何?”
我一時語塞,看來春芬真的把我當成是來爭寵的了,也罷,來都來了,灰溜溜的打道回府豈不是前功盡棄太也喪氣。我一瞥又看見十四嘴角噙着絲壞笑,在我們兩個臉上瞟來瞟去,心裡想,看着兩個女人爲你爭風吃醋,這滋味果然很受用,且讓你受用一會,當下又道:“妹妹說的極是,我也早想嚐嚐妹妹的手藝,只是妹妹這裡一應材料都沒有備下,再做想來要花些時間,只怕十四爺等久了會餓,我那裡倒都是現成的。”說完似笑非笑的睨了十四阿哥一眼,心裡卻更加的氣不忿。
春芬被我噎了一句,想要再開口辯駁,只聽十四咳嗽了一聲,說道:“嫡福晉這還是進府來第一次下廚吧?”
我看着他那副得意到欠揍的樣子更加有氣,壓着怒火不溫不火的回道:“十四爺記得不錯,正是。”
他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理了理袍擺說道:“也罷,且去看看你的新鮮花樣。”
春芬更加氣惱,回頭剜了我一眼,趕着向十四阿哥撒嬌道:“爺,春芬忙了一下午,爺倒是嘗一口再走嘛。”
十四笑着拍了拍她的肩頭,“你先讓廚房留着吧,明日早上配粥吃纔好。”
我雖然已經跨出了門檻,仍舊感到來自背後的兩束目光又冷又狠的在背上一遍遍劃過。卻混不在意,心裡感嘆的又是另外一件事情,一個女人無論多麼的聰明能幹溫柔賢惠,想要長久的抓住一個男人的心都很難,畢竟能夠抗住誘惑的男人很少,有時候也並不是外面的花有多美好,只是因爲不常見到,所以覺得新鮮。而這種情況在這一夫多妻制的古代更加普遍,還好我不是這種女人,我還有自我,如果有一天我也成爲了這樣的女人,似乎也不能說我就很悲哀吧?畢竟是時代造成的。
可是在現代呢?現代的背叛難道少嗎?也不少,看來,女人最主要的還是要獨立,要像男人那樣,讓異性來依附自己,可是,這個別說古代,就是現代都很難。但是真的有一天一羣男人來依附自己,我願意接受嗎?吃軟飯的男人我可不要,娘娘腔腔的,想想都渾身雞皮疙瘩,看來最原始的社會分工還是有道理的,唉,這是什麼邏輯嘛,又繞回來了,越來越亂了,我掐了下自己的指頭,強制自己把思緒撤回來。
十四阿哥邊走邊在一旁饒有興致的問道:“又琢磨什麼呢?”
我吐吐舌頭,問道:“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十四打量着我,末了口氣不屑臉上又有那麼點好奇的說道:“都想聽。”
我點點頭,先聲明道:“後果自負。”才又說道:“假話比較短,我在琢磨等下怎麼給十四爺做好吃的,真話嘛,就長了,我在想連春芬這樣的賢妻良母都拴不住一個男人的心,看來不是女人的問題,是男人經不住誘惑,又想也不是男人的問題,而是人性本就如此,就連身爲女人的我都喜新厭舊,更何況男人!接着還想了只要女人要獨立了就不用靠男人,緊接着又想女人強大到有男人來依附時是要還是不要呢,要一個還是要兩個呢,又一想吃軟飯的男人那麼噁心,我幹嘛要呢,掙的錢給他花且不論,還要給他生孩子,豈不是太虧?再一想,其實男女最原始的分工還是有道理的,所以就又繞回來了。”
他聽我說完,神色越來越怪異,最後嚥了口唾沫,一副避之不及的神色,沉聲呵斥道:“一派胡言,荒謬,簡直太荒謬了,難怪你跟老十三哥談的來,原都是一腦子的不經怪誕之說。”說完似乎又覺得後半句有些不妥,頗煩惡的瞥了我一眼,在前面大步走去。
我追着他不以爲然的說道:“都說了後果自負,偏要聽,聽了又給人臉子看。”
他倒是沒有說別的,放慢了步子有意等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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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常菜基本不會,不過卻會做西餐,這個得益於跟一個曾經在英國留學的發小合租過一段時間,她說是留學其實就是拿着她老爸不稀罕的錢出去揮霍,不過向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她卻很神奇的學會了做西餐,且比我吃過的任何西餐廳的都好吃,雖然我會的在她那裡不過是些皮毛,可是想來應付十四阿哥已是綽綽有餘。
我把他引到房裡,瓔珞因年前大永安寺裡的事情,所以見了十四阿哥面上不太自在,我便讓她隔着簾子坐在後窗近水處彈古箏,只讓瑩瑩蕊兒兩個在跟前伺候着端茶遞水,我自己去廚房裡忙活。
這裡的配料雖然不全,不過也還湊合着能做,我用雞蛋麪粉牛奶做了蛋糕作爲飯後的甜點,又做了奶汁茴香牛扒,黑椒牛肉卷,茄汁土豆餅,水果沙拉當作是主食,最後做了個菠菜湯,便叫丫鬟們上菜,一羣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被我折騰的面目全非的廚房並折騰出來的菜,最後懷着各種心情送了進去。
其實不光他們忐忑,我自己也很忐忑,畢竟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進過廚房了。
丫鬟們放下菜便都按照事先吩咐的退了下去,我在鋪了桌布的長桌上親自安置好菜,將一把匕首並一副銀餐具放在十四阿哥面前,自己的也擺好了,便示意他吃飯。
他隨手指了指桌上的菜,“這都是你做的?”
我點點頭,已經開始吃我自己那份牛扒。
他坐在長桌對面,打量着放在桌子當中的燭臺並鮮花,又看了看他面前的菜,大概是餓了,也低頭開始吃,因爲上次吃過烤肉,所以對於用匕首切肉沒有什麼質疑,他吃了兩口,說道:“這個牛肉倒是跟上次烤羊肉的味道有些不同,做法也不同,明明是煮的,爲什麼要用刀子切着吃?”
我一邊吃一邊隨口說道:“我做的時候圖省事不想切。”
他又指着面前的沙拉問道:“這個不就是蘋果,雪梨切成小塊放在一起嗎?也算是菜?”
真是沒法交流,我隔着搖曳的燭光衝他無奈的點點頭,“沒有人說蘋果跟雪梨混在一起不可以做菜,只要可以吃飽,似乎都可以吧。”
他瞥了我一眼,夾了一塊塞進了嘴裡。此情此景,我忽然想起了兩年前的光棍節跟一個閨蜜一起跑去吃燭光晚餐的情形,現在雖然隔着幾百年,卻跟那晚的情形極其相像,當時是爲了瞎鬧故意弄得很浪漫,現在卻是因爲沒有電,只能點蠟燭。其實如果能跟十四阿哥做兄弟閨蜜一定不錯,可惜,他卻是我名義上的丈夫!
伴隨着‘錚……’的一聲餘音,瓔珞的一曲古箏盡了,我的神思也被扯了回來,吞了口口水,塞了塊牛肉進去。
一時飯畢,十四阿哥嘴角掛着絲不屑的笑,在瑩瑩端的銅盆中淨了淨手,瞟了我一眼,問道:“原以爲是要給我道歉,你倒自己吃的不亦樂乎,一句話也沒,究竟只是爲了吃飯?”
我面無表情的點點頭,“古人云食不言寢不語,所以無話,不過十四爺說對了,就是給您道歉來着,現在飯也吃了,十四爺的氣也該消了吧?”
他不置可否的瞥了我一眼,漱了口,起身道:“初十是八哥的生辰,雖然八哥不打算大辦,我們兄弟幾個卻早說好了要去祝壽,到時候你也一併去吧,這半年來多少宮宴府宴你都沒去,人都道我這個嫡福晉是個美人燈,風吹吹就壞了,故而總是身子不好。”
我噗哧笑了,“初十我定去給八貝勒賀壽,只是這說話的人說差了,我可不是什麼美人燈。”
十四微嘆口氣,說道:“是說差了,雖是燈,卻不是美人。”他說完又壞笑着瞟了我一眼,掀簾子去了。
我臉上一紅,氣惱的瞪了他一眼,趕着他喊道:“好你……喂。”雖然我蘇音不是美人,可是完顏玉音絕對美人一個啊,即便在這個美人扎堆的地,也不比誰差了去。
男人啊!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