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阿哥鼓搗了會茶盅, 猛然擡頭問道:“你父兄是怎麼回事,我說了幾次,總是猶猶豫豫的, 到底老四那邊許了他們什麼好處。”
十四阿哥與九阿哥都猛的擡頭盯了十阿哥一眼, 十阿哥不解的望着他們兩個, 瞪着眼道:“怎麼了?我確實找她大哥說了幾次了, 你們不信可以去問八哥。”
十四阿哥無奈的搖搖頭, 九阿哥看了我一眼,又盯了十阿哥一眼,意思是要他閉嘴, 十阿哥想要爭辯,終於懾於九阿哥的眼神, “我”了幾聲, 甩了甩袖子, 嘆了口氣,一擡眼對上我的目光, 又低聲嘀咕道:“你與老十三交好,你父兄又與老四好,真不知道你們這一家子是怎麼回事,現在太子……”
九阿哥在一旁沉聲攔住了他,“十弟。”
十阿哥翻了個白眼, 看了九阿哥一眼, 又瞥了我一眼, 滿臉的不以爲然。
我一擡頭, 卻見十四阿哥臉上表情極不自在, 眼中滿是失落,像是被人戳中了痛處, 十阿哥今日的問題,只怕他心裡也疑惑日久了,我本來不想多做解釋,卻不知爲何,看到他的眼神竟然鬼使神差的說道:“我大哥跟四貝勒爺交好,是因爲曾經做過四爺的伴讀,都是因爲舊年的感情,我跟十三爺,也是小時候的交情,說到底都只是人情,跟政治,利益什麼的都沒有關係,還望十爺不要誤解了,至於朝堂之上,我父兄支持誰,那是他們自己的選擇,與我無關,我也干涉不了,而我,不過是女流之輩,更不會介入政治上的紛爭,十爺若沒有什麼別的吩咐,玉音退下了。”
我說罷,也不等他答言,向他們一禮,轉身走了出去。
其實我讓阿瑪大哥繼續支持四貝勒是有原因的,因爲我並不確定能改變歷史,我將來要做的不過是一場博弈,如果勝了,父兄跟着我自然無事,可是如果賭輸了,未來的雍正只怕不會對他們善罷甘休,但是現在他們支持四貝勒,卻是個兩全的法子,四阿哥做了皇帝,自然不會對他們不善,十四阿哥做了皇帝,因爲我的關係,我想保他們後半生安然無恙衣食無憂也不難,所以,我不能把他們扯進這個賭局,賭注太大,我輸不起。
九阿哥跟十阿哥一直到晚間才離開,他們談了什麼我不清楚,但是知道一定跟太子被廢與擁立八阿哥有關。
其實我一直都很想知道十四阿哥私心裡是真的擁護八阿哥還是自己另有打算,只是礙於現今的局勢,只能擁護八阿哥,實則是等待時機,謀而後動。又一想,這跟我似乎關係也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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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無事,我在院子裡來回走動,一仰頭,又見一對大雁向南飛去,秋真的已經很深了。
外面響起噪雜的腳步聲,一羣人熙熙攘攘的涌向門口,我剛要過去看,十四阿哥的貼身太監張公公已快跑着進來了,只見他滿頭大汗,神色驚慌不定,他跟了十四阿哥多年,什麼事情沒有經歷過,從來都是氣定神閒的,我看他神色便知有大事,正要問,他胡亂打了個千,喘着氣說道:“福晉,爺捱了二十板子,剛從宮裡擡出來,爺說要到福晉院裡來,福晉看着把爺安置在那裡呢?”
我相當震驚,“二十板子?誰打的?”可是轉念一想,普天之下,能打他板子的除了皇上再沒有第二個人了。
外面一羣太監小廝已擡着十四阿哥進了院子,張公公又一迭聲的道:“慢點,慢點。”
我回頭向蕊兒道:“把後院景亭上的兩間廂房收拾一下。”
好一陣忙亂,終於將十四阿哥安置妥當,他應該對我這個安排很滿意,本來我這個院子就是府裡最清淨的,而後頭景亭上兩間廂房,又是這個院子裡最清淨的去處。
春芬,月玫,鳳祥,瓔珞聞訊趕來,都被張公公擋在了樓下,十四阿哥吩咐過,一概人等不見。
他趴在牀上,我抱了一牀薄被蓋在他身上,“還疼嗎?”
他皺着的眉頭微微舒展,搖了搖頭,悶聲悶氣的道:“太醫已經敷過藥了,好多了。”
我看他額頭青筋暴突,想來一定很難受,只是嘴上不說罷了,我索性也就不問了,“皇上爲什麼要打?你可是皇子,那些奴才也敢下手?”
他哼了一聲,“還不是爲了八哥,皇阿瑪今日在乾清宮斥責八哥柔奸成性,妄蓄大志,又說八哥黨羽早相要結,謀害太子,要將他鎖拿,交與議政處審理。我便與九哥一同爲八哥求情,因言語間衝撞了皇阿瑪,皇阿瑪拔劍要殺我,被五哥勸住了,最後賞了這二十板子,那起奴才只知道遵循皇阿瑪聖旨,有什麼敢不敢的。”
他雖然說的輕描淡寫,甚至還有些自嘲,可當時的驚險萬分我還是可以想象的到,生殺予奪,都只在皇上一念之間,人人都想要那個位子,只因爲那個位子代表的是無上的權力,可以予取予奪。
皇家無情,唉,感嘆到最後也不過這四個字而已,我不禁想起了那局殘棋,擡頭望着窗外只是出神。
他伏在枕頭上又嘆了口氣,冷冷的說道:“最讓人心寒的是四哥,當時他竟然一句話都不說,若不是五哥,只怕現在已經人頭落地了。”
我猛然回頭瞅了他一眼,四貝勒與他一母同胞,何故會有如此大的嫌隙,真是令人難解。
十四阿哥皺着眉頭,深吸了口氣,我看他疼的着實厲害,走上去柔聲道:“疼了就說出來,難道還怕丟人嗎?”
他伸手握住了我的手,嘴角噙着絲笑,“看見你就不疼了。”
我臉上微燙,甩開了他的手,道:“十四爺似乎從來都是看我不順眼的吧,要止痛,不如我去叫春芬來,如何?”
他笑睨着我道:“我不想看見他們,怪煩的,這會只想看見你。”
我臉上又是一紅,忙忙的說道:“你想不想吃什麼?我讓人弄去。”只想快點離開了這個地兒。
他搖頭道:“我什麼都不想吃,你倒是坐下陪我說會話吧。”說着又來拉我的手。
我後退了一步,轉身去拉後面的椅子,就勢躲過了他的手,在他夠不到的地方坐下,訕訕的笑道:“十四爺要說什麼就說罷,我洗耳恭聽。”
十四阿哥先是皺眉看了我會,嘴角慢慢溢出絲壞笑,“你不會以爲我這會還要對你怎麼樣吧?可惜有心無力。”他說着壞笑了起來,一雙眼睛賊精賊精的。
我臉上又是痛紅,站了起來,板着臉盯了他一會,道:“你再說笑我可是走了,回頭要什麼東西別找我,餓死活該。”說着轉身便走。
他笑了會,在後面喊道:“好啦,不跟你玩笑了,你是不是會下圍棋,索性把棋枰搬到牀上,我們下圍棋玩吧,這也怪無聊的。”
我可不信他會安安靜靜的跟我下棋,半信半疑的望着他,他又說道:“我真的不跟你開玩笑了,說到做到。”
我看他神色不似作僞,點了點頭,走到一旁桌上將棋枰移到牀上,剛要轉身去搬椅子,他說道:“你也上來吧,又搬椅子做什麼。”
我想了想,脫了鞋子爬上了牀,盤膝坐在他對面,又覺得這樣頗失文雅,遂指了指腳,說道:“對不住了。”
他滿不在乎的一笑,我看他趴着怪不方便的,從一旁拽了個靠枕過來,“起來一下。”他會意,撐起身子,我把靠枕塞在他身子下面,好讓他趴的高一點。一時坐好,仍是覺得腳放在他面前不妥當,遂順手抄起一條毯子裹在了腿上。
一開始我心裡仍有些不自在,時間久了,見他只是專心下棋,漸漸的心思也都放在棋盤上,屋子裡一時安靜下來,只有棋子落下的聲音。
在棋盤右下角處,我一開始頗費了些功夫,此刻白子都被他的黑子圍着,已有大勢已去之象,可是就此捨棄,實在不甘心,我猶豫了良久,仍舊拿不定主意是該舍該保,“雞肋啊雞肋”,不覺便感嘆出了聲。
他哼笑了一聲,“既然知道是雞肋,還苦守着幹嘛?”
我白了他一眼,“要你管啊。”仍舊是皺眉思索,忽然想起一事,一時也不落棋,問道:“我看你棋風跟舊年看到的那局殘棋頗有些不同,這幾年真是長進不少啊。”
他不以爲然的道:“我是長進不少,可惜有人卻看錯嘍。”說着眼睛仍舊盯着棋盤上。
難道那局棋不是他跟十三下的?那爲何那日他反應那麼強烈,若說那白子不是他,會是誰呢?
他猛地在我額頭上敲了一下,笑道:“不用想了,那局棋是八哥跟老十三下的。”
原來如此,我心下了然,想了想,終於落下了手中的子,“你說的不錯,外面天地廣闊,你既然那麼喜歡那個角,就讓給你好了,本小姐素來大度。”
到底是多年不曾下過棋,又是小時候學的,第一局我輸的相當慘烈,嘴上卻不肯服輸,嚷嚷道:“我是看你剛捱了板子,不忍心你再受搓折,故意輸給你的,這第二局嘛,我可不會手下留情嘍。”經過第一局,自覺熟悉了好多,以前學的小竅門也回想起來了一二,想來這一局跟他殺個旗鼓相當還是可以的。
他憋着笑道:“死鴨子嘴硬,那我們就再試過了。”說着落下了一子。
我伸手去抓他的棋子,喊道:“不行,這一次我先下。”卻一把抓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瞪了我一眼,“這麼兇幹嘛。”說着抖了抖袖子,縮回了手,我卻看見他手背上明顯的一條血痕,顯然是被我抓傷的,卻故意藏進了袖子裡不讓我看見,不覺好笑。
我鼓着嘴看了看自己的指甲,確實有點長了,要剪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