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浩淵一直冷着臉,和俞王相反,他對女子尤其不假辭色,因而只有幾位相熟的人才得以靠近,還是男子居多。
譚浩淵和人談得來了興致,讓宮女去拿點桑落酒來。
這話讓廖淑芹聽見了,她發現自己手邊就放着桑落酒,便小心翼翼地端了上去。
譚浩淵接了酒,發現這送酒的“宮女”還站着不走,不禁皺眉,轉頭看了一眼。
“你是廖淑芹?”譚浩淵問。
這話一問出來,在場的不少公子露出了吃驚之色。這個姓廖的女子他們都沒怎麼聽說過,七皇子卻張口就喊出了她的名字,莫非……
廖淑芹頭一次離譚浩淵這麼近,緊張得都傻了,這時陡然清醒過來,欣喜若狂地說:“是,小女子正是廖淑芹!”
譚浩淵冷笑了一聲,突然變了臉,將酒罈往地上一砸,喝道:“滾!”
所謂樂極生悲無非如是,廖淑芹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腦袋裡轟的一聲什麼都不知道了。宮女來請她離開,她傻愣愣地站着不知道動。
有人搖頭嘆道:“這女子怎麼如此不知進退?”
至於譚浩淵爲什麼會有如此表現,雖然他們紛紛猜測,面上卻一個字都不問。笑話,問了是要找死呀?可沒有誰跟譚浩淵親近到可以隨意開玩笑的地步。
宮女們無法,只好上手去拖,直到廖淑芹被拉得遠遠的,她纔回過了神來。
譚浩淵之所以將她的名字記那麼清楚,就是因爲何府門口的那件事。想到慕筱舒,他不由的視線飄忽,四處找尋起她的身影來,不久他就找到了。
別人都是三五成羣地聚在一起,唯有她孤身一人,圍着案桌在吃東西!
譚浩淵盯着慕筱舒看了一會兒,冷哼一聲轉回頭,給自己灌了一大口酒。
他堂堂七皇子,自認也是一表人才玉樹臨風風流倜儻,可居然還不如桌上的食物有魅力!這是什麼道理?
那邊,俞王陪着諸多公子小姐們喝了不少酒。
隨着時間的流逝,圍在他身邊的人少了許多,這跟慕筱昭也有關係。就算對方是俞王,敢於一直自討沒趣的人也是少數,大多四散開來,各自玩去了。
慕筱依自知沒有分量,傷心得眼淚都偷偷掉了幾顆,氣呼呼地走到一張桌子邊上,大吃特吃起來。
這時,不知道是誰提了一個建議,酒興上來的俞王欣然答應了。
他提上了一罈酒,砰地一下砸在譚浩淵面前的桌上:“七弟,我們兄弟很久沒有喝一杯了,今兒時候正好,不來上幾罈子,說不過去吧?”
譚嘉逸若是清醒之時,絕對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因爲譚浩淵的酒量是出了名的好,而他本人則已經有些醉了!
既然有人相邀,哪有拒絕的道理?
譚浩淵也來了興致,吩咐道:“拿酒來!”
一位宮女捧來了酒罈,正要往酒盞裡倒酒,譚浩淵阻止了她,直接拎起了酒罈:“既然如此,我先乾爲敬。”
譚浩淵說完,直接對着壇口豪飲起來。不久,一整壇的酒就喝完了。他將酒罈往地上一砸,笑着朝譚嘉逸伸出手:“四皇兄,請!”
譚嘉逸看看被譚浩淵砸碎的酒罈,又看看自己手中的小酒盞,立即做了決定。他將酒盞一扔,也要來了一罈酒!
兩位皇子你一罈我一罈,引來了無數人喝彩。慕筱舒也被驚動了,遠遠地看向那個人。譚浩淵的眼睛越喝越亮,譚嘉逸則開始搖搖欲墜了。
“來!七弟,再來一罈!”
“四哥,你醉了。”
“我沒醉,再來!”
譚嘉逸徹底醉了,譚浩淵叫來了他一個隨從:“你照顧好他。”
那隨從應了,哄着譚嘉逸,將他帶去休息。慕筱昭因爲與俞王走得近,也跟了過去。至於其他人,則沒有這待遇了。
“殿下,時候差不多了。”有個太監過來提醒道。
譚浩淵挑了挑眉,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行宮裡有一潭水,名喚詠泉。有一座小山,佇立於泉水之中。又建有一座棧橋,直通山腳。
這水這山,早在行宮建立之初,就已經在了。山算不上高的,水也不深,因而用來助興最合適。
每到櫻原行宮宴飲之時,就有宮人剪下一小筐怒放的花枝,再由到場的皇族之中選出一人,親自將這些花送上山頂。
當然,爲了美觀起見,此人身手必須要好,否則真是不能看……
花枝送上去之後,就輪到公子們出場了,每人限採一枝。有身手好的小姐也可以嘗試。
速度快者,可以得衆人喝彩,還能在皇族面前顯一顯身手。文采優美者,接了花枝,詠詩一首,也可助興。既搶不到花,又不會賦詩的,那就喝酒!
而最讓人期待的,則莫過於有俊美公子哥兒採下花來,再贈給心目中的姑娘了。
現在只剩譚浩淵一人可以擔此任了,他對那太監說:“那就前去詠泉,由本王請花上山!”
聽到這話的無不發出呼喊之聲,太監捏着嗓子喊:“移步詠泉——”
衆人歡呼之聲愈盛,紛紛前往。譚浩淵由衆人簇擁着,走在最前頭。
“小姐,我們也該走了。”綺青嚮往地說。
難得她的語氣居然有了波動,慕筱舒暗暗稱奇,好奇地問:“好玩嗎?”
“好玩!快走吧!路上跟你解釋。”綺青催促道。
也只有慕筱舒這樣的人才需要解釋,其他人誰不是心知肚明啊。
衆人來到水潭邊,宮女抱來一個裝着花枝的精緻小筐,交給了譚浩淵。
“在下來擊鼓!”有一位公子大聲笑道,“還有誰一起?”另有一人挺身而出:“陸兄擊鼓,某怎能不作陪?”
“好!”
宮人搬來兩架大鼓,咚咚幾聲試音之後,這兩位公子便合作敲起了鼓。氛圍隨着鼓聲愈加熱烈。
慕筱舒聽了綺青的解釋,對這個小節目也產生了興趣,翹首期待着。
一位宮女說道:“殿下,奴婢替您把筐背上背。”
“不必。”譚浩淵拒絕了,左手直接抓住了小筐,身形一竄而出。
棧橋之上,譚浩淵如展翅欲飛的雄鷹,注目于山頂,飛速地奔跑。到了山腳,他的身體驟然一躍,沖天直竄數尺之高!
喝彩之
聲四起,鼓聲更加雄壯激烈,有激動的女子不小心尖叫出聲。慕筱舒擡頭看着,眼睛裡也有點熱。
若是從前,她還住在自己的身體裡,那時她也能快速登上這樣的小山!現在不行了,今時不同往日,她還是從前那個她,有些地方卻不一樣了。
譚浩淵飛快地朝上攀爬,說是攀爬其實並不恰當。
每一塊凸出的石頭都是他的踏腳石,他甚至都用不上手,敏捷更勝山猿。山在他的眼裡,彷彿只是一個小小的障礙,輕易便能克服。
墨發翩飛,衣袖大展,像一隻鷂子,扶搖直上!
不過數息之間,譚浩淵便踩着最後一塊石頭,躍上了山頂。
鼓聲節奏爬至最高,歡呼之聲震耳欲聾。那些文質彬彬的公子哥兒,那些端莊賢淑的大家小姐,此時都忍不住仰望山頂之人,崇拜他,仰慕他,欲向他跪伏。
譚浩淵將小筐放下,往下望去,一眼就看見了那個望着他的女子,不由微微一笑。慕筱舒倉皇移開眼。
不多時,在山頂的譚浩淵已經下來了。有興致一登山頂的公子們開始行動,紛紛向棧橋上移動,第二場熱鬧開幕了。
這批人中,也有幾位身手敏捷的,但能如譚浩淵那樣快速登上山頂的,卻一個也沒有。有的人有心嘗試,卻忽視了自己的體能,結果別人已經爬了一半了,他還在山腳,只好訕訕然退了回來。
不多時,頂上的花枝被人一枝枝取下,越來越少。剩餘的幾人爲了爭奪最後幾支花,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攀爬。
而在山下,青年才俊們已經開始吟詩作對了。
“看,只剩下最後一枝了!”
“不知道誰能搶到?”
“最下面那位還在爬啊……他乾脆下來算了……”
“咦,那是……王爺?”
在衆人注意着最後一枝會花落誰家的時候,一雙墨履踩上了山頂的地面,這已經是第二次了。譚浩淵從筐中取走了最後一枝櫻花。
“竟然是殿下……”
“殿下的身手我也只能仰望。”
“回去得好好練練。”
慕筱舒詫異地看向上方,果真見到了譚浩淵。
經他這麼一插手,那位奮力許久,才終於攀爬上山頂的仁兄,便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到手的花兒……飛了。
噗嗤一聲,綺青笑了出來。
慕筱舒回過神,狠狠瞪向綺青,沒好氣地問:“綺青,你說!到底他是你主子,還是我是你主子?”
綺青噎了一下,笑不出來了。
慕筱舒正想教育她一番,突然覺得眼前一暗,她狐疑地回頭,就見到——
一枝櫻花怒放,粉粉的映入她的眼簾。
“送給你。”譚浩淵輕聲說。
慕筱舒的眼睛緩緩睜大,從狐疑轉爲驚訝,漸漸的,眼眶有些溼潤了……
“謝謝……”她將那枝櫻花接了過來。
這一日,賓客雲集櫻原行宮,人人呼朋引伴,唯有她形單影隻,孤身在這異時空流浪。此時此刻,有一個人還記得她,還記得爲她採來最後一枝花,她怎麼能不接受?又怎麼能不開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