辯機到底是不是神僧暫且不說,只說他沾了玄奘的光是真的,然後他還有一個不爲人知的秘密,那就是他非常好色。
他每每拿自己跟大唐的才子儒士相比較,覺得自己論才華根本不輸於這些文墨書生,可爲什麼他們可以對酒當歌、青樓狎妓,自己卻不可以?這不公平嘛!
所以他才搞了這樣一個算命的噱頭出來,只爲閱盡天下女子,再從其中給自己挑選幾個紅顏知己,纔算不枉費這一身才學。
高陽公主是第一個紅顏知己,而且已經得手了。
高陽公主在這方面有着超乎想象的開放思想,無與倫比的魄力,無視倫理道德,也根本不在乎夫家會不會知道,我就喜歡研究星象,我拜辯機神僧爲師學星象怎麼了?誰敢說三道四?
但是隻有一個高陽公主卻還不夠,還得再找幾個才行,畢竟高陽公主是房遺愛的妻子,表面上還得做做樣子,該回夫家睡覺的時候不能宿在外面,所以不能時時留在弘福寺裡跟自己盡情纏綿。
今天傍晚這四名蒙面婦人芳華絕代,就是辯機和尚的下四個目標,他已經想好了,這四名婦人一個都不能放過,全都搞到手才行。
就在他準備把這四名婦人領進內禪房的時候,四位娘娘和秦門誥婦先後來到,就讓他做了難。
本來他對這四名婦人說的是“你們明天再來”,但是那四名婦人裡面的一個卻說“那就不算了,我們今夜就離開長安了”。
然後他發現這四名婦人竟然是一起的,似乎出自於一個家庭,不禁大爲驚異,這世上除了皇帝還有誰能夠娶得如此四位風華絕代的妻妾?就算從全天下海選,同一時期裡也未必能夠找出這樣四個極品美女。
就在他糾結如何留下這四個婦人之時,正巧秦瓊的遺孀賈氏到來,這四名婦人裡面竟有一個是與賈氏相識的,說道:“菁菁姐,你怎麼也來了?”
賈氏被人叫出了閨名亦是驚奇,就問那婦人是誰,那婦人解開了面紗說她是尤翠翠。
尤翠翠這一揭開面紗,可就驚爆了弘福寺內外全部眼球,不要說印證了辯機的判斷,就連圍堵在門外的善男信女看直了眼睛,這女子怎能如此美貌?這還是人間的女子麼?這不是仙女麼!
賈菁菁亦覺自慚形穢,卻又對尤翠翠的容貌變化之大感到無法理解,女大十八變也不能這麼個變法啊!回想當初在秦家大院給秦安做徒弟時尤翠翠的容貌可是三個女弟子裡面最普通的,怎麼隔了二十多年,她竟然變成了如此模樣?
關鍵是尤翠翠看起來非常年輕,也就二十一二歲的樣子,哪像自己,不論如何裝扮粉飾,都掩不住臉上那歲月的痕跡。
一時間賈菁菁是又羨慕又嫉妒,但轉眼之後卻又怡然自得起來,你尤翠翠變美了又能如何?你有我嫁的好麼?如今我是一品誥命夫人,你是什麼?無論你是否已經嫁人,只看衣着就知道你還在布衣草民之列。
一種地位上的優越感油然而生,賈氏當然要把這種優越感顯示出來,於是對辯機說道:“我們五人除了皇室嬪妃就是重臣命婦,已經夠了你的算命人數了,其他不相干的人就等明天以後吧。”
按道理,以秦夫人的身份地位既然這麼說了,辯機就應該遵從,更何況他的規矩本來就是如此?然而正好這時已經進入禪院裡面的蕭昭容聽見了尤翠翠三字,回過頭來疑惑地看了好一會兒,終於走回來詢問:“尤翠翠,你可還認識我?”
尤翠翠當然認識蕭美娘,因爲早在楊廣在世稱帝前後,她曾經做過蕭美孃的侍女總管好幾年,說她是蕭美娘身邊最親近的人也不爲過,如今她服用了美顏丹和駐顏丹變成了天下第一美女,蕭美孃的容貌卻還是從前那樣,最多隻是增添了些許歲月的痕跡,她怎能不認識?
然而她卻一時之間不知應該如何稱呼蕭美娘,從前都是稱呼對方爲“皇后娘娘”的,現在蕭美娘肯定不是皇后了,卻該如何稱謂?想了半晌纔回答道:“民婦正是尤翠翠,多年不見,不知蕭娘娘一向可好?”
竟然真是從前那個尤翠翠!蕭美娘驚喜的同時可就不願意了,微微沉下臉來問道:“剛剛你可否看見我從你身邊經過?”
尤翠翠道:“看見了。”
“那你爲何不上前與我相見?可是覺得當初我照顧你不周?”
尤翠翠委屈道:“娘娘這是說得哪裡話來?剛纔你們四位娘娘身邊前呼後擁的都是侍衛,民婦如何能靠到跟前?”
蕭美娘一想也是,別說這些老百姓不想靠近自己一行人,就是想靠近也會被侍衛推搡開去,於是展顏道;“那倒是我錯怪你了,你也是來算命的嗎?就跟我一起進去吧。”
尤翠翠搖頭,一指身邊三個婦人說道:“民婦一向是姐妹四人同進同退,單隻民婦一人入內頗爲不妥,只能多謝娘娘一番好心了。”
蕭美娘聞言便也覺得有些爲難,讓尤翠翠跟隨自己進去,今天算命的人數就變成了六個,已然是破了辯機的慣例了,還不知辯機肯不肯給自己這個面子,若是再帶三個進去,那不是成了欺負和尚了麼?恐怕此舉有損皇帝一貫善待佛門的形象。
蕭美娘正爲難時,辯機卻是逮住了機會,說道:“既然娘娘千歲有意提攜舊識,貧僧便只好破一破例,就連四位夫人都在今晚算了也罷,有請各位跟隨貧僧前往內禪房。”
就這樣,辯機和尚如願以償,這天黃昏他的內禪房裡就坐了九個等候算命的女人。
辯機已經想好了,按照先尊後卑的順序,先給宮中的四位嬪妃算命,然後是秦夫人,最後再給四名民婦算命,這樣就可以在算命的過程裡使出手段,誘惑加脅迫,軟硬兼施拿下她們。
衆所周知,算命是一件非常隱私的事情,推演天數之人既然能夠窺破天機,自然也能夠知道每個女人的隱私,所以算命只能一個一個地來,不能像講課一樣一個老師宣講、衆多學生一起聽。對於身份顯貴、地位崇高的女人來說,就更是如此。
四位嬪妃裡面數陰妃身份最爲尊崇,要算當然得先給陰妃算,然而就在辯機準備請陰妃到內禪房的套間去時,卻又發生了一個意外,高陽公主不請自來了。
看見滿屋子都是大美女,高陽公主頓覺一股醋意洶涌澎湃——越是不守婦道的女人對這種事情就越是敏感,當她看到在座的竟然多達九人時,幾乎立馬就猜到了辯機的心思。
好你個偷腥的傢伙,吃着碗裡的看着鍋裡的,你這是要擴招天文補習班啊!老孃豈能讓你得逞?
若不是有父皇的四個嬪妃在場,高陽就敢直接命人把那四個民婦打扮的“狐狸精”給砍了,但即使有這四個嬪妃在,她也不能讓辯機得償所望,於是說道:“真巧,我正想跟師父一起學學算命呢,今天師父你就在這間屋子裡算吧,正好也讓四位姨娘看看你算得準不準。”
她嘴裡稱呼辯機爲師父,喊四位嬪妃爲姨娘,但是行使的卻是公主的權力,辯機聞言立馬頭大如鬥,不敢違拗,四位嬪妃也不敢跟她硬剛。
自古後媽怕孩子,就是皇宮裡面也不例外。
更何況人人皆知高陽公主乃是長孫皇后所生,而且是長孫皇后親生女兒裡面長得最像長孫皇后的,當今聖上和長孫皇后夫妻之情甚篤,自長孫皇后亡故後,每每念及觀音婢的種種好處,就把一番柔情灑在高陽身上,高陽由此成爲天下間最受寵溺之人。
這樣的高陽公主誰敢招惹?別看高陽已經嫁作房家媳婦,貌似風光不再,其實手裡的權柄大着呢,只要她說一句話,朝中文武倒有一大半爲她東跑西顛,後宮裡面的嬪妃世婦以及宦官和宮女就更是甘效犬馬之勞。
高陽說公開算就只能公開算,誰也不敢提出反對意見掃她興致,當下各自盤算:就只能把原本想問辯機的事情隱瞞了,換一個無關緊要的事情來問,把真正需要算的事情留在今後,改天再來就是了。
皇宮之內一向是世間最爲勾心鬥角之所,皇帝的女人求卜的事情一定是非常隱私的,能隨便公開麼?
於是辯機只好就在內禪房外間給衆女算命,但是這樣一來他的如意算盤就打不成了,算命的順序不能先從嬪妃開始了,得從民婦開始算。
在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相對於宮廷朝堂的王公大臣以及勳貴來說,老百姓的隱私根本就不是隱私,你就是想讓這些尊貴的女人聽幾個婦人的家事、人家也懶得聽,但是反過來就不行了,皇妃的事情老百姓能隨便聽麼?
所以算命的順序就顛倒了過來,得先給四名民婦算,算完了打發她們走人,然後再給四名娘娘和秦夫人算。
但是這樣一來辯機和尚的計劃就全盤落空了,但是沒辦法,高陽公主實在太過強勢,她的安排相當於聖旨,且僅次於聖旨,辯機不由得暗暗惋惜:看來我是沒有那麼好的命能夠得到這樣四位天仙一樣的女人了。
隨即看向尤翠翠問道:“不知四位夫人哪位先算?”
尤翠翠生性謙和、柔順,很注意別人的感受,見辯機問過來,就把目光看向了三位“姐姐”,重點看向紅拂。畢竟在四個妻子裡面她是進門最晚的那一個,所以她覺得這個問題應該由衆人公認的大夫人紅拂來回答。
自打進入內禪房到現在,紅拂、蘇倩倩和李蓉蓉都沒說話,此刻見尤翠翠的目光含有請示的意味,紅拂就說了一句:“辯機大師,我們姐妹四個是一家的,而且要請你幫忙推算的是同一件事情……”
辯機剛想問你們要算什麼事情,卻被高陽公主搶了先:“你們這三個民婦好生無禮,明明都是來算命的女人,人家皇宮裡的娘娘都不遮面紗,你們三個遮什麼面?還不速速解下來?”
說起遮面這件事情,本是隋朝的風俗。在隋朝的時候只要是婚後女子,出門在外必須遮起面孔,直到李淵創立大唐之初也沒有多少改變。
但是世事就是這樣——只要國家強盛了,打遍天下無敵手,綜合國力以及國民的生活水準都領先世界了,那麼整個社會的思想和風氣就會發生改變,到了貞觀十九年的時候,唐朝已經不再嚴格要求女人的着裝是否嚴實,甚至允許有一定的暴露。
既然脖子和少許的胸脯都能露出來公之於衆,誰還會把臉面遮住?事實上如今長安城的女人已經沒有再像隋末婦女一樣裝扮的了,而尤翠翠她們四個卻仍然沿襲了隋朝的百姓裝束,就成了格格不入的另類。
不過只有高陽自己知道,她讓三名民婦摘下面紗,其實並不是爲了什麼禮貌,而是更想看看這三個民婦是不是也像這個摘掉面紗的民婦一樣美得不像話。
場中衆人都以爲三名民婦必然立即摘下面紗,便也想趁機看一看這三個民婦到底容貌如何,卻不料高陽這樣一句帶有訓斥意味的命令,在三名民婦面前竟然失靈了。
人家根本就沒有摘下面紗的意思,只見那個身穿紅衣的婦人說道:“這位公主,我們姐妹自從嫁了人之後,這容貌就不能隨便給別人看了,所以恕難從命。”
別人聽了這句話都是極度震驚,均想:莫說你這紅衣婦人只是個民婦,你就是文臣武將之妻,甚至是後宮裡最受寵幸的貴妃又如何?是人家高陽公主的對手麼?如此回答可就闖了大禍了!
只有陰妃與衆不同,她聽了這婦人說話之後直接就是渾身一顫,這聲音也太熟悉了些!再聯繫婦人的一身紅衣,她如何還想不起這個女人就是李智雲的妻子紅拂、也即張初塵?
當初她可是跟紅拂張初塵以及綠扇羽裳一起嫁給李智雲的,只不過後來李智雲先休了羽裳,又休了自己,這對自己來說多少有些丟面子。
這個時代裡的男人休妻也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休的,妻子沒有過錯則不能休棄,必須滿足一定的條件:比如媳婦不孝、不能生育、紅杏出牆,又或者給夫家造成了極大損失,比如因爲媳婦個人的過失造成公婆伯叔殘廢甚至喪命等等等等。
但凡被夫家休掉的女人基本上、至少也要符合上述條件中的一條,所以這是女人一生的污點,會被別人戳脊梁骨的。
雖然陰鳳姬不是由於上述原因被休,但是根本沒處解釋去,怎麼解釋?這個時代裡又沒有網絡平臺,可以像馬蓉一樣在個人微博裡發個帖子聲明我沒犯錯,陰鳳姬能追着天下人挨個去解釋——是我主動離開李智雲的麼?沒可能。
只好在這近二十年來李智雲一家已然全無音訊,不知去了哪個窮鄉僻壤隱居去了,世人久已不再談論這個名字,這份“被休”的屈辱感便也淡化消弭。卻沒想到今天居然在這個場合裡遇見了紅拂,這叫人怎生一個尷尬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