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有多久沒刮過鬍子了，黑乎乎長得老長。一張臉也是佈滿了風霜，蒼白又憔悴，比對着上回他離京時意氣風發，豪情萬丈的模樣，夏駱凡的心又開始一抽一抽的直髮緊。
“蘭暄？”胤禎看着她眨眼再眨眼，突然一抹驚喜閃過他的眼底：“是你，真的是你?你終於回來了！”
“廢話，不是我還能是誰？”
夏駱凡笑，上前先照着他的前胸狠錘了兩計，才伸手抱住他：“你也是，你也終於回來了。”
“喂，丫頭，你居然敢打我？”胤禎在她耳邊鬼叫：“你知不知道襲擊皇子是個什麼罪過。信不信我……”
“你要怎樣？”
夏駱凡鬆開手，衝他挑眉：“你說我打你，誰看見了？有證人嗎？有傷口嗎？想要冤枉無辜，你也要拿出個證據來啊？”
“你呀，你呀。”胤禎忍不住笑：“真真是十幾年如一日，這母老虎的本性是一點兒都沒改。”
“改了，我還能是我嗎？”
夏駱凡笑着扯他往牀邊一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我知道你一定是憋了一肚子的話想要問我，說吧，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蘭暄。”胤禎斂了笑，臉上慢慢泛起一股痛苦之色：“你告訴我，皇阿瑪倒底是怎麼死的，皇位究竟是傳給了誰？”
“聖祖爺十一月初五在南苑圍獵時病倒，回駐暢春園，到十三日駕崩。期間宮裡所有太醫都輪班守候在寢宮之外，而我跟李德全更幾乎是寸步不離的侍候在聖祖爺身邊。臨終聖祖爺曾清清楚楚的說：傳位於皇四子胤禛，你們都聽清了。”
胤禎愣了愣，又道：“自我回宮，幾乎所有人都告訴我，其實皇阿瑪原本是把皇位傳給我的。就算八哥九哥他們這麼說是別有居心，可是連額娘也這樣告訴我，你說我該不該信？”
“娘娘有說是聖祖爺親口告訴她的，還是她憑自己的感覺猜測出來的？”
“這……”
看他沉吟，夏駱凡不禁搖頭：“娘娘對你跟對你四哥的感情如何，我想你心裡一定很清楚。她一心一意的認定，這個世上只有你最好，最優秀，最出色，只有你才配坐那個位子，當那個皇帝。所以以她的這種心態，就算猜測錯誤也沒什麼稀奇的。”
“可是這些年來，皇阿瑪的確是對我最好，最器重，就連兵權也都交給了我。難道在皇阿瑪心中，其實從來都沒想過要把皇位傳給我嗎？”
“有的，十四。”
夏駱凡低低嘆氣：“在二爺再次被廢后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你都是萬歲爺心目中的最佳人選。你在你四哥被陷害時，第一個挺身而出，替他仗義執言。
又在十三被圈病重時，頭一個出頭向聖祖爺求情。這些都讓聖祖爺相信，你是一個是非分明，重情重義又文武雙全，可堪大任的人才。只是，你卻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那是什麼？”胤禎倏地握緊她的手。
“十四，”夏駱凡長吸一口氣，拍了拍他的手問：“你八哥人稱賢王，在朝中人望極盛，就連你……”
“這我知道。”
胤禎直接道：“如果皇阿瑪把皇位傳給八哥，我絕無一絲一毫的埋怨或不甘，一定會盡心盡力去輔佐他。”
“那你知道，聖祖爺爲什麼沒把皇位傳給他嗎？”
“還不是因爲八哥名聲太響，擁戴的人太多，所以才招了皇阿瑪的忌。”
“你這麼認爲，你八哥九哥也都這麼認爲的，是不是？”夏駱凡盯住他，認真道：“你錯了，你們都錯了。聖祖爺忌的從來都不是你八哥，而是你八哥身後的勢力。
二爺頭一回被廢，八爺異軍突起，幾乎是衆望所歸。這讓聖祖爺心驚了，可是心驚之餘就難免不想，自己這個出身低微，又沒什麼豐功偉績的兒子，倒底是憑什麼能一下就受到衆人的愛戴推崇？
疑惑之餘，當然就免不了潛心細查。
結果你們那些賣官鬻爵，收受賄賂，包庇貪官污吏的事兒，就都藏不住了。當然這些都不是你八哥乾的，可是你九哥又不想做皇帝，他拿這些錢邀買人心又是爲了誰？
其實聖祖爺是真的很疼你八哥的。”
夏駱凡的這句話，讓胤禎情不自禁的撇了撇嘴，卻沒說話，只是以手勢示意她繼續。
於是夏駱凡繼續道：“聖祖爺查清了事情，雖懷疑八爺，可卻也怕冤枉了他。於是就將那件震驚朝野的冤案交給了他，想以此來確定他處事的方式以及倒底陷得有多深。”
“可結果……”
胤禎若有所思的搖頭：“八哥審出的結果，既然皇阿瑪並不滿意，那爲什麼皇阿瑪卻沒有責罰八哥。”
“你以爲沒有嗎？”
夏駱凡搖頭：“那件案子，其實讓聖祖爺看清了很多東西。八爺勢大，可是卻龍蛇混雜，什麼樣的人都，這些人今日能是你八哥的助力，他日就必是你八哥的阻力。
你想想看，日後你八哥若是真的當朝主政，那麼那些曾輔佐他登上那個位子的貪官污吏他要不要處置？
不要，大清江山自此斷送。要，頭一個他要面對的就是你九哥。他要是狠得下心下的去手，別說當初那些幫過他的人，立馬就會改弦易轍，只怕就你九哥也不會乖乖俯首就擒吧？
你說你八哥這樣的賢王，聖祖爺敢用嗎？
所以那件事後，表面上看，聖祖爺是什麼都沒做過。可是在心裡卻已經給了八爺一個最嚴厲的懲罰。那就是從此開始，再也不會給他任何一個登上皇位的機會。”
胤禎默默無語，彷彿陷入了沉思，老半天才開口道：“你繼續。”
“好。”
夏駱凡點頭：“八爺的絕計不行，主因是他的那個‘八爺黨’。那在聖祖爺眼中根本就是個除之而後快的大毒瘤，可你卻跟八爺走的太近了。
從前聖祖爺還可以視爲你小，不懂朝政，只知兄弟情誼。可是二爺再次被廢后，你在聖祖爺心中的地位突飛猛進，而同時，聖祖爺對你的要求，也就變得更加嚴格，更加苛刻。
康熙五十五年，我因爲去看八爺，被打被關，我不知道你們心裡的理解是什麼。而其實，聖祖爺之所以會那麼對我，其絕大部分原因都是爲了你。
殺雞儆猴，他其實是在用一個最簡單最容易理解的方法提醒你，讓你自省，讓你就此遠離八爺。”
“所以。”胤禎苦笑：“皇阿瑪就因爲我跟八哥走得近，就認定了我也是八爺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