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濃,養心殿裡,依舊燈火通明。
看着御案後孜孜不倦的身影,夏駱凡心中苦澀悲哀,這就是帝王家嗎?
明明是嫡親的手足兄弟,明明是血脈相連的至親至愛,可是卻爲了一把椅子,不只不能相親相愛,守望相助,反而還要彼此傷害,互相殘殺,這難道不是人世間最大的悲哀嗎?
“怎麼了傻丫頭,怎麼又看呆了?”
御案後的胤禛感應到她的目光,不由笑着擱了筆:“來,過來,告訴我,你到底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胤禛。”
夏駱凡走過去環住他的脖子,輕聲道:“我心疼你總是這麼沒日沒夜的辛苦操勞,也不想十四的一生就這麼在幽禁中渡過。禛,他是你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啊,難道你真的就不能網開一面,信他一次,給他一個機會,也給自己多一個幫手的機會嗎?”
“凡兒。”
胤禛伸手將她攬進懷裡:“你知道的,我想要整肅吏治,清查刑獄,想要清剿貪官污吏,杜絕貪贓舞弊,想要改革舊制,推行新政,想讓天下百姓幼有所養,老有所依,想讓大清江山國泰民安,繁榮富強。
凡兒,我想要做的實在是太多太多,自然也比任何人都更加渴望能添幾個可靠的幫手。
可是十四弟不行。
這不僅僅是我信得過信不過的問題,還有他背後那些原本支持他的人,又怎麼肯白白放過他那麼好的*,擋箭牌?
如果我能年輕個十年八年,或者還能放緩腳步,給彼此一些時間慢慢去磨。可是如今我已經四十六歲了,真的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可以蹉跎。就算是如現在這般狠下心腸,快步去做,我的那些理想,那些願望,也無法保證能在有生之年全部做到。
凡兒,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又跟十四弟要好,可是能不能請你看在我也是想要爲天下,爲百姓多做幾件實事兒的份兒上,就支持我一次?”
“胤禛。”
夏駱凡愣愣的看他,一顆心因他的話而不斷地縮緊縮緊。她從沒想過,原來就算不知道歷史,在他心中時間也同樣是這樣的矜貴緊迫。
“傻丫頭,別怕。”
看出她眼底的哀傷跟恐懼,胤禛不禁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我的意思是,要想做好哪些,真的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跟精力。就算還有空閒,我也想自私一些,只拿來陪你,不想再往其他人身上浪費了。
凡兒,今生今世十四弟已於皇位無緣。如今他最該做的,就是早點面對現實,收心斂性。其實他若真的能看開些,那裡又何嘗不是一個美好的世外桃源?”
不管是史書的記載,還是胤禛的話,全都讓夏駱凡無力再辯。
其實也是,皇位之爭本就是在嫡親的血脈之間進行。而那些平凡人所稱道的手足之情,也早在多年的你死我活中消滅殆盡,餘下的只怕不只沒有什麼情,反而更多的是猜忌怨恨跟不滿。
想想在經過了那麼些年不折手段的互相傾軋後,誰又能安心的放着一個隨時都有可能再反咬自己一口的政敵在身側而不心驚呢?
三月二十七,康熙靈柩出京,被送往遵化的東陵安葬。事畢,如歷史所載般,十四奉旨留守,開始了他長達‘N’年的幽禁生涯。
德妃的身體更差了,雖每天延醫用藥,可咳喘之聲不但絲毫未見好轉,反而每況愈下。
心病難醫。夏駱凡看着她心中焦急,卻束手無策,於是不安跟煩躁便如影隨形。歷史無可更改,那麼接下去的那個會是誰,德妃嗎?
“蘭暄,原來你躲在這裡?”
“十三。”
夏駱凡回頭,看着突然跑出來打斷自己思緒的人微笑:“你找我?怎麼今天不忙嗎?”
“忙,簡直忙的我恨不能生出八隻手纔好。”
胤祥笑嘻嘻的挨在她身邊的石階坐下:“只是就算再忙,也及不上你在皇兄心目中的重要性啊。”
“東拉西扯。”夏駱凡白他一眼:“說吧,中心思想是什麼?”
“還能是什麼,不就你跟皇兄?蘭暄,我知道你跟十四弟交情好,可是再好,你也總該顧着點兒皇兄的感覺纔是啊?
打從十四弟離開,你就這麼一直鬱鬱寡歡,悶悶不樂。你知道皇兄看在眼裡,心裡頭有多着急?他這些天,日忙夜忙,好不容易擠出點時間,就是想陪你去園子裡走走,讓你散散心。可你倒好,居然想都不想直接一口就給回絕了。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讓皇兄他情何以堪?”
“有這麼嚴重?”
夏駱凡驚訝:“我沒想那麼多啊,只是擔心太后的身體。你也知道,十四的離開對她的打擊實在太大,我是怕連我也走了,就沒人陪她聊天解悶兒,怕她使性子又不肯吃藥。我這樣,也是想多替你皇兄儘儘孝心啊。”
胤祥一臉懷疑:“你確定你不是因爲心裡埋怨皇兄,而故意在跟他唱反調?”
“拜託,你什麼不好學,怎麼偏偏也學會了疑神疑鬼?”
夏駱凡無奈的看他:“成王敗寇,不是你說的嗎?我又不是傻瓜,當然明白就算今天是十四坐上那個位置,他對你四哥也不可能會有其他什麼更好的安排了,不是嗎?”
“哎,丫頭。”
胤祥瞪她:“你既然都想明白了,那怎麼不早說?還每天都弄得愁眉苦臉,跟個怨婦似的,害得皇兄都不知道有多擔心。”
“廢話,你們有誰問過我啦?再說了,你好朋友被你心上人圈了,你只能眼睜睜看着,什麼忙也幫不上,這樣你還能當沒事兒人一般,歡天喜地開開心心的過日子?”
“可是開心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你這麼聰明,既然知道事情已經無可更改,何不就索性放開懷抱?你以爲你每天用那副怨婦表情對着太后,她老人家還真能開心的起來?”
“十三!”
夏駱凡挑眉,危險的眯起雙眼:“警告你哦,我如今可還是未嫁的單身貴族,你少在那兒怨婦長怨婦短的亂說話,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未嫁的單身貴族?”
胤祥一邊嘀咕,一邊努力消化這句話的意思,半響突然‘嗤’的笑出聲來:“你這丫頭啊,花樣永遠這麼多。只是聽你這話的意思,莫不是想我去提醒一下皇兄,讓他早點兒給你個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