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可以使人進步,而有事情做,人生纔會變得更充實更有意義,纔不算白活。”
夏駱凡笑答,又道:“今兒個皇上奉聖祖爺跟四位太后的神牌升附太廟,也不知道這會兒御駕回了養心殿沒?”
“回了。”畫眉下意識的壓低了聲線:“不過聽說,心情不是太好。”
“唉,觸景傷情。”
夏駱凡輕輕嘆氣,擡腿邊往外頭走邊道:“你叫盈心去準備點心吧,咱們先去養心殿。”
秋意濃,天氣卻是極好,湛藍的天空中,是大朵大朵棉花糖樣兒的雲。
蘇培盛守在西暖閣外,一見夏駱凡滿眼陽光的走來,忍不住心中爲難,不知道是該攔還是不該攔。一個千兒打下去,人還在怔忪間,夏駱凡已笑着扯了他一下,擡手就推開了西暖閣的大門。
“皇阿瑪,八叔他貴爲親王,身子骨兒又一向都不好,兒臣懇求皇阿瑪開恩,免了八叔罰跪吧。”
“是啊,皇兄,臣弟……”
“聖意已下,斷無更改之理,此事到此爲止,不需再議。十三弟,弘時,你們都退下吧。”
冷冷的語調,彷彿淬過冰雪,帶着無盡的森冷氣息。激的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的夏駱凡周身一寒,人立時就僵在了那裡。
這樣的胤禛,她真的是好久都不曾見過了,以至於她竟慢慢的開始淡忘他的身份,淡忘他是雍正的事實。
“蘭暄,你跟我出來,我有話跟你說。”
胤祥擦肩時的低語,讓夏駱凡驚醒,她下意識地推開他搭在自己衣袖上的手,邁大步上前,對着御座上的人質問道:“八爺究竟做錯了什麼,皇上竟要他罰跪?”
“藐視朕躬,對朕不敬。”
胤禛寒着臉,一字一頓:“廉親王監管工部,做事不勤,草率付之,致使在端門前替朕設置的更衣帳房油氣燻蒸。見微識諸,他身爲親王,侍君侍兄尚且如此漫不經心,敷衍了事,往後又將以何侍天下百姓?”
夏駱凡怔怔看他滿是寒霜的臉,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有心裡堵得厲害堵得難受。
她呆愣了半晌,才木木的道:“做錯事會被挨罰,天經地義。只是在皇上心裡,懲罰八爺的理由真的如口中所說的那麼冠冕堂皇,毫無私心嗎?其實皇上要罰誰,怎麼罰,蘭暄都不敢有絲毫異議,只是請求皇上,不要用天下之主的名義,讓我愛着的那個胤禛失去他應有的胸襟跟氣度。”
一口氣說完了心中所想,不等他再有反應,夏駱凡已木然轉身,大步走出養心殿。
“蘭暄。”
外頭明媚的陽光下,是胤祥大大的笑臉。
“十三,對不起,我現在什麼也不想聽,什麼也不想說。”夏駱凡繞過他,頭也不回的繼續往前走。
“丫頭。”
胤祥快上一步將她扯住,無奈的道:“我就知道你會這個樣子,難道你發脾氣前,都不會想一想皇兄他爲什麼會那樣嗎?
他其實只是怕你替八哥求情。
朝堂上的事你不懂,我只能跟你說,今天八哥會被罰,並不單純是爲了帳房一事,其中還牽扯到這陣子皇兄做出的許多決定。
皇兄他不想你糊里糊塗就跟着攪進來,而依着你那犟脾氣,一旦開了口,不是什麼事兒也都做得出來?到時候,會爲難會心疼的那個不還是皇兄?”
“我並沒想過要替八爺求情。”
夏駱凡面無表情的道:“以前聖祖爺在時,我會那麼做,是因爲我知道就算聖祖爺再氣再惱,可心裡終究也還是疼你們的。
可是現在,十四之所以能離開,不就是因爲有八爺可以承擔一切?其實他現在是肉在砧板上,做什麼也是錯,不做什麼也是錯。如果說這就是他當初爭那個位置所造成的後果,那麼他除了承擔別無他法。
只是對於皇上來說,他已經贏了,已經坐擁江山,笑看天下,難道就不可以大度一點,放八爺一馬?在他心裡可曾想過那個人除了是他的政敵外,其實也是他血脈相連的親兄弟?”
“蘭暄,感情從來都是雙向的,你以爲八哥有當皇兄是親兄弟?過去的那些咱們就不提了,只說現在,只說眼前,你實在不能要求皇兄,一邊處處被人掣肘,處處被人攻擊,一邊還對着打擊他的人談什麼手足之情,那個不是人是隻有神仙才做得到的。”
“唉……”
夏駱凡深深嘆氣,在這個問題上,她其實一直都知道自己是無能爲力的。因爲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立場,就像當初她無法去勸說胤禩不要爭奪皇位一樣,如今她同樣也沒辦法勸說胤禛不去保住他的皇位。
只是自己的立場又是什麼?改變既定的歷史她做不到,那麼眼睜睜看着胤禩一步一步走向死亡,她又做得到嗎?
康熙的遺旨,那個黑暗又殘忍的夜晚,全都讓夏駱凡糾結無比。就那麼抱膝呆呆的坐在牀上,一夜無眠。
她不知道自己是該拿着康熙留給她的那份遺旨去逼迫胤禛給胤禩留一條活路,還是乾脆就那麼一直等到那天的到來,然後隨胤禩一起煙消雲散。
她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她真的無法假裝自己從來就不知道有過那兩道聖旨,假裝忘記他曾經對自己的好,然後眼睜睜看一切發生而自己還可以心安理得,毫無愧疚的繼續幸福着。
天光大亮時,盈心來報,說皇上已經赦了八爺,准許他回府了。夏駱凡沒親眼看到他離開時的模樣,卻仍可以想象,拖一身疲憊的他,會是怎樣的落寞,怎樣的悲涼。
成王敗寇,說時輕輕飄飄的幾個字,真等加註到自己身上時,那一次又一次的打擊,折辱,又有幾個人能真的做到雲淡風輕,灑然一笑呢?
夏駱凡把自己困在房裡,整整三天足不出戶。胤禛對此竟然不聞不問,甚至連打發個人過來看一眼都沒有。彷彿他早已看透了她的心,只是坐在那裡靜等着看她如何在愛情與誓言,生命與恩情之間做取捨。
就像所有的事情都一定會有結果一樣,第四日清早,拿定了主意的她,遣了畫眉盈心去太和殿外邀約胤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