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沒這麼簡單!”正自信滿滿的分析着,盛宣懷突然怪叫道:“你和法美的關係已經足夠好了,而洋人的稟性是無利不起早,不是萬不得己,哪怕蠅頭小利也未必願意付出,如果法美兩國裝死不吱聲,就是不交出海關控制權,你又不象英國那樣可以拿着戰爭作爲索取的藉口,難道你好意思主動翻臉?”
王楓點點頭道:“這的確是個問題,所以說,應該找點事,製造些糾紛摩擦,把雙邊交往的熱度降下來,這樣才能給他們創造修復關係的契機,乖乖的把海關控制權交出來。”
“嗯?”盛宣懷又驚歎又不解的問道:“我越來越佩服你了,論起老奸巨滑,我和你差的太遠了,只是法美不找事,你還能故意找茌?你準備搞些什麼事端?”
王楓微笑着搖了搖頭:“一般情況下我不會主動生事,最起碼在道理上要佔得住腳,美法兩國在本質上是資本主義國家,具有侵略性與掠奪性,如今英國在遠東勢力衰弱,正是他們蠢蠢欲動之時,我們密切觀察,總會有機會的。”
“噢!”盛宣懷撓了撓腦腦,又問道:“對了,你曾宣佈未來定都南京,是臨時的還是永久性的。”
“永久性!”王楓不假思索道。
“這....”盛宣懷遲疑道:“我不是說南京不好,南京虎距龍蟠,東晉南朝與明太祖都定都南京,但以南京爲都的一般是偏安小朝庭,真正的大一統王朝還是定都北方。一開始是西安,後來是洛陽。自金元起固定在了北京。
北京的地形地勢不用我說你也知道,倚燕山爲天然屏障。北控蒙古草原,坐北朝南,虎視天下,而且北京作爲元明清首都,設施齊全,完全可以拿來就用,更重要的是,北京是滿人聚居地,北京漢人滿化較爲嚴重。你坐鎮北京,可以彈壓任何不軌之徒!”
“你說的很有道理!”王楓沉吟半晌,才道:“盛宣懷,我請你用發展的眼光看待問題,首先,北方降水稀少,土地荒漠化嚴重,如果在北京建立起一個現代化的首都,必然會有巨量人口涌入。未來達到千萬規模都有可能。
以當地脆弱的生態環境,你覺得可以承載如此之多的人口嗎?以唐朝中後期爲例,關中土地就因人口太多才嚴重退化,所需糧米皆需從江南輸入。這不但是巨大的負擔,也是給首都的安全留下了重大隱患,另外除了糧食安全。治理環境又將付出多大的成本?
破壞環境很容易,但要想恢復原狀。花費的資金與精力至少在五十倍以上!”
盛宣懷伸了伸舌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南京背靠長江。降水充沛,定都南京至少水源不缺,而且江南地區溼潤溫暖,巨量人口涌入也不會對生態環境帶來太大的影響,就象蘇州,擁有六百萬人口,好象也感覺不出來過多的人口對環境的破壞,那麼其次呢?”
王楓又道:“自東晉起,中國經濟中心逐漸南遷,至明朝時已經穩定在了長江中下游一帶,即江浙地區,所謂江浙定,天下定。
唐宋以前是以北統南,那時北方經濟發達,南方相對落後,而現在不一樣了,南方經濟超過了北方,南方也比北方重要,比如朱洪武,坐擁江浙取了天下,再比如我,取下江浙,清庭立刻去了半條命,所以把首都定在經濟發達地區是順天應人之舉。
另外還有一點,我很不願意承認,卻不得不指出,或許是由於風氣與思想自由的緣故,南方人比北方人更加富於反抗精神,近幾百年來的戰鬥力也漸漸超過了北方人,你看朱洪武取天下,主力構成已經由黃河流域南移到了淮河一線,再往後的戚家軍,全部是浙江人,也是關寧鐵騎的前身。
再看清軍入關,爲何在江南殺了幾億人?對北方卻很少動刀兵?因爲南方人反抗,直到最近的太平天國,兵力來源更是往南,以兩廣人士爲主,另有如今兩湖的湘軍,主體爲湖南人,聽說也是有聲有色,所以我必須坐鎮江南,以備任何不測。”
盛宣懷點了點頭,卻又嘟囔道:“照你這麼說,北方不用管了?如果有草原上的大敵南侵該怎麼辦?蒙古人雖然衰落了,但草原上的遊牧民族生生不息,而且北京曾是清朝首都,你不坐鎮,生出動亂又該怎麼辦?”
王楓不以爲然道:“隨着科學技術的發展,遊牧民族肆虐天下的時代結束了,騎兵再厲害,能厲害得過槍炮嗎?也就是說,天子沒有守國門的必要了。
至於北京,我給你分析下,當北京還是幽州的時候,燕雲十六州被割讓給遼國,幽州人民反抗了嗎?當金國以北京爲中都的時候,北京人民反抗了嗎?當元朝定都北京的時候,北京人民有沒有反抗?直至李自成與大清朝先後定都北京,北京人民依然沒有反抗,所謂城頭變幻大王旗,忍看舊朋成新鬼,指的正是這個意思,因此我有信心,即使我不坐鎮北京,北京人民也不會鬧事。”
王楓這話比較難聽,卻是事實,盛宣懷點點頭道:“其實我是常州人,肯定希望都城定在南京而不是北京,相信軍中的所有人也持有同樣的想法。”
民盟軍的戰士,除了很少的一部分人,基本上都來自於江南,最北也不過是淮河一線。
王楓微微一笑:“走罷,我們今天就回蘇州。”
回到蘇州之後,王楓把原浙江巡撫吳文榕找來測試了英語水平,不得不說,這個老傢伙還是挺努力的,兩年多的時間,說成對答如流或許誇張了些,但與洋人正常交流已不成問題,於是王楓任命吳文榕爲上海海關關長,命其去上海與羅伯遜辦交接。
吳文榕也是老奸巨滑之輩,倒不怕他在羅伯遜手裡吃虧。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王楓並沒有去南京,而是留在了蘇州,一方面是給各部門打招呼,做工作,統一思想,儘量減少遷都南京的障礙,畢竟政府公務人員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蘇州人,也早就認定了蘇州將會作爲新朝的都城,這一遷去南京,難免會有些想法。
另外一項工作便是編教材,趁着戰後的難得清閒,王楓需要把教材盡一步完善,尤其是理工科,需要體現出知識的遞進性與層次感。
不知不覺中,半個月過去了,這一天是九月二十七日深夜,廣東巡撫葉名琛的家裡,英國駐華公使兼香港總督寶靈、英國駐廣州領事巴夏禮、美國駐廣州領事京意華與十三行伍家掌門人伍崇曜登門拜訪!
葉名琛剛剛上牀,就被管家叫了起來,連忙穿好衣服,把這四人引入了書房。
伍崇曜他可以不在乎,十三行勢力再大,也只是個商人罷了,商人翻不了天,可是那三位他不敢輕易得罪。
以前葉名琛是不大把洋人看在眼裡的,身爲兩廣總督,需要經辦五口通商事宜,他卻像一個浸透了水的棉花包,軟硬不吃,水火不進,無論洋人說什麼,他都有藉口擋回去,讓洋人恨的牙癢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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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民盟軍打到北京城下,尤其是英軍在寶山全軍覆沒之後,他對洋人的態度奇蹟般的發生了轉變,這沒辦法,連咸豐都從洋人手上借了鉅債,被迫與洋人合作,他一個封疆大吏又怎麼敢再得罪洋人?
以前對洋人強硬,那是揣透了咸豐的心思,正如他家裡有錢,卻很節省,也很清廉,僅這一點,就深得以勤儉自居的道光與咸豐父子二人的歡心。
“幾位深夜前來是爲何事?”下人奉了茶之後,葉名琛不解道。
寶靈答非所問道:“大約近三百年前,有位叫做門多薩的西班牙人於明朝萬曆年間來到中國,根據所見所聞,寫了一本書,叫做《中華大帝國史....”。
這本書中描繪了萬曆時期的明朝,以歌功頌德爲主,比如城與城之間有完好的道路網,建築精美結實,物產豐富,價格低廉,工藝品極其發達,擁有強大的步騎軍與海軍艦隊,而且明朝人不排外,不自大,會爽快的讚頌鄰國的任何德行,勇敢的自承不如,在門多薩的筆下,明朝擁有發達國家的一切品質。
寶靈並沒有多說,只大略介紹了下,葉名琛顯然也看過這本書,暗暗嘆了口氣,他不知道明朝是否真有那麼美好,可是哪怕書中描述的真實性只有一成,大清朝也是拍馬難及啊,身爲漢人,雖然葉名琛位居一品大員,但心情總是有些複雜。
寶靈等四人交換了個眼色,都暗道有戲,巴夏禮接過來道:“中國曾經是讓我們西方人景仰的存在,幾百年前,我們歐洲人以到中國遊歷經商爲榮,然而現今的中國,落後、貧窮、愚昧、封閉,擁有一切低賤種族的共同特徵,葉大人,你能告訴我這是爲什麼嗎?”
葉名琛老臉一沉,自己的國家再不好再不願意被人講,當即冷哼一聲:“諸位深夜來訪,難道只是爲了羞侮我大清?若是沒別的事情,請恕本官不奉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