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克福帶隊趕到官軍車隊百米開外的時候,車隊那裡已經完全沒了以前官軍被追上時候散亂的場景,此時的車隊位於三十里鋪的三岔路口,可是並不是在路口中間,而是將所有兩輪大車和獨輪車都緊實的連成一線,堵住兩山之間的平地,這些糧車都被掀翻充作城牆,一直接到山坡上的樹林。
而大車前方十步遠的位置都灑滿了鐵蒺藜,幾門虎蹲炮和佛朗機炮也分散在這條戰線上,那些被砍死的俘虜屍體甚至也被當做糧包碼在各處的空處。
“營長,這不對勁呀,之前追的官軍沒有這樣的,莫不是官軍的陷阱?”營指導員騎着頭騾子從隊伍後面趕了上來,撓着頭問道。
李克福抽出腰間的單筒望遠鏡,默不作聲地從左側看到右側,一邊看一邊皺着眉頭問道:“若是以後每股官軍都是這配置,咱們還打不打?”
這下指導員也沉默了,他們來的目的就是要打疼官軍,使其不敢再分兵劫掠鄉間,可這股官軍卻不似之前的官軍那般散亂無秩序,一擊即潰,反而有模有樣,還拿出了虎蹲炮和佛朗機炮,這確實有些令人頭疼。
“打吧,先由着騎兵扔炸藥包,你我各帶五十人從兩側進攻,在虎蹲炮射程外打排槍,消滅他們。”指導員握了握拳,下定決心道。
商量完戰術,民衆軍士兵們紛紛跳下騾子驢子,留下幾個人守着牲口,其他人則集合成隊列,分別從兩側山坡上進攻,首先距離百米就是一陣排槍。
兩側面的子彈呈現X交叉射角,但因爲官軍早有準備,都躲在車後,只留幾個哨兵查看敵情,所以一連串的煙塵爆響後,也未傷到幾個。
孫長先從大車一旁的縫隙中查看着兩側越來越近的賊寇,甚至能看到臉龐的程度,子彈一刻不停地連排打在糧包和屍體上,發出令人牙酸的“嗖嗖”聲。
“佛朗機炮開火,打亂他們!”
每門炮由三名士兵操作,這種子母炮是組合炮,由於炮彈是預先裝入子炮,因此大大縮短髮射的時間間隔,不斷地對着遠處的民衆軍隊列開火,子藥筒發射完就立馬有士兵取下重新替換,可才換了一個,因爲身形漏出太多,炮手就被子彈擊倒,再上一個又被一槍斃命,這下再也沒人敢再裝填了。
眼看佛朗機炮都停火了,孫長先又喊道:“虎蹲炮聽我號令再開炮,違令者斬。”
只能依靠虎蹲炮近距離散彈殺敵了,孫長先計算着距離喊道,“九十步、八十步了。”
突然兩側的賊兵從中間分開,十來個騎兵從遠處就開始加速,到這裡速度也已經慢慢提了上來,穿過人羣,這些騎兵幾個呼吸間就衝到車陣近處,隨手拉開發火筒,扔出絲絲燃燒的炸藥包。
“開炮!”孫長先一看不妙,連忙破聲喊道:“鳥銃開火。”
可是來不及了,“轟轟”一連串的巨響,炸得整個車隊靠近山坡的兩側都死傷慘重,這十幾個騎兵毫不吝嗇炸藥包,又從兩側沿着車隊往中間投擲,這百來米不到的車隊長度哪裡夠炸的,在第一波爆炸剛結束的時候,看着被彈片削死的同僚,聽着慘叫和哀嚎,隨着濃重的硝煙徹底吞沒了車隊,那些鄉兵們就紛紛往後逃跑。
而聽到命令開火的鳥銃手也只發了一次,就沒有了再次裝填的機會,暴露身形的官軍士兵也紛紛被子彈擊倒,沒有瞄準的時間,導致幾十米開外的騎兵在其面前全身而退,而虎蹲炮的散彈也只打倒了幾匹馬,因爲騎兵身上全有棉甲保護,都未命中要害。
“孫大哥,跑吧。”郭順旺拉着孫長先一個趔趄,卻未拉動。
“誰敢跑,老子宰了他。”孫長先抽出腰刀,餓狼般的眼神嚇得郭順旺心驚,郭順旺還欲再說,嘴裡卻發不出一絲聲音,他只感覺身上有一股子涼意,直衝天靈蓋,郭順旺不敢動,因爲他知道孫長先真的敢砍了他以正軍法。
這種死心眼的人,是永遠都不懂得變通的。
可看着兩側死傷慘重的兵丁和炸了窩瘋狂逃竄的鄉兵,郭順旺不甘心,他們這些人都在車隊中間位置,現在雖然安全,但再不跑,結局肯定是個死。
這時郭順旺和孫長先身後的癩子對視一眼,兩人都明白了彼此的想法,趁着硝煙瀰漫,癩子用手拍了拍身邊的老弟兄,努努嘴,幾人相互點點頭,瞭然。
郭順旺再次使了個眼色,癩子就立馬從孫長先身後將其抱住。
“你們。。。”孫長先一驚,就要揮刀後砍,可他的雙臂被鎖住,完全動彈不得。
郭順旺從正面也連忙撲了上去,從後腰抽出短刀,對準孫長先的面龐就是一刺,刀尖從眼眶扎進去直入大腦,孫長先腿一蹬,緊繃的全身立馬鬆軟下來。
癩子看孫長先癱倒在他懷裡,手上也卸了力氣。
“死了?”
“死了!”
“跟我跑。”
隨着郭順旺的一聲呼喊,這幾個一路從民衆軍中逃出,又從王二義軍隊伍中逃出一起投奔官軍的老弟兄,又一次踏上了逃亡的道路,只是可憐一直待他們親厚,還引以爲親信的孫長先,死在了他們手中。
“敗了,敗了。”這幾人趁着硝煙也往後面山林跑去,只要過了那個三岔路口進了林子就能活命,這時候就需要更多跑在他們後面的替死鬼才能達成這個目的,不然離開車牆的護持,通過這片空地極容易被兩側的民衆軍步槍射殺。
而爆炸慌亂中的所謂官軍老卒,沒人指揮的情況下也都頭頂個火盆,腳踩根針,又焦又煩,又愁又怕,聽到把總孫長先的親信們都喊着敗了逃跑,也都一窩蜂跟在他們屁股後面溜了號。
“孫老哥,你可不能怪兄弟們,俺們可是叫伱跑的。”郭順旺邊跑邊安慰自己道,速度絲毫不慢,身後跟着的癩子幾人奮力追趕始終也差一線,就像運動場一般,一百多人從起點線的車牆那裡開始,散漫了整個三岔口空地。
“追。”李克福和指導員分別帶着人佔領車牆,槍架在車輪車板和糧袋屍體上對着幾十米外的潰散官軍進行齊射,交叉的火力打兔子般一通集火,收割了近百個未能及時進入樹林的官軍,死屍如同芝麻一般灑在三岔口這塊大餅之上。
轟隆隆,一陣響聲傳來。
“打雷了?”有人問道。
“屁嘞,官軍騎兵,準備防禦。”李克福喊道:“把咱們的騾子快點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