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民衆軍控制了四面城門和兩條十字主幹道後,西安被徹底拿下就只是時間問題,大批的官軍和民壯鄉兵等武裝被分割在各個坊市內,只能被越來越多入城軍隊以優勢兵力圍剿。
到處都是呼喊着“降者不殺,限半個時辰內出來受降,否則嚴懲不貸!各百姓緊守門戶,不得出門。”
整個城內絕大多數的官軍也順勢投降,只不過還有少數死硬分子,眼看大勢已去,部分靠近城牆的在混亂中縋城而逃,部分躲藏在城內的民居或集合一團固守,只不過隨着更多的炮兵進程,即使依靠着堅固建築的官軍也徹底絕望了,基本上步槍兵都以班排爲單位配合着民兵連圍剿,小規模的巷戰遠比正面戰場更加血腥。
不止雙方士兵交戰血腥,混亂中城內的流氓和部分民兵們搶劫殺人仍然時有發生,直至局勢穩定下來憲兵開始巡查後纔好些。
城內各處的大火而更是越燒越旺,死傷衆多,本來只是西北面王善保等人縱火,然後又有城內各處的零星火點,主要是沒人救火,一直等到民衆軍基本控制局面之後,才組織人手滅火,此前經歷過火龍燒倉,這次又被搶劫燒了一遍的常平倉和永豐倉,其存糧已經損失殆盡了。
老孔和章蒲帶着一班書吏在緊張的寫着安民告示,去往城門口和各個街道張貼,他倆自從搭檔以後就再也沒分開過,無論是去哪都得一起,之前還經常互相損對方几句,這些時日反而和諧起來,相互配合更具默契,都是人老成精的人物。
告示上寫: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若有違法軍民,可至長樂門軍法處控訴,城內各官吏鄉紳皆安守在家,不得抵抗民衆軍,有願效力民衆軍者,也可來長樂門的政務部報名。
此時隨着城內情況逐漸安穩,各部主官紛紛回來覆命,楊澤明提着個包裹踩着城門梯“啪嗒啪嗒”的,人還未到聲音已至:“司令,看我給你帶什麼來了!”
等楊澤明一進門,才發現屋裡已滿滿當當的擠滿了人,劉澤這時候剛剛佈置完剩餘騎兵營的任務,晁中臣的騎兵營一直在後方和潼關方向的官軍糾纏,在西安的騎兵營又因爲奔襲血戰傷亡大半,僅剩的三百餘騎都是冷兵器裝備,劉澤只好又從步槍營中抽選兩百會騎馬的士兵補充進去,將他們散出去探查周圍的官軍。
擡頭看到滿臉興奮的楊澤明,又看到他手上提着的鼓囊囊的包裹,劉澤疑惑地問道:“這是?”
這時楊澤明走到近前,伸手撥開布袋,幾個圓滾滾的人頭就一起滾了出來,還帶着未完全乾涸的血絲,其中有一面容蒼老的人頭還沒閉上眼睛,在桌上放着倒像還活着似的,這幾個人頭瞬間引起周圍的一片驚呼,“看,這是三邊總督楊鶴的人頭,還有長安縣縣令的人頭。”
“怎麼死的?”劉澤問道,眉頭緊鎖。
楊澤明知道劉澤的意思,他一向是不願意做無所謂的殺戮的,特別是這些官軍首腦,能生俘最好,便連忙擺着手解釋道:“這不是咱殺的,他們帶兵負隅頑抗,見事不可爲就都自殺了。”
看着劉澤點點頭,楊澤明緩了口氣繼續說道:“咱們剛破城,那些官兒都不知道厲害,大多都被逮了個正好,只是那之前跟咱們隔河對峙的陝西右參政鄭崇儉,跑的到快,聽說直接穿城而過,壓根就沒停,還在西門那換了些好馬,追都追不上。”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這西安都被咱們拿下來,這些小雜魚也沒什麼,我剛剛已經安排李克福和李存保帶隊出發掃蕩周邊了,現在只有人和糧食物資對咱們有用。”劉澤倒是很淡然,這時有警衛泡了壺茶水端過來,挨個給屋內的主官們分發。
楊澤明端起碗茶水吹了吹,也不嫌燙,喝了口含糊着道:“這西安城內真大,這個王府,那個將軍府,走幾步又是總督府、布政司,都是官。”
“把這些人都給抓起來,咱們以後有大用。”
“抓了,抓了,不過倒是死了不少,就像這長安縣縣令,咱帶隊攻近縣衙的時候,他就已經上吊死了,你猜怎麼着,就他自己死了,大印文書都放在案子上好好的,聽伺候他的下人說,那縣令是怕咱們損他的屍體,啥都規整好了,嘿嘿。”楊澤明裂開嘴漏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齒笑道。
“這個芝麻大的小官倒是有點意思,更有意思的是那秦王朱存樞,咱們剛打到他王府裡,他就帶着滿府的人降了,絲毫不敢反抗,倒是有趣,聽他管家說,前日那楊鶴來求朱存樞幾次助餉糧,都被搪塞過去,這下好了,都成咱們的了。”楊澤明回想着那秦王府的管家的模樣,幾乎就把阿諛奉承賣主求榮幾個字寫在了臉上,將府中虛實盡數說出,也省的亂找。
周圍人皆喝口茶笑笑,心裡也有些瞧不起這些人,覺得他們能敗必是有道理似的,就像做人一樣,有人做得好,就有人做得差。
“司令,咱們要去紅毛蠻那了?”有人突然問道,在這邊已經待了差不多半年了,該打的地方也已經打下來了,眼下各種彈藥資源已極其匱乏,要想再打下一個西安城怕是不能夠了。
劉澤也明白大夥兒的顧慮,他點點頭,又搖搖頭,面露猶豫之色:“咱們現在就要準備,那面也要過冬,咱們這裡這麼多人,糧食、藥品、衣物、房子,都可不是個小工程,都得提前準備妥當,還有周圍官軍必然來攻,這都是事情,具體什麼時候走,只能看看情形了。”
堂內衆人紛紛點頭,這時候是最好的時候,也是最危險的時候。
劉澤看衆人都無異議,又繼續着剛纔的話題道:“還有還有就得在各個府衙找管家這種人,才能讓咱們省些力氣,澤明,別的你別管了,你就專門配合老孔、章蒲理順城內事宜,查驗咱們收集了多少人口錢糧,朝廷大小官員等等也都查清了。”
聽到命令,被點到名的幾人紛紛離去忙碌了。
等到了日落時分,整個西安已經恢復了平靜,因爲宵禁原因,街道上各處都是巡邏的民兵們,幾乎所有住戶商鋪都在門額上貼上“民衆”兩字,意思順從的意思。
看着這支之前一直被宣傳爲無惡不作的食人獸軍竟然如此軍紀嚴明,也不做那姦淫擄掠之事,還有兵士來回巡查,大部分人才慢慢放下心來。
隨着攻下西安的消息傳遞,城外整個夜間都熱鬧起來,大隊人馬無論老幼輜重婦孺全部開始放棄當時在富平縣修建的工事,往西安集中,這百多裡的道路上處處都是舉着火把的隊伍,各個路口的篝火點點似星辰。
三月份的天氣依然寒冷,特別是在這小冰河時期的明末更是如此,擔驚受怕了一夜的西安城內,百姓們早上起得都比較早,天剛剛矇矇亮,就有些膽大的透過門窗往外瞧,隨後就是一陣驚呼。
在西安城內的各條大街上,黑壓壓的躺着衆多士兵,少部分是身穿棉甲的步槍兵,大多數都是布衣民兵,各種服飾都有,唯一的共同點是都在脖子上圍着一根紅領巾,一眼望不到頭的隊形臥榻,有的人臉上滿是風霜,有的人身上血跡未乾,大多數都是凍得瑟瑟發抖。
此時的百姓徹底被震撼了,門前街道上這些和衣而眠的年輕士兵們,席地而眠,連個席子都沒有,少數步槍兵有被子睡具,而大多數的人都是蜷縮着身體抵抗着寒冷,在衣服上的露珠都打溼了一片,甚是顯眼。
從來未見過如此的軍隊的西安百姓們,紛紛出門邀請街道上的民衆軍士兵們進屋休息,但卻沒有任何一個士兵敢於進去,百姓們燒好的熱水飯菜也沒有任何一個士兵敢取。
這是一場民心爭奪戰,雖無戰場的腥風血雨,卻更有意義。
在昨夜剛剛穩定了西安城,劉澤就下了一道鐵律,入西安後除剿滅反抗官衙府邸等處以外,所有士兵不得入民戶民宅,不得擾民,生火做飯也得經過連長以上審查確認,不得使用百姓的柴火物資,炊事班都在各個城門的甕城內做好飯再送入城內各部隊,渴了借民戶水喝的要幫幹農活打掃屋子補償。
按照劉澤的說法就是:“受傷的身體不適的可以駐紮在各處佔領官府的醫療隊房屋中,其他人包括營長級別指揮官,一定要無條件執行,說不入民宅,就不準入,天王老子也不行!這是我們民衆軍送給西安百姓的‘見面禮’!誰敢違抗軍令,重罰!”
這便有了如此不擾民,不入宅;輜重、伙房不入城區;不受饋贈,不取公物的壯觀景象,見慣了吃拿卡要,無銀也要刮三尺軍紀敗壞的官軍,再對比如此完全不一樣的民衆軍士兵,僅僅一夜的功夫,仁義之師之名就徹底響徹了西安城。
等到了天大亮之時,整個城內都恢復了秩序,街上的店鋪紛紛開市,百姓們再也沒有了之前對民衆軍的恐懼。
在百里開外的洪承疇和總兵杜文煥這兩支援軍這時候也接到了西安城破的噩耗。
杜文煥所率領的是近五千騎兵,就像被抽了一鞭子似的,立刻加了一級速度往西安城而來,其後方的近兩萬步軍也開始加速,他身爲總兵率邊軍精銳而來,西安城的陷落與他干係甚大。
同樣的洪承疇再也沉不住氣了,他手下大多是新募鄉兵,現在所部吳國輔的主力川軍之前又吃過大虧,這些時日和殿後的晁中臣那支騎兵營相互糾纏着,也慢慢摸清了民衆軍的分佈。
幾乎是接到消息的同時,就派出所有鄉兵,近萬人的龐大隊伍分多股齊頭並進經渭南過新豐直奔耿鎮至灞河這段而來,這裡正是富平縣民衆軍後隊到西安的後半程路途,當晁中臣探哨得知後,立刻親自領着近半騎兵前去支援。
此時洪承疇卻未在鄉兵的大部隊中,而是領着吳國輔的近兩千步卒快速運動至富平縣東南四十里處與他的騎兵匯合。
吳國輔擡頭看着微微發亮的天邊,揉了揉臉,掙扎的從草堆裡爬了起來,雙手接着水囊中冰冷的水洗洗臉,這才止住睏意,他這段時間帶着六百多騎兵幾乎日日與晁中臣騎兵營捉迷藏。
這段時間他也發現若是集中在一處與晁中臣打,那是有敗無勝,可若是分成百十人的小股,則可和同樣數量的民衆軍騎兵拼得個相當。
可幾次交戰後,晁中臣也反應過來不再分隊,而是擰成整體,在周圍民兵狼煙的指引下追擊官軍騎兵,這下狠狠的咬下了吳國輔騎兵的幾塊肥肉。
損失了兩個小隊後,吳國輔只能將騎兵後撤,遠遠的威懾糾纏住晁中臣,然後在麻痹中又被晁中臣遠距離突襲了,又損失了兩百騎才擺脫掉追兵,這時候他才收到西安城陷和洪承疇將來的消息。
起了個大早的吳國輔又奔馳了半天才與洪承疇所部匯合,雖然損失慘重僅剩兩百騎,見到洪承疇後還是勉強擠了個笑臉,先見個禮才笑道:“洪大人,來得如此之急哉?”
也是滿臉疲憊的洪承疇看着吳國輔放低架子,也是放下心來,他現在帶的可不是他自己練的標營,那標營這麼短的時日壓根與鄉兵無異,這帶的都是吳國輔本部四川精兵,他這次計劃就靠着這些精兵了,“吳大人客氣,這次可得煩勞再辛苦辛苦了。”
“必盡死力!”吳國輔回道,“那計策是?”吳國輔接到的信上也只有讓他領兵來此處匯合有大事的消息,所以也是對此一頭霧水。
洪承疇轉頭看着富平縣方向道:“西安已陷,賊寇主力在百里之遙,我麾下鄉兵已經全部往新豐方向而去,必能擾亂賊寇,我欲與將軍率精銳突襲賊軍後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