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暈倒”兩個字顯然是極大地刺激了江一已經相當纖細的神經。青年立刻擺出一張哭唧唧地苦臉,用一副求安慰求指引的表情對庫蕾雅說:“不要吧,我這一天感覺不是在暈倒,就是在近乎暈倒的睡覺,能讓我稍稍有那麼幾個小時的清醒時間嗎?”
庫蕾雅看着江一,輕聲說:“是誰手賤召喚了這東西的?”
江一這會兒已經顧不得什麼男兒的面子和節操了,已經明顯換上了撒嬌的語氣說道:“拜託,我之前也用過這些召喚陣啊。那個時候不是也好好地收場了,沒想過會出現這種問題吧。”
庫蕾雅非常贊同地點了點頭:“你說的非常對。因爲那個時候你確實是暈倒了。”
江一無言以對。即便是現在他的頭還是隱隱作痛的。
兩個人之間降下了短暫的迷之沉默。過了幾秒鐘,庫蕾雅纔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輕輕握拳。手心的銀色的長槍像是被她一把捏碎了一樣迅速化作魂質粒子消散。
江一看着庫蕾雅的動作,沒出聲。
“‘魂質’是一種與精神力相關的物質,這一點我剛纔已經說過了。”庫蕾雅緩緩地開口說道,“無論是‘召喚’還是‘投影’,其本質都是對你內心狀態的一種反應與表達。就像是我的這杆槍。當我想要它出現的時候,它便以我的‘意志’爲模板,以我的‘精神力’爲動力,由彌散在空間中的魂質粒子爲原料,才能實體化在我手中。”
江一看着正在靜靜講述着的庫蕾雅。不知怎麼的,庫蕾雅給他的感覺發生了變化。這個女人不再是一副對於自己的問題相當不耐煩的暴躁樣子,解釋起這些來也不再是一臉聽不聽隨你的不屑。
不,與其說是解釋,倒不如說像是在回憶。房間的燈光有一種稍顯曖昧的柔和氛圍,庫蕾雅的側臉在這種柔和的燈光下竟然顯露出一種近乎溫柔的情緒。
那眼神溫柔的甚至有些落寞。
不知道爲什麼,江一覺得自己的胸口揪緊了,就像是忘記了什麼非常重要的事情一樣難受。不過與其說是“忘記了”,現在的情況下說“想不起來”恐怕更加合適。
“……而當我想要驅散它的時候,只要把這個步驟反過來就好了。對於我們這個世界來說,這種事情就像是呼吸和吃飯一樣容易,幾乎可以算作是本能的一種。我雖然不懂得召喚術,不過應該也是差不多的。”
庫蕾雅說罷,扭過頭看着江一。她清澈的碧綠眼眸中找不出半點不滿或者鄙視的情緒。
僅僅是敘述一件事實而已。對於江一在這幾個小時內認識的她來說,這種近乎平和的樣子實在是不能更稀奇。
江一也不再說話,按照庫蕾雅剛剛的話認真起來回憶“召喚”的感覺。身體裡什麼地方像是有一個奇怪的開關,江一突然沒頭沒腦地想起了“吟唱是對環境及自身施加的暗示,法陣是魂質流動的通路”這句話。他閉上眼,靜靜地感受着那些通常情況下不可見的粒子在自己身上繪着的圓形法陣中流動的樣子。
“回去吧。”江一輕聲說。
窩在地上盤成一小團的小狗一樣的天狼星輕輕抽動了一下耳朵,然後睜開眼睛,站起身,抖了抖身體,似乎是朝着江一的方向吠了一下,然後消散了。
江一不知道要怎麼表達此刻的心情,猶豫了一下,微微低下了一點頭,小聲說:“謝謝。”
“不用。”庫蕾雅的聲音沒有起伏,“這些話本來也是你教給我的。江一。”
庫蕾雅第一次如此認真地稱呼自己的名字。
江一像是胸口捱了一拳一般,莫名的焦躁感瞬間從心中涌出。他覺得在這種情況下自己應該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說點什麼好。
“啊,是嗎,哈哈。”太敷衍。
“哎,原來是這樣呢,那這就算是扯平了吧,哈哈。”太輕浮。
“我從來沒說過這樣的話,你說的那個我已經不見了。”
……這種情況下說得出這種話的還是男人嗎?
江一馬上就要像這樣被焦躁感埋沒了的時候,庫蕾雅的再次開口顯然是從尷尬和不知緣起的愧疚中解救了他。
“何適交代的‘切裂魔’事件,你打算怎麼做?”她說。
江一暗自鬆了一口氣,裝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地回答說:“我打算等一下仔細看看那些檔案再做決定。畢竟現在還不知道有什麼線索。不過不管怎麼說,應該也是從走訪調查開始……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什麼線索殘留下來啊。不過話說回來,也虧你居然沒有攔着我說出‘交給我’這種話,我還以爲會被你迅速叫停的。”
庫蕾雅搖搖頭:“不會。你本來就是那種人。不只因爲是何適先生的委託,如果是你的話,有這種事情擺在眼前是絕對不會錯過的,這是基於對你的瞭解做出的合理判斷。”
好不容易纔從無邊無際的失落情緒走了出來江一瞬間又鬱結了。
庫蕾雅倒像是沒盡興,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大概就像是蒼蠅見到了腐肉一樣。”
……前言收回。江一有些沒好氣地想。
庫蕾雅站起身:“時候不早了,我回去了。如果需要的話,我們還可以叫‘醫生’和‘毒蛇’過來幫忙。”
這是兩個在火車上的時候就聽到過的名字。江一隱約覺得這兩個人應該就是‘幸運犬’的另外兩名同伴,但還是不敢確定:“這兩位是……?”
“明明記得‘幸運犬’這個組織,卻不記得成員。看來你所謂的‘同伴的羈絆’也就只有這種程度而已。以及——”已經走出幾步正要離開的庫蕾雅又突然轉回身,走到江一面前,兩隻手撐在江一身體兩側的牀上,整個人湊了上來。
江一被她突如其來的氣勢逼得向後縮了一下,勉強用手肘穩住了身體的平衡。
“你可能是誤會了什麼。比如我和原本的‘你’之間可能存在某種男女之誼。”
江一被庫蕾雅的綠眼睛盯得有些心虛,只得偏過臉去。
“別搞錯了。我和你纔不是那麼膚淺的關係。”
說罷,庫蕾雅抽身離開,快步走了出去,輕輕帶上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