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一撇嘴。反正克羅艾一直是這麼一個德行,早就習慣了,這回也不是十分在意。雖然嘴上口口聲聲說着覺得江一沒用之類的話,但是在最後江一終於有點用的時候,克羅艾所表現出來的樣子並不如她嘴上說的那麼豁達。
江一有點想嗆她一句“反正這裡也沒有人在看,就算最後是被我搶了功你也不必如此介意吧”,但是仔細想想這種話在這種時候說出來,尤其是在克羅艾這樣驕傲的人面前,倒像是挑釁一樣。自己的利用價值是不是結束了,江一併不清楚,但是他十分清楚無論什麼時候怎樣的情況下,和堪稱落月之丘狂犬的克羅艾發生了爭執,自己佔不到半點便宜。
於是江一還是默默壓下了這個念頭,在撇嘴的動作後面緊接了一個聳肩,然後走在前面邁開了腳步。
這間研究所雖然不大,但是地勢相當複雜。曲曲折折的廊回和大大小小的房間不只是簡單疊加,更多的通道和“禁止進入”竟然給這個本來不應該複雜到什麼程度的研究所增添了一種迷宮的氛圍。江一仰着頭,饒有興趣地打量着研究所四壁上各種明明滅滅的指示燈和通路標識,最終在一幅液晶顯示屏上提示的地圖前停住了腳步。
克羅艾緊跟着他的動作,也停了下來,皺着眉頭問:“怎麼了?”
雖然彼此都是一副萬分嫌棄的樣子,這兩個人姑且還是保持着共同行動。在這種敵方大本營、而且是情況尚未明朗的情況下貿然分頭行動實在是不怎麼穩妥的選擇,兩個人在這一點上姑且是達成了某種心照不宣的共識。
江一指着屏幕正中央的一個位置:“這裡,很可疑。”
克羅艾也湊近了一點,沉默着盯着屏幕,不置可否,半晌才冒出一句話:“找路過去吧。”
江一應了一聲,默默地把地圖記在心裡,然後纔想起來以自己的方向感,恐怕轉不出三個彎就分不清來時的方向,有點沮喪地跟在克羅艾身後。
剛剛他在地圖上指出來的位置也實在是對沒有方向感的人太不友好了。明明應該是整個實驗所最中心最方便的位置,偏偏一連串的禁止通行生生堵住了絕大部分通向那個房間的路。
路上估計還會有不少門需要權限才能進入。江一抱有這樣的心理準備。
果然,兩個人在靠近那個房間的路上屢屢碰壁。在這樣一個已經廢棄了到處都破敗不堪的研究所中還有如此多的禁止通行和權限可過實在是過於不同尋常的事情,這更加讓他們堅定了那個房間一定有什麼的念頭。
最後兩個人還是依靠終於忍無可忍的克羅艾,在經過粗淺的計算之後,不顧江一的阻攔直接轟開一堵牆這樣的方式,靠近了那個房間。
房間四壁空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只有正中央有一個窮極奢華的公主牀,與周圍的環境極其不搭調。
首先跨進房間的江一硬是愣了一小會沒敢走下一步,倒是在後面的克羅艾急了,用膝蓋輕輕頂了頂他當做催促,在江一急忙從洞口讓開之後才從洞的那一邊鑽了過來,然後也同樣愣住了。
“我們……是不是叫醒了什麼不該叫醒的東西?”江一用委婉的方式表達着自己的擔憂。但是話說出口他發現自己這是杞人憂天了。
克羅艾也發現了他的杞人憂天:“首先我們什麼都沒有叫醒。其次就算是叫醒了,這個也絕對不可能是‘不該叫醒的東西’。”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沉默着靠近了那張支起了深紅色天鵝絨帷帳的牀,直到走進了纔看見躺在牀上的是一個女孩子,緊緊閉着雙眼,對靠近的兩個人沒有半點反應。女孩子嬌小的身體幾乎完全陷入到牀墊之中,在粉紅色的牀單上還鋪滿了鮮紅的花瓣,從香味上來分辨應該是玫瑰花的。
江一咂舌:“這品味。”
克羅艾嗤之以鼻:“應該是月前花那傢伙弄的。從一開始那傢伙就喜歡這種無聊的過度裝飾。”
江一心想這種支持者絕對不佔少數的華麗風格被這個不解風情的女人說成是“過度裝飾”不知道會撞了多少人的雷點,但是鑑於自己也覺得這個風格實在是有些脫離自己的審美以至於接受不能,他並沒有在這種問題上反駁克羅艾。
“這麼說來,這個應該是那個月前花的另一個人偶……哎?”
江一話說到一半停了下來。
“怎麼了?”克羅艾問。
“這個女孩……好像是人類啊。”江一有的聲音有些動搖。在看過了太多長相酷似人類的人偶之後,現在的他對於人類和人偶的界限把握的不像原來那樣清晰了。
眼前的少女輕闔着雙目,雙手交叉疊在胸前,安詳地沉睡着。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膚呈現出陶瓷一般晶瑩剔透的質感,使得這個女孩看上去更加像是個人工造物,但是胸口輕微的起伏卻顯示確實是有生命的特徵隱藏在這具身體之中,儘管非常不易分辨。
克羅艾將信將疑地看了江一一眼,然後又轉頭重新仔細審視沉睡中的少女。在看過一會之後,克羅艾突然變了臉色。江一本來以爲是這個遲鈍的女人終於發現了自己說的是正確的,沒想到卻被克羅艾拉到身後,伸出一條手臂,用一種保護的姿勢隔離了起來。
江一滿頭霧水。
“她的戒指。”
克羅艾如此簡短地說。江一這才注意少女搭在胸前的左手小指上有一枚小小的指環。
“這個戒指怎麼了?”江一問道。
那個指環看起來平淡無奇,甚至沒有半點裝飾花紋與圖案,只是素到不能更素的一個圈而已。
“有不好的氣息。恐怕這個指環纔是我們來到這裡尋找的東西。”
兩個人是爲了“夢魘”事件才跑到這個研究所來的。
江一還沒來得及對克羅艾的話作出迴應,突然發生的變故打斷了他的思緒。
某種黑色的煙霧自少女纖細的手指上佩戴的素圈上升騰而起,用一種江一併不陌生的方式逐漸成型。
“難道這就是!”江一叫了出來。
“四周。”克羅艾說。儘管她的聲音努力保持着淡定,但是比平時還要緊繃着的面部線條還是出賣了她此刻心中的真實所想。
江一環視了一圈這個房間。
以這張公主牀爲中心的四周空地上,越來越多的黑霧自虛無中憑空誕生,匯聚成各種形態。
他們被包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