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壯坐在敞亮的教室裡,聽着先生講着天書一般的東西,心裡說不出的滿足。再轉頭看看三壯,咋看得那麼認真。不行,自己也要認真聽課。嫂麼麼說了,頭一回聽課,聽不懂很正常。
方伯儒的戒尺在桌上敲了敲,“長信,專心聽課。”
咋一聽到長信這個名字,二壯楞了楞,反應半天才曉得是叫他的。“是,先生。”
下了課,三壯來找二壯一起回去。二壯還有點沒回過神,“三兒啊,這就下課了啊?”
宋玉在後面咋咋呼呼地喊道,“下啦,下啦。”“都快餓死了。”
回去的路上,二壯還在回味着上課的過程。
“二哥有什麼不懂的嗎?”
“哎,三兒啊,俺就沒聽懂什麼。你回去可得好好教教俺啊。”
“那是一定的。”
李明就站在巷子口迎二壯。隔了老遠二壯就瞅見李明瞭,“明兒哥。”
“二壯。”李明小跑着到跟前了,“學堂啥樣唸書累不累”
“不累不累。就是先生講的俺聽不太懂,回去讓三兒講給俺聽。”“明哥兒,你今年春天還沒裁新衣裳吧,這天馬上就要暖和了。”
“裁啥新衣裳,俺去年春天做了兩身新衣裳呢。啥天要暖和了。頂多還有一個多月就要立夏了。”
三壯快走了幾步,不和這小兩口一塊走。
“明哥兒,俺有錢。嫂麼麼以前給俺月錢呢。俺給你買最好看的布做衣裳。”
“做啥衣裳?”張寶揹着五壯從後面走過來,就聽見二壯說要買布做衣裳。“你衣裳不夠穿那也是,上了學堂也沒給你做兩身新的。過會兒去挑挑布,看上哪個了,讓你叔麼給你做。”
“哎。”
“俺想給明哥兒也做身新衣裳。”李明在後面拍了二壯一下,“你咋啥都說呢。”二壯曉得家裡面的布多得用不完。布莊的老闆只要進新布了,都會給張寶送兩匹。
“看俺都忘了。也別做了,小明跟俺身量差不多。俺那還有兩身新衣裳,顏色鮮亮着,俺也不愛穿顏色亮的衣服。小明過會去俺屋裡拿。”
“寶哥兒,不用,俺衣服夠穿的。去年才做了兩身呢。”
“給你你就穿着。小哥兒打扮的漂亮的纔好看。”說着張寶就揹着五壯先走了。
“二壯,俺怎麼覺得寶哥兒說話老氣呢?他自己不也是個小哥兒,咋就不穿點顏色亮的”
“俺不曉得,反正嫂麼麼一直就這樣。感覺,就跟清叔麼一樣。”
百歲滿月那天,張寶給百歲掛了個倒提驢的銀鎖。鎖上綴着幾個銀鈴鐺,百歲抓着小鎖抖一抖,就聽到鈴鐺叮鈴鈴的脆響。小鈴鐺一響,百歲就跟着咯咯笑。
大壯給了兩個小銀鐲子。打鐲子這錢是大壯自己的工資。
李小清給的是個銀花生,用紅繩釦着,綁在百歲的腳脖子上。
李周給了個繡着金元寶的小荷包,王天抖了抖荷包,裡面碎銀子撞得直響。
吳哥兒抱着百歲親了親,“看看咱百歲多值錢。身上都是銀子呢。”
滿月了,就能出門了。張寶沒事就抱着百歲坐在牆邊曬太陽。“多曬太陽殺殺菌,咱們百歲以後身體棒棒。”
五壯不高興,坐在張寶旁邊一會兒要吃東西,一會兒又哼哼唧唧地要上廁所,沒過一會兒,又說困了要嫂麼麼抱。
張寶給煩的不行。他讓大壯按着他畫的圖紙去打了個搖籃。以後曬太陽的時候就把百歲放進去,他抱着五壯。五壯這一被抱就啥事也沒有了,也不尿頻了,嘴也能閒一會兒了。
“寶兒啊,俺看百歲這兩天好像黑了。”
張寶瞅了瞅在搖籃裡面左右亂動的百歲,“沒吧。百歲原本就不是很白啊。要不,以後少曬點太陽。你看他真黑了啊?”
“是黑了。要不你問問叔麼。”
“阿麼,阿麼。”
李小清甩着手上的水進屋,“喊啥呢?啥事啊?”
“你瞅瞅,百歲黑了沒?”
李小清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好像有些黑了。”
張寶那天剛說完書,抱着五壯坐在櫃檯裡磕瓜子,一邊磕一邊聽人說閒話。
“西面那家百世坊也出蝦皮粥了。賣得比這便宜。”
“我也聽說了。人那邊也賣海貨,賣得都比這邊便宜。”
“便宜也沒用啊,沒這邊這味道。”
“這倒也是真的。”
五壯張開嘴巴,“啊。”張寶扒了個瓜子丟了進去。
晚上回去的時候,張寶就和大壯說,“沒事你多出去轉轉。俺聽說百世坊也有海貨賣,你去看看誰供得貨。尤其是周家兩兄弟來那兩天,你多去轉轉。”
“咋啦?姓周的賣貨給別人了?”
“俺也不曉得。你沒事的時候溜達着去看看。”
沒過幾天,周大成和周小成趕着車就來送貨了。張寶笑眯眯地同這兩兄弟結完賬後,就讓大壯跟着這兩人。結果還真讓大壯看見周家兄弟的車停在百世坊的後門。
大壯回來和張寶說了這事,張寶想了一會兒,搖搖頭,“俺看,以後還是自己找貨源吧。這兩兄弟靠不住。一開始咱就和他們說好了,不許賣給別人家。他倆倒好啊。”
“可咱不認得邊海城的路。”
“等下次那兩兄弟來的時候,咱們跟他們一起回去,找到新貨源後就不要他們周家埠的貨了。以後貨進得多了,還能搞個海貨店賣賣海貨。還能省點錢。就是你以後得辛苦了,拿貨都得你去拿。”
大壯拍了拍胸脯,“辛苦啥呀?大老爺們的,俺不怕累。就是你,從小就當少爺養着,嬌氣的很。”大壯對張寶是有了新的認識,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在他看來明明很輕鬆的活計,張寶卻說辛苦。那一雙小手嫩得跟雞蛋似的,一看就是沒幹過啥活的。
“再把有田哥和有地哥也帶着,你們三個一起去,路上還有個照應。正好老根叔家也有驢車,這樣以後就能拉兩車貨回來,也省得你老往那邊跑。”
張寶用每天二十五個錢把蚊子僱傭來了。領到制服那天,蚊子興奮地很。晚上回到家還跟耗子他們炫耀。
耗子眼饞的很,“哥,也脫下來給俺們穿穿。”
栗子搖了搖頭,“你哪穿得上,省得把衣服撐破嘍。還是俺來穿。”
蚊子神氣夠了,就把衣服脫下來給耗子和栗子穿了一會兒。
耗子摸了摸衣裳,“這衣裳料子還真好。你們說,要是俺也去要一身,張家哥哥給不給。”
蚊子一聽,就不高興了,拉着臉問,“你去要啥?咋能白要人家東西?”
“不是,俺不是白要。你說俺現在不也是在店門口擺攤麼。等這個月掙了錢,俺們不還是要給錢給張家哥哥麼?那這樣,俺們算不算店裡面的員工啊?”
栗子說,“俺聽張家哥哥的意思是,不收咱錢啊。”
“他不收錢,咱們也得給。以後都機靈着點,以後人家張家哥哥要是有事,咱能幫就得幫。就那句,什麼水滴,什麼泉的。”
“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
“哎,對,就這句。”蚊子拿出大哥哥的架勢,“咱們不能忘恩。以後啊,張家哥哥就是咱的親哥。有啥好的也緊着他來。”
“俺說大哥,你跑了幾天堂說的話都不一樣,”栗子歪頭想了想,“就跟,有文化似的。”
“那是。”蚊子揚起了頭,“你們不知道。張家哥哥那兩個小叔子,就上學堂的二壯和三壯。他倆可用功了。俺聽說,二壯晚上都半夜才睡覺。俺想着,以後也跟着學幾個字。俺不想做睜眼瞎。等俺學會了再來教你們。”
“成啊。大哥學會了來教俺們。”
小屋子裡,豆大的燈火跳動着,四個小孩子笑哈哈地在暢想着他們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