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寶記得以前他表哥開玩笑地問他,知道他眼睛爲什麼水汪汪的麼,張寶搖了搖頭。表哥就嬉笑着說是因爲小時候經常盯着魚在缸裡游泳,轉圈。張寶覺得表哥在騙他,又忍不住想要五壯他們的眼睛長的漂亮一點。於是,張寶讓大壯去捉了兩條魚回來,養在缸裡,沒事就抱着五壯去看魚。
“小五,看看缸裡的是什麼?”
“啊?”五壯探着小身子看缸裡動來動去的東西。
“是魚。魚——”
“魚。”五壯跟着學了聲,伸出短短的手指指着缸裡的魚。又轉頭過來看着張寶,“驢啊。”
“不是驢,是魚。等咱們錢多了,就買驢。”
吃飯的時候,張寶抱着五壯問,“五壯的眼睛有沒有變好看些?”
“沒啥子變化呀,還長那樣啊。”大壯摸摸五壯的頭。
“咋沒變化,”張寶把五壯頭轉過來看着自己,“俺看好看了些。”
李小清回道,“是水靈了不少。”
張寶高興了,和五壯頂頂額頭。五壯咯咯笑,吐了口口水出來。“麼麼。”
“個熊孩子。”
等兩猴孩子回來時,張寶頭才疼了。貝貝和四壯身上黑不啦嘰的,還沾着些豆杆葉子。“你兩去哪玩了?咋抹成這樣了?”
“俺們今天玩躲迷藏了,四壯躲到柳叔家草堆裡,被大葫蘆給揪出來了。”說完貝貝還哈哈大笑了幾聲。
四壯直接跳了起來,指着貝貝說,“嫂麼麼,他還蹲在老根叔家的驢棚裡。一出來一身驢尿味。”說着,還用手搭在鼻子跟前扇動,彷彿鼻子底下就有那味。
張寶聽了,也一副嫌棄地樣子。貝貝氣得直跳腳,追着四壯在院子裡亂跑。李小清正好從廚房裡出來了,攔住了貝貝,“你這衣服在哪抹成這樣的?”
“他在老根叔家的驢棚裡躲了一下午。”看貝貝被攔着了,四壯也來了精神,大聲地和李小清告狀。
貝貝張着嘴剛要反回去,李小清就在貝貝屁股上拍了兩巴掌,貝貝老老實實地也就不吱聲了。“你快洗洗去,都要髒成泥猴了。”
晚上吃完飯,貝貝和四壯不知道爲什麼打起來了。等張寶他們注意的時候,四壯已經騎在貝貝身上捶了貝貝兩拳,貝貝在四壯身下直蹬腿。大壯趕緊走過去把四壯拽了下來,貝貝不依不饒地還趁機上去撓了一把。
“你兩爲啥打起來啊?”大壯粗着聲音問。還別說,大壯唬着臉的樣子真嚇人。
“他說俺身上有驢尿味。”貝貝大聲喊道。“俺身上沒驢尿味。”這句辯解聲音更大。
“行,行,行了。你身上香,你今晚給俺好好洗澡。”李小清說話裡帶着不耐煩。貝貝聽出來了,曉得他阿麼不高興了,也就不吱聲了。
小孩子打架也沒什麼,沒人當回事。等把兩人扒光了放澡盆裡,貝貝和四壯撲騰着水又和好了。
“阿麼,你看,咱能不能包點糉子拿到鎮上去賣?”張寶握着五壯的小手左右揮了揮。五壯最近長胖了,小手上也長肉了,軟乎乎的。
“俺看能行。”
“俺下午讓二壯去打些柴葉,俺再去鎮上買些糯米。”
“哎。”
“俺看俺們家最好買個驢車,以後去鎮上也方便些。”
“驢車啊,再攢些錢就夠了。”
下午,張寶和大壯去聚財雜貨鋪買了些糯米。二壯和三壯打柴葉去了。等張寶回家的時候,還看到了一大盆的龍蝦。貝貝、四壯和大小葫蘆正蹲在木盆旁邊戳着龍蝦。
三壯不知從哪翻來了一本書,抱着書在那認真地看。再看另一個木盆裡,泡了整整一盆的柴葉。
張寶走到三壯跟前,看他看的是一本歷史類的書,“小三兒,你還識字啊?”
三壯摸了摸書上的字,很愛惜的樣子,“俺不識字咧。俺就看這字寫的好看。”
“要不,俺給你念兩段,這書講的就是以前的事,是這個國家的歷史。幾百年前的事了。”
三壯有些激動,“哎,嫂麼麼,你給俺念念,俺就也能知道幾百年前的事了。”
張寶就給他念了一章。三壯還跟着問了好幾個問題。張寶覺得人就得讀書,這心胸能變得開闊,眼界也能開闊。想問題比別人想的多,考慮的也周全。看來讀書的事情得提上日程,不能讓這一家子都是文盲。
晚上吃的就是麻辣小龍蝦。大小葫蘆跟着吃了不少,臨走時,李小清又給他們各裝了一大碗的龍蝦,“帶回去吃去,記得把碗送回來啊。”
小葫蘆喜得眼睛眯成一條縫,“俺們曉得咧。”說完就和大葫蘆抱着碗走了。
小葫蘆抱着碗剛走到自家堂屋門口,張有地就尋了出來,“什麼這麼香哩?”
“阿爹。”小葫蘆笑着抱着碗小跑過去,從碗裡抓出一隻龍蝦給張有地看,“阿爹,龍蝦,可好吃哩。”
張有地湊近看了看,“這不是紅皮嗎?”
“俺今天和貝貝他們去抓的。”
“你咋跑河邊玩了?不是告訴過你不要去河邊嗎?”張有地 把兒子領進屋,一邊數落着。
不小心說漏了嘴,小葫蘆低着頭聽他阿爹的訓斥。心裡嘀咕着,咋就說露餡了呢?下回該長長腦子了。
等阿爹說完了,小葫蘆又精神起來,拿了龍蝦出來,揪掉蝦頭,利落地剝殼。剝好了蝦肉,小葫蘆兩隻手指捏着蝦肉送到張有地嘴邊,“阿爹,吃。”
張有地順勢就張開了嘴,嚼了兩下,嘿,這紅皮還真是好吃。又麻又辣的。張有地也不要小葫蘆剝殼了,他麻利地剝了一個塞進嘴裡。咋這麼好吃呢。
“這吃的什麼?咋還吧唧嘴了?”鄭竹子帶着平哥兒進了屋,就見張有地嚼着什麼東西。
“龍蝦,阿麼,你也來吃。”小葫蘆很歡快地招呼他阿麼。
鄭竹子把手裡的東西放下了,搬了張凳子過來,“哪來的呀?”
“貝貝家的,清叔麼給俺的。”
“你咋又從人家拿東西了?”
“貝貝給俺的嘛。”
鄭竹子繃着臉說道,“下次不要拿人家家東西了啊?”
小葫蘆低着頭也不吱聲。
“你聽見沒有啊?”這聲說的就有點生氣了。
張有地把小葫蘆抱進懷裡,“你阿麼說的聽見了沒?以後不要隨便拿別人家東西。曉得了麼?嗯?”又捏了捏小葫蘆的小手。
小葫蘆被教訓了有些不高興,聲音小小地回道,“曉得了。”
“別說,這紅皮味道真不錯,以前咋就沒人吃呢?”張有地歪着頭一邊思考,一邊細細嚼着龍蝦肉。
鄭竹子也剝了個龍蝦,“味道是好。俺看那寶哥兒就是個會來事的。”
“以前沒看出來,那哥兒潑辣地很。”張有地跟着附和道。
“俺看那,一莊子上沒哪個哥比那寶哥兒還厲害。”
早上,大壯揹着半揹簍的糉子和二壯、寶哥兒去了鎮上。因爲不是逢集,一路上遇到的人也不多。
三個人正商量着如何賣糉子,就聽到後面有人喊,“大壯,哎,二壯。”
回頭看過去,張有地趕着驢車在後頭。“大壯啊,你們去鎮上啊?俺載你們去,俺正好也去辦事。”
驢車後面還坐着張泰。“泰叔,你也去鎮上啊。”大壯招呼了一聲。
“哎。”
“快上來吧,等日頭上來可就熱了。”張有地催促道。
“哎。”三人答應了一聲,就坐到車上去了。大壯把後背上的揹簍放下來放自己跟前扶着。
“這是什麼?”張泰瞟了眼大壯的揹簍。
“自家包的糉子,泰叔嘗一個。”張寶笑着遞了個糉子過去。
“這可是個新鮮玩意。”張泰端詳了幾下,才找到扒開糉子的方法。“這……”糉子一打開,張泰就有些爲難了,這裡面的是糯米吧。可是這扒開的東西又不好還回去。“俺真是吃了回好東西。”
“啥東西?”張有地回頭看了一眼,“糯米啊。”
“有地哥也嘗一個。”張寶給張有地也拿了一個糉子。
張有地連忙推辭,“寶哥兒,俺不要。你們這是去賣錢的吧。俺可不能吃喲。”
“這有啥?有地哥吃點東西咋了?你甭跟俺們客氣了。”
“俺沒客氣呢?小葫蘆那小子在你家又吃又拿的。俺也不好意思呢。”
“小葫蘆人小,能吃多少東西?那孩子喜慶,成天見着人都笑眯眯的,俺們都喜歡他咧。”
“娃是這點好,到哪都高高興興地。”
聊了一路,張有地也沒接那個糉子。下車的時候,張寶放了一個糉子在車上,拉着大壯就趕緊跑了。張有地回頭才發現車上的糉子。
還是在自家常擺攤的地方,二壯搬了三塊石頭。三個人坐在石頭上吆喝。“糉子,來,賣糉子哩。十五文錢一個哎。”
“小哥,你這回咋這個時候來賣東西呢?”
“劉麼麼啊。俺家才做了樣吃食,十五文一個呢,這可是南邊來的東西。叫糉子呢。”這個老麼麼常來張寶家的攤子買些東西給他小孫子吃,張寶和這個老麼麼說過幾回話。
“啥?十五文一個?你這也太貴了吧。”
“這南邊的東西可不就是貴麼?”張寶笑着瞎忽悠。“這裡面是糯米呢。關於這個還有一個故事呢。”張寶給劉麼麼講了下屈原的故事。
老麼麼聽了,很是佩服那個爲名族不顧自身的人。“那俺就買一個,給俺小孫孫嚐嚐。”
“哎,麼麼,您拿好了。”張寶麻利地拿出一個出來給了麼麼。
張寶目送着麼麼離開,忽然旁邊插了一個聲音,“小哥兒說的故事可是真的?”
張寶轉了個頭纔看到一個收拾的很利落的人。那人穿着件藍色的衣衫,手裡拿着把摺扇,面色有些黃。不知道爲什麼,張寶看見他就想到了“窮酸書生”這四個字。“這位客官不知是有什麼要問。”大壯和二壯也都坐在那仰着脖子看這漢子。
那書生微微一笑,“小哥兒剛剛說的故事可是確有此事?”
“是有這麼回事。”張寶回到。
“這歷史我是都讀過的,怎的沒聽過小哥兒說的屈原?”
張寶不緊不慢地回道,“這不是俺們國家的歷史。俺看的是別人寫的杜撰出來的國家,所以就有這麼個人物。”
“不知小哥兒看的是什麼書?可否告訴在下書名,在下也好去讀一讀。”
“嗨,那是俺小時候看的,俺光記得故事了,書名倒是真真忘了。”
“哎,小哥兒,剛剛就聽到你這賣東西的。賣的什麼要什麼十五文一個?”
“是糉子。”張寶把那套說辭又說了一遍。看這人衣服料子很好,像是有錢人家,張寶連《離騷》都背出來了。那人聽的津津有味,末了讚了那英雄一句,買了三個糉子。張寶樂的見牙不見眼的。在那人身後伸長脖子說了好幾句,“您慢走哩,下次再吃再來買哩。”
“小哥兒?”書生一出聲,張寶才發覺這書生還沒走。
“啥事?”
“小哥兒可否將那詩再說與我聽?”
張寶把詩又背了一遍。哪曉得那人又要求張寶再背一遍。這張寶就有些煩了,“客官,這糉子你買是不買,俺這還得做生意呢。”
二壯也有些煩這人,嘟囔了兩句,“就是,就是,煩。”
“這位小哥兒。”那人可能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在身上摸了幾下,才摸出個錢袋,從裡面數了十五個銅板遞給張寶,“小哥兒,給我一個糉子。”拿到糉子了,那人好像有些話說,最後什麼也沒說就離開了。
張寶沾了些屈原的光,等到傍晚的時候,那小半揹簍的糉子全賣出去了。
張寶去肉鋪割了斤肉,打算回去包餃子吃去。
三人到家的時候意外地發現大門鎖上了。張寶喊了兩聲也沒人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