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聆還沒等反應, 便見初十小跑過來,跟王煥低聲說了什麼。
王煥面色未變,只是和安陽郡王妃告了個禮, 便起身離席。
王煥一走, 趙幼賢立刻蹦躂過來, 佔了王煥的位置, 開開心心地和石聆談天說地。見石聆有些漫不經心, 趙幼賢一陣心虛:“秀秀,你是不是生我的氣?”
他說的是把似玉安置在她身邊的事。
石聆看了他一眼,搖搖頭:“沒什麼, 你玩你的。”
在她眼裡,趙幼賢做什麼都離不開一個“玩”字, 跟他認真什麼呢, 怪累的。反正無論他想在她身上調查出什麼, 都不會有結果。
趙幼賢一怔,隨即乾笑了兩聲。
“連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秀秀,怎麼辦,我越來越喜歡你了。”趙幼賢一點也不害臊地道。
對於趙幼賢突如其來的表白,石聆倒是異常平靜。
她搖搖頭,淡淡地道:“是嗎, 謝謝。”
不知道爲什麼, 她對趙幼賢似有若無的挑逗一直都沒什麼感覺, 即使明知道對方是故意的, 她也總是平靜得不得了, 平靜得不正常了。
這就是所說的天生免疫吧。
她本不是很會應對異性的性格,同樣的話, 孫璞玉和王煥,或者任何一個陌生男人說,她多少都會有些不知所措,但如果趙幼賢說,她就一點兒都不受影響。
這算另一種特殊對待吧?
這其實也是很奇怪的,並非她的性格。
“趙六。”看見趙六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石聆突然道,“我覺得我們上輩子大概就認識的。”
趙幼賢一怔,眼中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神色,有意外,有緊張,似乎還有些期待。
石聆煞有其事地說:“可能是關係不錯的人吧。”
不像是仇人,因爲沒有強烈的憎惡感,當然也絕對不會是什麼特別親密的人,非要說的話,這種感覺就好像……君子之交,無愛無恨,還有一點點的疲憊,總之,無論他說什麼,她心裡都是死水一灘,一點波瀾也沒有。
這真是很奇怪的,明明趙幼賢除了話多一點,並沒有得罪過她。
看趙幼賢愣愣的,全沒了平日裡機靈的樣子,石聆突然一笑。
“我瞎說的,你別介意。”
在晉陽和唐明鎮,趙幼賢都幫她良多,無論趙幼賢在打什麼主意,在他的真實目的出水前,在他展露出任何惡意之前,她都還是願意相信他會是朋友。
說完,石聆起身,對郡王妃一禮,示意自己要去方便一下。
這一次趙幼賢沒有跟上,而是看着石聆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阿賢?”郡王妃看過來,“怎麼了?”
“沒什麼。”趙幼賢轉過頭,又恢復沒心沒肺的笑模樣,“娘,我只是覺得,追老婆這個事情,真是挺難的。”
“噢?我兒何故如此感慨?”郡王妃疑惑。
“孃親你看啊,這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一百年才修來一次啊,要是錯過了,就得再修一百年,這還不難嗎?”
趙幼賢說完,才注意到這一席附近的人都用異樣的目光瞧着感慨萬千的自己。
天啊,這還是那個吊兒郎當的安陽世子嗎?居然一臉認真的說出這樣的話?
趙幼賢笑了笑,不以爲然。
“所以說,任重而道遠啊。”
這樣也好,有難度纔有意思。
到底是在皇宮裡,石聆也不敢亂走,她叫來宮女問了兩句,便向御花園西北角的水榭走去。這裡臨湖,同樣能看見水臺上的表演,但是又因遠離主場,僻靜許多。且四周花繁葉茂,幾乎形成了一個天然的死角,很不容易被人看到。
真是個好地方。
石聆走上前,不意外地看到早已坐在矮欄上臨湖眺望的某人。
真會找地方。
石聆搖搖頭,走上前,站在那人身後。
“東家,這種情況下特意叫我出來,如果不是什麼大事,可有些說不過去。”石聆今天最大的目標就是低調,她可不想在宮中惹上任何麻煩。這人倒好,還在她手上寫字,生怕別人看不見似的。
王煥回頭,見石聆臉上不似往日淡定,顯然是很不喜歡這種凡事沒有把握的感覺。他淡然一笑,伸手一拉,迫着石聆坐下,又從手裡拿出一包剝好的五香花生給她。
石聆不解,擡頭看她:“你剝的?”
“等你的時候無聊剝的。”
石聆失笑。
“你到底來幹什麼的?”
“累了,出來休息。到底是宮宴,這樣擅自離席,一個人難免心慌,兩個人剛好。”王煥回頭,一笑,“陪陪我?”
這和上學的時候一個人逃課打怵,於是拖個人下水壯膽真是有異曲同工之妙啊。
虧得石聆倒也真應了。
她該更謹慎一些的,對於宮廷,對於皇室她一點也不瞭解,不該如此鬆懈。可是心裡又有一個人聲音在說,這人說沒事,就應該沒事吧。石聆發現自己在感性和本能上對王煥的信任顯然已經打敗了理智,這可不好。
“這宮宴可真累,我以前就不喜歡。”王煥道。
他會去邊州,一部分是沈郡主的意思,一部分也是自己的意思。邊州大營沒有戰事的時候,也有宴會,不過軍中設宴沒這麼多講究,喝酒吃肉,談天說地,粗魯得多,卻貴在暢快。那樣的場面,女孩子一定受不了。
不過,石聆也許不會,就算在一羣粗魯的漢子中,石聆大概也只會置身事外地端坐一隅,吃喜歡的菜,喝喜歡的酒,彷彿與周圍格格不入,又其實早已融爲一體。
“嗯,是累。”果然,石聆贊同地鬆了鬆肩膀,坐姿比之前放鬆了些。她吃着花生,看着遠處不知道誰家的千金在水臺上跳舞,婀娜多姿,如迎風海棠。
“這次讓你和石琮蕊進宮,據說是太子的主意。”
石聆側目:“太子?”
“驚訝嗎?”王煥嘆息,“我也很驚訝。最近邊關不穩,靺鞨人蠢蠢欲動,戰與不戰,朝中爭論不休。而太子什麼都聽沈國公的,自己拿不出主意,聖上對太子多有不滿。”
石聆卻聽出王煥的憂慮:“要打仗了嗎?”
王煥在邊州貌似是有職務的,如果打仗,他會出徵嗎?想到這裡,石聆心中突然一緊。
王煥看看她,輕鬆地笑了笑:“暫時還打不起來,靺鞨人輸過一次,沒有把握他們也不敢出手。”
暫時啊。
“也就是說,終有一戰了?”石聆皺眉。
那麼如今,正是需要重整軍備糧草,加強練兵的時候,可是想也知道,宮中此刻歌舞昇平,哪有緊張氣息?這一仗要是三五年後還好,就怕撐不到三年。聽說皇帝年事已高,太子風評也不是很好,褚位交替時若是生了什麼亂子,便是靺鞨人的良機。
怪不得王煥對着宮中這些宴會就鬧心。
換了哪個從邊關回來,看到宮中歌舞昇平,毫無危機感,心裡都不會好受。
石聆不由也跟着嘆氣。
原以爲穿越到和平歲月,算是她的運氣,只是也不知道哪年哪月能回去,若是這邊開戰,首要收到波及的就是經濟。到時候她便是有一身本事也無處施展,如果戰火燎原,百姓流離失所,連溫飽都顧不上,她還經個毛線的商。
石聆正皺着眉頭思考,卻聽王煥低聲一笑。
這麼嚴肅認真的時刻,他幹什麼?
石聆不滿地瞪他。
“跟你說什麼,你都認真。”王煥似乎有些無奈,“不過是看你被纏得不自在,叫你出來放鬆一番。打不打仗的,有朝廷呢,跟你有什麼干係?”
石聆眨巴眨巴眼睛,下意識地說道:“我不是怕你去打仗嗎?你們世家子弟是不是也需要去軍中賺軍功什麼的。”
王煥是從邊州回來的吧,不知道在軍中有沒有任職。
王煥一怔:“你不想我去?”
石聆想了想:“我不想你受傷。”
說着,石聆又想過年的時候,王煥冒雪跑到錦繡坊去,身上帶着可怕的刀傷。難道他那時便是從邊州來的?
——說過不問的,可是又忍不住好奇了。
王煥看了石聆一會兒,沒有說話,只是再看向湖面的時候,嘴角輕揚,似乎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
“放心吧,等真打起來的時候,你大概已經回家了。”
石聆眼睛一亮,有些激動:“你找到線索了?”
“一點點。”王煥故作神秘。
王煥說完,起身,在石聆手中塞了樣東西。
石聆不解:“什麼……”
王煥忽然一使力氣,石聆的鼻尖幾乎撞進他懷裡,耳畔有灼熱的呼吸:“小心太子。”
石聆再要細問,王煥卻已經快步離開。石聆要追過去,卻聽見有腳步聲傳來。不一會兒,便有兩個小太監出現在亭中,笑吟吟地道:“石姑娘,您這離席的時間未免長了些,皇后召見您呢。”
嘖,果然來了。
石聆知曉王煥已經走遠,心中鬆了口氣,對公公一禮。
“貪戀御花園美景,一時迷路,只好在原地等待。”石聆將早已想好的理由搬出,道,“還請公公帶路。”
“行,姑娘隨咱家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