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明鑑,是李鬼一人所爲,奴婢一介女流,豈有力氣做那等勾當!”
“婆娘!你不要推卸責任,你纔是罪魁禍首!哎呀,哎呀!不要打臉,我還要說話呢!”
李鬼顧不得身上如雨點的拳頭,慌忙辯解道。
大夥聽了,都忍俊不禁,施恩強忍笑,說道:“你們暫時不要打他,聽他如何說來。”
李鬼顧不得疼痛,立刻說道:“回大人,小人不過是沂州沂水縣百丈村一個老實的農民,便是娶了不賢妻,真是頂趾鞋,才淪落到這個地步!”
轟!
大夥都笑了出來,張團練倒是十分奇怪,左顧右盼,發現只有蔣門神沒有笑,便問道“蔣兄,他們笑什麼?”
“沒有,只是那李鬼給打得形容古怪,大夥笑了起來而已!”
張團練十分狐疑,可看着蔣門神神色十分尷尬,知道大夥的笑跟他有關,他跟蔣門神是最好的兄弟,雖然好奇,也不願意揭他傷疤,只是奇怪,李鬼的話爲什麼會跟蔣門神有關。
他是剛到快活林,方纔蔣門神在懲治雲雀兒的時候沒有回來,他罵雲雀兒是“不賢妻,頂趾鞋”,李鬼罵那婦人也是這樣措辭,只是就算是被打得面目全非的雲雀兒也比這婦人漂亮不知多少倍,大夥把雲雀兒跟婦人對比,自然把蔣門神跟李鬼對比了,哪有不好笑的。
“呸!你這個牀上窩囊,牀下沒用的漢子!”婦人的潑辣勁一下子上來了,想要叉腰,可是雙手被綁着,但誰人都可以想象到她叉腰的樣子,她說李鬼牀下沒用,大夥不以爲然,可是牀上沒用,大夥卻是十分有興趣,施恩也是饒有興致的聽着這兩個渾噩的夫妻吵架,沒有一點要攔住的意思。
“你就算再不濟,也算是個男人,老孃不過是一個柔弱的女子,你要做什麼,老孃能把你阻攔麼?”
聽到她說自己是“柔弱的女子”,大夥是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可是又極力忍耐,不願意打斷這對夫妻的爭吵。
“婆娘,老子什麼時候牀上窩囊了?昨天晚上,老子不是跟你快活了七八次麼?雖然有一半是在飯桌上進行的,可是隻要是那檔事,都可以稱牀上,不信,你倒是問問在座各位男人,是不是這樣?”
“是,的確是這樣!李鬼,對着這樣樣貌的女人,你一晚能七八次,不單隻不窩囊,還是天下好漢!”有些年輕的豪傑忍不住笑着大聲調侃。
武松聽潘金蓮說過這兩人的糊塗事,當時聽得驚心動魄,生怕潘金蓮在牀底下稍有動靜就清白難保,可是此刻聽這兩個人說事,如同現代的相聲一般,又忍不住大笑起來,也不覺得潘金蓮那個晚上有多恐怖,反倒是有多滑稽。
“對啊,昨晚你這無賴,吃了羊鞭,像發了情的公狗一樣,把滿桌上好的羊肉都打翻了,把老孃按在桌子上,便自己快活起來,老孃豈有半點反抗的餘地,那不是說明你強悍麼?你要攔路打劫,老孃能攔住你麼?你若然不去,老孃能有什麼能耐讓你去!”
婦人的一番搶白,令李鬼一時間沒有了措辭,大夥是樂呵呵的聽他們爭吵,本來這等夫妻閨房的事情,說出來十分不雅,可是在這兩夫妻口中說出來,卻是十分有趣,便是那兩位老拳師和利保正這等正直的人,也不覺得有什麼污染了耳朵。
“不對!”李鬼用力的搖頭,突然,他擡起頭,看着施恩,問道:“大人,你怕老婆麼?”
轟!
大夥有一陣鬨笑,施恩忍着笑道:“本官未曾娶妻,就算娶了,也不怕老婆!”
“我不信!”李鬼搖搖頭,看着兩位老拳師,“你們二位年紀大,一定娶了老婆,知道婆娘的厲害。”
兩位拳師笑而不語,便等着李鬼胡說下去。
“婆娘是十分厲害,年輕的時候嘛,你稍有不順從她,等你上了牀,要她順從你,便難了。”他這句話倒是令兩位拳師心有同感,可只是道貌岸然,不敢苟同。
“待跟她相處多幾年了,就算再漂亮的女人,你要提不起興趣,除非是像我一樣,半月纔回家一次,自然是要好好的處理一番,這個時候的女人更加恐怖,每天就在你耳邊吵,吵得你心煩意亂。”
“哎---”
兩位老拳師一聲嘆息,十分認同。
“我這婆娘,三十歲,說老不算,說年輕,說不上,那更慘,整天在我耳邊說張家的大哥如何,李家的二哥這般,反正就把我說得一無是處!”
“還說什麼‘笑貧不笑娼’,老子能帶銀子回來,便是天天出去喝花酒,她也是高興,老子沒有銀子,便是天天給她洗臭腳,她也是不願意,說這等閒話就算了,老子有時候喝了酒,想快活一下,她死活不肯。”
“就算肯了,當老子快活完,她就在你耳邊說這樣那樣,老子終於就耐不住性子,說要去攔路打劫,本來是氣話,誰知道她同意了,還鼓勵,大人,你說她是不是罪魁禍首?”
“嗯!”施恩忍着笑道:“聽你如此說來,這婆娘的確是罪魁禍首,便是她沒有參與攔路搶劫,也是可以視作有份參與了!”
“大人,冤枉啊,奴婢只是說贊同,你知道,這李鬼除了在牀上,有丁點氣力,哪有本事去攔路搶劫,奴婢也以爲他是說說算了,不會成行,所以才說鼓勵,誰知道他竟然還真是去了,還成功了,奴婢看着他有銀子帶回來,也不阻攔,可是不能說參與,頂多是個知情不報之罪。”
“你說得也是有道理。”施恩笑道:“就算告你一個知情不報之罪,你也要把知道的情況都說出來,不然還是按同夥處理!”
武松心中笑道:“這施恩,還真是做慣了審問的功夫,他這樣便是等於說,要他們把對方的罪過說出來,說得越多,罪越輕,人家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李鬼夫妻更加如此,看來這案件一下子就清晰明白了。”
“回大人,這李鬼自己沒本事,便想了一個主意,說他們百丈村有個‘黑旋風’李逵,在江湖上有名目,特別是百丈村附近的人,提起他的名字,神鬼也怕,他那死鬼,樣子長得跟李逵一樣,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父親跟李逵的母親有私情還是.....”
“婆娘!”武松一聲斷喝:“你敢再辱李逵的母親,老爺便立刻殺了你!”
“呵--”張團練聽到武松一聲如平地驚雷般的斷喝,不禁覺得心中悸動,雖然他沒有看到武松的神勇,可此刻單憑這一喝,便知道武松的厲害。
“奴....奴婢知道!”夫人嚇得肝膽俱裂,顫聲道:“那定然是李逵的父親偷了李鬼的孃親了...”
“呸!”武松忍不住笑了出來,說李逵的父親偷了李鬼的孃親,他父親沒吃虧,也就算了,不跟女人計較。
“總而言之,他們兩人長得一模一樣,便是三歲嬰孩半夜啼哭,看到他們的樣子,也是嚇得立刻乖巧,他就藉着李逵的名字,在百丈村附近搶劫單身客商,沒有不成功的。”
“那傢伙也不蠢,想着這樣冒充李逵的名字,終有一天,會給李逵知道,那李逵是個殺星,知道後一定來殺人的,他想到遠一點的地方謀生,可是到了遠一點的地方,不知道李逵的名堂還能不能嚇人。”
“對啊!老爺明鑑!”那李鬼搶着說:“那婆娘便給我一個計謀,說壁虎之法.....”
“什麼叫壁虎之法?”施恩瞪了婦人一眼,示意她不準插嘴,讓李鬼繼續。
李鬼得意道:“大人可曾看到過壁虎吃蚊子,那壁虎在牆上慢慢的爬,靠近蚊子的時候,便伸出舌頭,把蚊子吃了,只要他舌頭能夠夠到蚊子,它就一動不動。”
“這個壁虎之法,便是把李逵的名堂當做壁虎的舌頭,看他的名堂能延伸到什麼地方,我們便慢慢的去嘗試,今天在離開百丈村十里的地方,打聽李逵的名堂,要是大夥的臉色大變的,證明壁虎的舌頭能夠夠得着。”
“明天,我們就到二十里外的地方去打聽,總是一路的把地方延伸,直到最遠的地方,那樣就安全得多了,地點多了,我們下手也多了選擇,李逵更加難以追尋了!”
“嘿!”武松心中笑道:“應驗了一句現代話,賊人不可怕,就怕賊人有文化!這兩夫妻真是賊人中的狀元!”
“嗯,這也是有道理,可你們爲什麼會到了孟州府,這裡裡百丈村十分遙遠!”施恩問道。
“哎,便是有一天,小人要去攔路打劫,卻遇到一位百丈村的兄弟,他告知,李逵離開了百丈村,小人便想,他一定是來找小人了,於是小人跟婆娘就一路沒命的逃跑....”
武松明白了,所謂做賊心虛,李逵離開百丈村是因爲殺了人,李鬼就以爲李逵要來找他,其實李逵完全不知道他的事情。
“嗯,那你們來到孟州府也是機緣巧合了。”施恩說道。
“大人,那也不是機緣巧合,是小人故意來的。”李鬼十分得意。
“你故意來的?爲什麼?”施恩倒是十分奇怪。
“大人,你想,孟州府是什麼地方,不是說孟州府是英雄地嗎?李逵又是什麼人,他‘黑旋風’的名堂也不是好名聲,小人就想,一個壞人怎麼敢來英雄地。”
施恩聽了,心中笑罵道:“好你個潑賊,竟然利用了英雄地來保護自己。”
不過他更加奇怪,“李鬼,你也不是好人,爲什麼就敢來?”
“第一,小人來這裡是要做個好人,不想做壞人,第二,常言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第三,小人跟李逵自小認識,李逵小名鐵牛,爲人還真是蠢鈍如牛,他沒有小人那麼精明,他是不敢來這裡的。”
“噗!”武松一口酒差點噴了出來,“李逵不是蠢,而是心中沒有城府而已,不過李鬼說他蠢,也不是沒有道理,自己百丈村有一個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他竟然沒有想到,要是換了任何人,第一時間,就會想到是李鬼在這裡冒用他名聲作案了,就只有李逵是想不到的。”
“好,算你說的都是對的,可爲何又做攔路打劫的事情?”
“大人,常言道,狗改不了吃屎的習慣!”
轟!
大夥笑得前仰後合,世上竟然有人說自己是狗,說自己吃屎,可是想想,還真沒有更適合的詞語形容。
李鬼不以爲然,繼續道:“小人是想做個好人啊,可是小人什麼都不懂,在孟州府,當豪傑,開武館,開鏢局,沒本事,當夥計,太低賤不願意,加上這婆娘和小人都愛賭幾手,搶回來的銀子很快就沒有了,也只能重拾老本行。”
“大人!是李鬼先提出來的,奴婢只是附和而已!”婦人立刻說道:“而且,奴婢經常勸他要盜亦有道!”
“不錯,大人,我老婆說得沒錯,她勸小人要盜亦有道,小人一向貫徹這個原則,所以小人是個俠盜!”
大夥聽了,笑得有的拍桌子,有的踩地板,這兩夫妻方纔還狗咬狗骨,突然之間,又十分默契,竟然自稱爲俠盜。
“好!”施恩忍着笑道:“你們做了什麼俠義的行爲?兩位俠盜!”
李鬼還真以爲施恩在稱讚他,裂開大嘴笑道:“我老婆說了,我們是在劫富濟貧,所以是俠盜行爲,而且,我從來不傷及無辜,不信大人把那些給搶劫的人都叫來,有哪一個受了傷!”
“劫富濟貧?”武松終於忍不住問道:“劫富是一定的,來往商旅也算是有點銀子的人,可濟貧,你們救濟了誰人?”
大夥都不出聲了,在北宋,所謂的英雄,所謂的俠義,跟現代定義不同,他們講究的是一個“義”字,你可以殺人,你可以掠地,你可以搶劫,但是你不能失去一個“義”字。
這個“義”便是他們心中的一個標杆,並非傳統意義上的事物,其實說搶劫,窮人不搶,只搶富人,可是富人招惹了誰,憑什麼就要給你搶,富人的銀子不一定就是不義之財。
不過於他們來說,這樣做,就是英雄,如同宋江,爲何可以成爲一百零八名好漢之首,他做了什麼驚天地的事情呢,在現代觀念是沒有,可在古代,是很了不起,體現一個“義”字。
閻婆惜是他的相好,他對她百般忍讓,什麼都行,便是戴個綠帽子也不介意,可是一旦知道她威脅到自己的兄弟,立刻殺了,沒有任何的猶豫,這個就是“義”,江湖漢子便是遵從這個東西,好了,這裡扯遠了,言歸正傳。
“我的銀子花光了,輸光了,婆娘的銀子也是,我們就是窮人啊,自然是救濟自己了,那個什麼子不是說過,窮就先救濟自己,有很多錢就去救濟別人,我們有銀子的時候,也去賭坊送人啊。”
衆人聽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武松也是拍案叫絕,這兩夫妻可以去春晚說相聲了。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這是孟子說的,可不是你說的那個意思!”施恩忍着笑道。
“那是什麼意思?”李鬼跟他老婆同時問道。
施恩微微一愕,一時間還真解釋不了,跟他們理解的有什麼不同。
武松忍着笑,問道:“李鬼,聽說你一板斧,可以把一棵兩人合抱的大樹砍斷,這其中有什麼玄機?”
“那是小人的本領,小人天生神力,所以才說就算攔路打劫,也沒有害人,若是小人要害人,那些客商早死了,還乾淨利落,沒機會給他們來府尹衙門報案,還省事了,不過小人是俠盜!”李鬼說的昂然。
“嗯!”
武松點點頭,走到婦人身旁,伸手在她身上一扯,綁在她身上的麻繩立刻被扯斷。
李鬼以爲武松敬仰他的俠義,立刻笑道:“好漢,請你也替我扯斷麻繩,孟州府是英雄地,你我都是英雄,便要識英雄重英雄,一起喝酒去!”
武松微微一笑道:“李鬼,你既然有此神力,便將麻繩自行扯斷便可。”
李鬼微微一愕,馬上道:“小人要拿着板斧才能使力,空手是使不出來。”
“那好!”
武松一把提着李鬼,走到那雲雀兒曾經掉落進去的酒缸前,嘭,把李鬼扔了進去,他一來是要作弄李鬼,二來只要李鬼進去這酒缸,這酒缸的酒以後便不會再賣了,也了了事,不然總是想着自己會喝到雲雀兒洗澡的酒水,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李鬼,喝了酒的你,便如有了板斧,把麻繩扯斷吧。”
大夥都微笑着看熱鬧,李鬼大聲喊道:“好漢,這給酒浸泡過的麻繩更加堅韌,難以扯斷!”
“那是你沒喝夠酒!”
武松在李鬼的頭上一按,把他按入酒缸,等他喝得差不多,才放出來,李鬼是幾乎要窒息,方吸了一口氣,頭上一緊,又給按進去了。
PS感冒未好,一天渾渾噩噩的,此時才勉強完成今天的一萬字,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