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

再見

老朋友再見,彼此都會欣喜無比,說說別後的事;情人見面,大家難免笑中有淚,依依難捨。但南淑和遊甯現在又算是什麼呢?

朋友不是,情人更不是。

南淑在掙扎,遊甯說明了來意,自己到底要怎麼做。要不要再潑一盆冷水,好讓遊甯徹底心死呢。

“晚上冷,你回去吧。”說完,遊甯轉身走出長街。

南淑瞠目結舌,就這樣走了?遊甯居然走了!沒表白,沒示愛,沒……什麼都沒有,說了兩句話,遊甯走得乾淨利落。可憐南淑呆站在院子裡,想穿了腦袋,也想不明白。

當夜,南淑失眠了。在牀上輾轉反側,始終無法入睡,後院隱約傳來張瑪瑪的哭聲,一聲一聲的,讓人心煩。

次日早上,章月鼓起小嘴,懶牀不起。南淑內疚的親親孩子額頭,哄孩子重新睡下,那邊的章日沒受到南淑的影響,精神飽滿地穿好衣服,跳下牀,跑到南淑牀前。

“阿瑪,弟弟生病了。”小手摸摸章月的額頭。平日阿瑪不給他們賴牀,弟弟今日可以多睡一會,難道是生病了。章日憂心地看向南淑。

“恩,弟弟昨晚休息的不好。讓他多睡會。”

父子兩人洗漱好,吃過早飯,南淑讓竇瑪瑪去後院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自己就不過去了。陪着章日把那天歪倒的小樹搬到一邊,小樹樹杆斷開的地方,長出兩片嫩芽。章日好奇斷樹能不能再長高長大,南淑就讓他自己留心觀察,然後告訴自己觀察結果。

章日歡天喜地搬條板凳坐在斷樹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小樹。南淑自己側把掉下來的枝幹放在廚房邊,等做飯的時候,當柴火燒掉。

離大年節還剩下幾天時間,南淑打了水,挽起袖子,收拾前院三間房間。房間頂部已經讓竇瑪瑪掃了塵,現在只需要用清水抹傢俱,把被單,枕頭套,穿過的衣服換洗一次,換上乾淨鮮豔的用具。

竇瑪瑪很快就從後院回來,照舊在南淑耳邊嘀咕,“那個王文俊說,讓賀瑪瑪在這裡坐月子,最多三月,開春後一定接他回皇都。賀瑪瑪聽了就說,我等你。別的話再不肯說。我在旁邊聽着,只覺得心酸。”

“別人家的事少管。快過年了,前院的事情忙完了,就到後院幫忙。大過年的,總不能冷冷清清的過。”

竇瑪瑪點頭應下,挽高袖子,和南淑一起忙起來。

王文俊是在孩子出生後第三天早上離開。和他一起離開的還有青衣少年,和當日陪賀明敏一起來的車伕。

等王文俊走了,南淑到後院看了賀明敏一次。賀明敏臉上淡淡的,但眼圈卻是紅的。南淑寬慰了幾句,來回說的,不過是養好身體要緊,孩子還需要你之類的。

“南瑪瑪,家裡還有一位嫂子,我記得剛嫁進王家,嫂子也像你一樣。”

然後呢?

等南淑豎起耳朵聽賀明敏說心事,自己好發揮街坊主任大叔的本事,安慰安慰失落人的時候,賀明敏不說話了。

南淑覺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半分用不到力氣。就這樣安靜了一會兒,南淑才勉強說,“眼看着就要過年,雖然你沒出月,不能出門,但過年該有的氣氛,總得有。我採買了些過年用的東西,等會兒,讓竇瑪瑪送過來,粘在門上,窗上,多些喜氣。”

賀明敏沒說話,只低頭看着孩子,“他還沒起名字。”

呃……怎麼又變了話題。

“回去吧。”

乾脆變成逐客令了。南淑體諒賀明敏生完孩子,不和他計較,出了房間,偷偷找來張瑪瑪,叮囑他看好賀明敏,別讓他有功夫瞎想。

張瑪瑪抹抹眼角,應了。

年節前,掃竈,請竈君,備年果,年禮,年糕,初一祭拜天地的香燭,清掃家中每一個角落,換上乾淨的被套,諸如此類的。忙完了前院,還得忙後院的。賀明敏生產完,房間不能掃塵,只能換上乾淨的被套應應景。

一輪忙碌的日子下來,直至除夕夜晚,南淑才停下來。卻猛然發現,自己遺忘了一個人,一件事。遊甯。

自從那天晚上游甯神秘出現了一次,就再沒出現過。南淑待在家裡忙碌,也沒空閒功夫跑到外面去確認多一次。那天晚上的事情就這樣懸着,直至南淑回想起來。

到底什麼意思嘛。

南淑嘀咕着,手裡不停幹活。大冷天,做好的飯菜不過一會兒,油就結成一團一團的,倒不如吃火鍋。

小爐是竇瑪瑪從偏房裡翻出來的,小小一隻,放上一個小鍋,剛好足夠兩個大人圍爐煮食。火鍋食材有冷天最少見的青菜,也不知道竇瑪瑪怎麼買下來的,只有半籃子,自家做的豬肉丸子,包的餃子,成塊的土豆,地瓜之類的,半隻雞。比起從前吃火鍋,雞豬牛羊肉,一碟一碟上桌,比起來實在是太少了,但這些已經是這個年代,這個縣城能找到最好,最豐富的食材。

章日章月早早坐在圓桌邊,看着阿瑪和竇瑪瑪把一碟一碟的食物擺上桌。章月好奇地問哥哥,“爲什麼和平日吃的,看起來都不一樣啊?”

章日一本正經回答,“那是因爲這些都是生的,不能吃。”

“爲什麼要上桌啊?”章月追問。

“因爲我們要自己把這些放入鍋裡煮。”

“爲什麼要自己煮啊?”

“因爲……”章日急得額頭冒出細汗,“因爲……”

“今晚吃的是火鍋,火鍋講究的就是自己把食物煮熟,取出來吃用,不講究烹調的方法,追求的是邊煮食物,一邊聊天的過程。”

章月似懂非懂的點頭,章日眨眨眼睛,急忙把阿瑪的話記下來。

“徐瑪瑪來了,快進來。”竇瑪瑪熱情招呼徐錦。自從賀明敏生產後,小嬰兒有一回不願意喝奶,當時竇瑪瑪就請了徐繡過來看,徐繡幾下功夫就料理好了,兩次見面,大家都對對方印象不錯。

竇瑪瑪這個包打聽不知道從哪裡聽來徐繡的事。徐瑪瑪名繡,寓意錦繡年華。可惜事與願違。徐繡未出嫁,訂婚的丈夫就去了,一直守寡,近幾年靠接生來維持生計,有時還要幫人洗衣服。家裡也沒人,雙親都去了,每到過年都是一個人孤零零的過。

南淑聽了,嘆口氣,就要竇瑪瑪去請徐繡大年夜過來吃飯,一起守歲。開始徐繡還不願意。後來,南淑想了一個招,藉口說,大年夜炮竹聲又多又響,怕嚇着了小嬰兒,一定要請徐繡過來看着。徐繡這才應了。

徐繡一進門,看見南淑一家已經擺好席面,急忙退到門外。竇瑪瑪一把拉住他,眼睛卻瞄向南淑。

南淑搖搖頭,“竇瑪瑪,後院的飯菜,湯都準備好了嗎?都好了,就送過去,徐瑪瑪也一併過去吧。”

竇瑪瑪應了,從廚房拿出一個籃子,一個小火爐。火爐是用來小火煨湯的。湯照例是雞湯,半隻雞,菜式都是以清淡的爲主。徐繡接過小火爐,和竇瑪瑪一起到了後院。

竇瑪瑪回來的時候,唸叨着,“那徐瑪瑪說什麼都不肯進房上桌,自己帶了包子,冷饅頭,坐在正廳,一口一口吃,就問要了一碗熱水。”

“沒事。你去和他說,賀瑪瑪這些天心神不寧,自言自語,張瑪瑪忙着看孩子,難免有忽略,你讓他有空了多和賀瑪瑪說話。”

竇瑪瑪應了,飛跑到後院,不一會兒回來,臉上驚喜,“主家瑪瑪,你可真神了。徐瑪瑪聽了,果然進房。你說啊,說話說話,哪有隻說不吃的,就算喝口粥也是要的,賀瑪瑪哪裡會讓徐瑪瑪喝白熱水。”

南淑笑笑沒說話。從前做街道主任,每到年節,都要慰問一些孤寡的人家。有人不願意白白接受送來的東西,有人不願意參加街道舉辦的除夕年會。心態不一,有自卑的,有認爲是施捨的……無論哪一種,南淑覺得自己既然是街道的主任,該他份內的事就該做足。

或說社會福利,告訴他們,這不是施捨,或說服幫忙,然後留下來吃頓晚飯,不同心態,不同方法,多年工作下來,南淑處理這類事情遊刃有餘。現在碰見徐繡這件事,自然是手到拿來,輕易解決。

“坐下吧,忙了好些天,等會兒還要守歲了。”

一家人圍了圓桌團團坐下,竇瑪瑪側了身體,只坐半張椅子。竇瑪瑪的丈夫和兒子趁着年夜趕車賺錢多,一連幾天都在外面跑,竇瑪瑪也只能和章家一起過年了。

“咯咯咯咯……”連串急促的敲門聲傳來。

“誰啊?”竇瑪瑪跑出去開門,“哎呀,這不是遊公子和徐大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