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要悄悄地來麼,別說她如今已經嫁作人婦,就算待字閨中,男子這般私闖而來叫人看到了也有的嚼舌。她不過是回門住對月,就有男子半夜翻窗,若是叫沈奕昀知道,即便再寬的心懷多少也會生疑吧?
雲想容對尉遲鳳鳴瀟灑如風的性格瞭解頗深,可也不喜他如此不顧他人的感受。
她沉默時,尉遲鳳鳴已起身關了窗。將雷雨都擋在了外頭。燭火穩定下來,將三人的影子勾勒的分明。
雲想容穿着雪白的中衣長裙,外頭披着一件水粉色的撒花襖子,烏黑的長髮垂在身後,燭火掩映下,脂粉不施的她有一種清水出芙蓉的清新嫵媚。讓人有想將她柔軟嬌軀擁入懷中,仔細聞一聞她身上淡雅清香,嘗一嘗她絲滑肌膚之感。
尉遲鳳鳴咳嗽了一聲,喉結滾動,站起身來。
英姿立即防備謹慎的站在雲想容身邊。滿臉戒備的看着尉遲鳳鳴。
尉遲鳳鳴噗嗤一笑,笑容頑皮又苦澀:“看看你身邊的人,都把我當成登徒浪子了吧?你已經嫁人了,我還能把你怎麼樣?”
話說的是安撫。可尉遲鳳鳴心中頗不以爲然。
就算嫁了人,難道不能離婚嗎?這麼個嬌滴滴的美人,又是那麼有個性,順了他眼的,她就算嫁過人又怎麼樣?在他生活的時代,結婚時候尚且不用期望對方是不是個處|女,誰沒有一段過去呢?
尉遲鳳鳴的眼神,讓雲想容心底裡生出戒備。她看他時的眼神,儼然與當初的閩王相同。
現在閩王看她時的眼神有關心,有默契,沒有了佔有。
尉遲鳳鳴卻將那些壓抑掩藏的感情都表露出來了。
她心裡警鐘大作。
尉遲鳳鳴纔剛用的不知是什麼暗器,連英姿的劍都掉了。要是他傷了英姿對她用強,也並非不可能的。
她知道尉遲鳳鳴不是壞人。
但是她也知道,常年在錦衣衛衙門當差,這天底下的黑暗之事他做得多了也見的多了。他的道德底線,在爲皇帝辦差時在一點點的磨滅,加之這個年紀的青年血氣方剛……
雲想容後退了一些,冷着臉一指對面的圈椅:“鳳鳴表哥,你就坐在那裡吧,說話也方便一些。畢竟這是女子閨房,我是新婦。”話已經點的足夠明白。
尉遲鳳鳴一愣,有些狼狽的同時,心也有些涼,訕訕然在她對面的位置坐下,道:“看你緊張的。算了算了,我坐這裡就行。你還不讓人給我倒口水喝?等會雨稍微小一點我就走。”
英姿聞言,手腳麻利的拿了八仙桌上的茶壺給尉遲鳳鳴倒了一杯溫水。
尉遲鳳鳴也真是渴了,痛快的大口喝完又要了兩杯,這才從懷中掏出一物抖落開來。
是一件墨綠色的寬大襖子。
“容容,這個給你。英姿,給你家小姐拿過去。”隨手扔給英姿。
英姿接過,檢查過見沒有什麼毒物這才遞給雲想容。
那衣裳的料子像是尋常的絲綢,素面沒有花紋,觸手涼滑,好像裡頭摻了絲線,做工也很精緻,瞧着是簇新的。
尉遲鳳鳴起身走到雲想容跟前,也摸了摸那衣裳,像是十分珍惜,表情又十分肯定的道:“容容,你信我的,這衣裳不防刀也不防劍,但是關鍵時刻能救你一命。”
雲想容聞言倏然擡頭,詫異的看着尉遲鳳鳴。
隨即將衣裳展開細細的檢查,發現領口裡頭繡了一些看不懂的圖騰紋路。
難道這衣裳還有什麼說法?
雲想容本能的要拒絕,將衣裳遞還給尉遲鳳鳴,道:“不行,如此珍貴的東西,我不能要,你當差辛苦又危險,還是你留着吧。若有那種‘關鍵時刻’也能救你的性命。”
尉遲鳳鳴聽她如此說,心裡熨帖,歡喜的笑着:“你還是關心我的,對嗎?”
雲想容眨眼,道:“我們本無冤無仇的,況且又是自小的交情,雖然有一些摩擦,但也不至於就成了仇人盼望對方死吧。”
尉遲鳳鳴聞言輕聲低笑,道:“上一次你那麼生氣的瞪着我,我還以爲你恨死我了,再也不肯理我。”
雲想容想起回門那日二人的不愉快,莞爾道:“鳳鳴表哥,我朋友不多,你是爲數不多之中的一個,我當你是哥哥,也當你是朋友,如今我嫁作人婦,你也二十多了,是該成婚了。我們將來還如同以前一樣做兄妹不好麼?”
雲想容是第一次在尉遲鳳鳴跟前將話說明白。
尉遲鳳鳴聞言,心裡有一種被人掏走了一把血肉的感覺,他很想問:難道你對我沒有絲毫男女之情?
可目光觸及雲想容清澈的明眸,話又被嚥了下去,他不想讓自己顏面盡失,既已經猜得到這個古板潑辣的古代女子會怎麼回答,他何必還要問?喜歡的,搶過來就行了。
“好了,我也該回去了,呆的久了免得人發現了猜嫉你。”尉遲鳳鳴說罷到後窗跟前查看了片刻,隨後推開格扇,身形如鬼魅一般靈巧的潛藏於夜色之中。
那件墨綠色的襖子還留在雲想容手裡。
英姿關好了房門,仍舊覺得心有餘悸:“夫人,這件衣裳您打算怎麼處置?”
雲想容將襖子摺疊起來,交給英姿道:“你看看領口的圖騰花紋,你可認得?”
英姿接過仔細的看了,搖搖頭道:“不認得,看不出是何門何派的信物。可尉遲大人身份不同,他說能夠保命,許真是個信物也說不定。”
“那就收好吧。他既然送給我,也是一片心意。”
英姿一愣,“夫人,您不打算扔了嗎?若是叫伯爺知道……”
雲想容笑着重新拿起針線,道:“我又沒有做對不住他的事,刻意隱瞞倒好像我心裡有鬼似的。難道朋友送東西給我我還不能要了?他不是那麼小氣的人。”
英姿聞言只能點頭,雲想容坦坦蕩蕩,她這般小心翼翼的倒顯得有些心虛了。
此時的恬王府上房中,劉嗪拉着王妃的手嚶嚶哭訴:“母妃不知道,自新婚那日之後,儀賓就再也沒來過郡主府,程嬤嬤也不允我傳見儀賓。”說到此處,她悲從中來,沈奕昀哪裡是新婚之夜之後就不曾來過,新婚洞房那日的落紅都是她自己動的手腳,否則還不知這張臉擺在哪裡。
見劉嗪如此難過,王妃也禁不住落淚,回握着劉嗪的手道:“宮裡出來的那些個老嬤嬤,一個個都是那個樣子,程嬤嬤教導規矩禮儀,將男女之事看的猛於虎狼,你與儀賓新婚燕爾,難免受不得分別。”
“母妃,我……”劉嗪滿面淚痕,咬着下脣纔將真相嚥下,她本想與王妃傾訴新婚夜沈奕昀根本沒有碰過她。可這種事若說出來,她可就真沒臉活着了。原本婚事就是她自己主動,現在見不到儀賓,還不被待見,她滿心悽苦不知何處傾訴。
“女兒還年輕,不想守一輩子的活寡,母妃,求您給女兒想想辦法。”劉嗪摟着王妃,哭的肝腸寸斷。
王妃抹着眼淚道:“放心,放心,回頭我就去與程嬤嬤好生談談,相信她也不是不近人情的,儀賓尚郡主,哪裡有不允許儀賓前來伺候的道理。”
“不不,我不是要這樣。”劉嗪坐直身子擦了擦鼻涕,焦急的道:“母妃能不能跟父王說說,讓我搬去承平伯府住吧。一想到雲想容那個小賤|人每日就在默存的眼皮子底下,我就心神不安。他們兩個朝夕相處,要是先讓雲想容有了子嗣,我豈不是更不如她了。”
話音方落,就聽見門外傳來恬王不悅的聲音:“什麼話!你堂堂郡主,難道還要紆尊降貴自貶身份去伯爵府與雲家的女兒一爭長短嗎?!”
劉嗪被恬王一嗓子吼住,半晌纔回過神來,哽咽道:“這都什麼時候了,父王也不看看女兒過的是什麼日子,女兒纔剛成婚就要守活寡,這樣的日子誰能過得下去?父王不爲了女兒着想,還在乎什麼‘自貶身份’,我嫁給沈奕昀就是因爲喜歡他,難道要求在一起也不成嗎!”
“你!不知廉恥!”恬王氣的面紅耳赤。
王妃也忙拉着劉嗪:“嗪姐兒,你亂講什麼!”
“本來就是!在外人面前女兒不能說實話,難道跟自己的父王和母妃也不能嗎?”隨即放軟了聲音,道:“求父王幫忙跟皇上說句話,就讓我搬去承平伯府吧,我不想在郡主府裡冰着,我會瘋的!”
恬王望着女兒,滿心的憤怒凝結在臉上,終化作一聲冷笑,揚聲吩咐道:“來人,去傳信給儀賓,就說郡主身體抱恙,要在王府養病一個月,叫他不用急着來接了!”
這樣的女兒,若放回郡主府,爲了見個男人還指不定要如何鬧騰,平白憑白的丟了他的臉!
“父王!”劉嗪哽咽着,卻有兩婢女上前來一左一右拉着她的手臂,將她帶向內室。
王妃怒火中燒,又不願意與恬王爭執壞了夫妻感情,只能暫且壓下這口氣,心想着進宮去求皇后和太后的恩典纔是要緊,否則女兒真的要守活寡嗎?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