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的刮宮之刑,就是用鐵匙探入女子〖體〗內,將子|宮內的一層刮掉,然而那鐵匙不知多少人用過,髒污的很,且被判這種刑罰的女子多半是犯了滔天大罪必死無疑之人,是以執行者通常下手頗狠,常常不只刮下那一層,甚至連臟器都一併搗爛。
女子受此刑罰,多數血流不止,加之鐵匙髒污,很容易化膿腐爛,偏傷處在〖體〗內,又無法醫治,且皇上開口,又哪有人肯爲她醫治?只能一直疼下去,疼到死去爲止。
任何女子,在真切看到這種場面後都不可能不怕。雲想容是想過將孫美人懲治致死,卻沒想到皇上竟用如此狠毒的刑法。看來她不必太高估了君主的仁慈,他是個不會仁慈的人。
“你怕了?”尉遲鳳鳴仔細觀察雲想容的臉,殘忍又痛快的笑意掛在脣畔,道:“我一直以爲,你以前對人狠毒、睚眥必報,是環境造就,我甚至還覺得心疼你好好的女孩子變成了這樣,現在看來,你不過是個切切實實的毒婦!你自己看!”
尉遲鳳鳴拉着雲想容的手腕用力一拽,雲想容一個踉蹌到了孫美人跟前,險些跌倒。
指着孫美人,尉遲鳳鳴激動的道:“你看看你造成的!她根本就沒刮下胎兒來,現在皇上也知道是誤診了!可偏偏人命已經不能救了!還有她身邊的宮人你害死多少人?啊?我最受不了你們古代人這麼狠毒自私,就是平時對小貓小狗還得有個憐憫的心吧?你可倒好,不就是打了你的丫鬟嗎?你盡力治病也就完了,要報仇還有一萬種辦法,爲什麼偏偏選擇了最狠毒的!雲想容,你知道嗎,我現在看到你就想看到毒蛇!你再美,也是蛇蠍!”
“夫人!”玉簪扶着雲想容,見她臉色蒼白,憤然的道:“尉遲大人口口聲聲說跟我們夫人是好友,是親戚,可出了事不考慮夫人,先替那起子壞人來指責夫人,您只見孫美人如今躺在這,卻不曾想過,夫人至今尚且能站在這裡聽你指責,是因爲她每一次都用你不屑的狠毒勝了!難道你希望今日躺在此處的是夫人?那您就舒坦了?您是不是還會替夫人掬一把辛酸淚?!您多偉大啊!夫人若是蛇蠍,您就是豬狗!”
“你!”尉遲鳳鳴氣結,狠狠瞪着膽敢出口責罵他的小丫頭,對雲想容的恨意卻是消了大半,頭腦清醒了一些。
的確,這裡不是現代,這裡是等級制度森嚴的古代,而他所心儀的女子是地地道道的古代人,是在後宅中一條血路殺出來的。她所經歷的那些,或許更殘酷。
“容容,你”尉遲鳳鳴有些後悔自己肆意的責罵,他只顧着自己的憤怒,卻忘了雲想容是個古代人。
“你不必說了。”雲想容打斷了尉遲鳳鳴的話,道:“你既然將我輕蔑至此,我們也沒什麼好說的。你只知出了事來怨怪我,一則,你憑什麼說是我害了她?我不過是小小七品官的夫人,連個誥命都沒有,這皇宮也不是我家後宅,我有什麼辦法如此?我若真有通天辦法,上一次也不會被皇后”
雲想容說到此處,聲音哽了一下,又道:“其二,孫美人有罪,處置的法子是你主子定的,若是皇上不開金口,誰敢爲她執刮宮之刑?真正狠毒的人是誰?!現在知道是誤診,沒刮下胎兒來,後悔了,就想賴到我的頭上!?尉遲鳳鳴,你倒是真公正!”
尉遲鳳鳴氣焰全消,冷着臉不說話,卻真厭煩了古代這些狠毒血腥的事,可攤開雙手,難道他爲了適應這個時代,雙手就沒染血過?他殺的人,可要多的多了。
雲想容背過身不看孫美人。
因爲看着她身下的那灘血,雲想容忍不住的渾身發寒又幹嘔。
她現在關心的是另外一樁。
疲憊的問:“今日是皇上讓你叫我來的?”
“不是,是皇上吩咐我結束她的痛苦,我氣憤才叫你來。”
“哦?難道皇上發現自己做錯了,也沒想要救她一命?也是,孫美人是後宮妃嬪,已受了刮宮之刑,即便活下來也是個不能爲皇上綿延子嗣的廢人,更何況,若是救他,皇上豈不是承認自己錯了?”
尉遲鳳鳴無言以對。的確是如此。此刻他對古代有深深的厭倦。
“我走了,你辦差吧。你若是懷疑我,想討好你的主子,就儘管去查我。我不在乎。不過只怕你查不出什麼來,讓你主子空歡喜一場,對你也未必會有好處。”雲想容扶着玉簪的手向外走去。
只有玉簪知道,雲想容在強硬的外表之下手有多冷。她雖不知深情底理,但她知道今日孫美人至此,必然與夫人有關係。
可那又如何?她自小就懂得,這個世界根本就是弱肉強食,沒有仁慈,只有成敗。夫人若是失敗,她自己也會跟着遭殃。是以她會全力爲夫人辦事,爲的不只是忠心,也爲了自己的將來。
乘上馬車離開皇宮,雲想容卻一直看得到孫美人身下的那灘血,聞得到那令人作嘔的腐爛腥臭氣味,加上馬車顛簸,胃裡翻江倒海,忍不住又嘔了起來,卻什麼東西都吐不出來,難受至極。
玉簪嚇的面色慘白,夫人若是有個萬一,伯爺一定不會放過她,是以又是端茶又是拍後背,甚至中途下車去買了必福居有名的醃梅子和海棠果來。
雲想容含了一顆醃梅子,纔好受了一些,靠着馬車壁忍着噁心之感回了伯府。
英姿已經退燒,雖未曾醒來,卻被衛二家的做主擡去了廂房——也不能總讓沈奕昀去書房,人家小夫妻新婚燕爾的。臥房裡的一應鋪蓋也都換了新的。
雲想容先去看了英姿,見她並無大礙,放心不少,午膳都不用就回了臥房,更衣散發躺下。
本以爲睡着了就會忘了那種噁心,可誰知夢裡都聞得到那種腐臭味,那是一種肉糜爛之後,混着血腥味,讓人從心底裡噁心到外,嗓子眼癢癢,咳嗽兩聲就乾嘔着醒來。趴在牀沿,將胃裡的東西都吐空了才舒坦了。
“這可怎麼好。夫人回來時臉色就不對。”玉釵和玉簪在屋裡服侍,見狀十分擔憂。
玉簪知道今日雲想容是看到接受不了的血腥場面纔會如此,她第一次殺人的時候也是這個反映,一直吐了好幾天纔好。
服侍雲想容漱了。躺下,玉壺又道:“這樣下去不好,還是叫柳媽媽和衛媽媽來看看吧。”他們不過是二等的丫頭,夫人房裡的事本也不該他們服侍,如今是英姿姑娘倒下了才輪到他們來,萬一出了什麼岔子他們是吃不了兜着走。
玉簪也擔心,就點頭,去叫柳媽媽和衛二家的。
兩位老媽媽一聽雲想容噁心乾嘔,纔剛還吐了,對視一眼,竟從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喜色。
“難不成是”衛二家的歡喜的問柳媽媽。
柳媽媽是貼身伺候雲想容的,高興之餘搖了搖頭,喃喃道:“上月夫人的小日子是初八,算一算,到前兒就該來的,可今兒都十一了,還不曾來,竟是晚了三日。”
衛二家的歡喜不已,道:“必然是有了身孕了!”
“那也未必。”柳媽媽深知這等事要緊,道:“先請大夫來瞧瞧纔是正經的,再說夫人若是反應,未免太早了些。”
“人和人還不一樣呢,我生我們家那小子,從初初有了一直吐到分娩,沒被他折騰死!聽說還有一點兒不被折騰的呢。”
“那倒也是,我懷我家兩個丫頭時,也沒少折騰。”
兩位媽媽旁若無人的討論,倒是叫來回話的玉簪有些呆愣。
夫人莫不是真有了?還是今日看到那血腥場面噁心到了?
衛二家的留下照看英姿,柳媽媽則是吩咐玉簪去請大夫來。
雲想容這會子半夢半醒,感覺到帳子被掀開才眯起朦朧睡眼,見是柳媽媽拿了她的右手出去放在脈枕上,又掩好了帳子。
“怎麼了?”
“夫人不舒坦,我特地請了大夫來給您瞧瞧。”
隨即雲想容便感覺到溫暖的手指隔着紗帕搭在自己寸關尺上。
雲想容知有外男在,便也不開口。她今日是被那血腥場面刺激到了,頂多前兒剛斷了養心的湯藥再撿起來吃就罷了。
閉着眼昏昏欲睡,就聽外頭大夫蒼老的聲音道:“勞動夫人,換另一隻手來。”
雲想容照做,待雙手診斷過後,大夫道:“恭喜夫人,這脈象老夫看來九成九是喜脈,不過日子尚早了些,不十分明顯,須得十日後再診一次,方能確定。”
雲想容一愣,睡意全無。
喜脈?
柳媽媽險些樂的露出滿口牙來,一路與胡大夫客套着去了外頭商議開藥的事。
不多時,柳媽媽和衛二家的火急火燎的進了屋,隔着帳子道:“夫人,恭喜夫人!咱們這就着人先去稟告伯爺?”
“不,先別告訴他。”雲想容撩起帳子,撐着手臂坐起身,道:“這事兒還不確定,等當真確定下來在與他說,免得叫他空歡喜。你們也先別說出去,若有人問了,你們就說是請來給英姿瞧病的。”
二人頷首道:“還是夫人辦事妥帖,就先這麼着,不過胡大夫給開的補湯可以先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