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想容對這位姑姥娘素來沒什麼好感,總覺得此人心術不正,且依靠着兩個哥哥過活,還有許多的過分的要求,實在貪得無厭不知深淺。她的孫子蘇淼更是被教導歪了,生的油頭粉面不說,整日只知道呼朋喚友吃吃喝喝。
楚晏雖然是混黑,走的是偏門,也會結交一些三教九流和江湖中人,好歹楚晏做出了一番成就。可蘇淼呢?什麼能耐沒有,每次見了她,就恨不得將眼珠子挖出來掛在她裙襬上,就如同現在。
雲想容面色不動的垂眸站定,倒是楚晏有所察覺,側身上前一些站在了母親的側面,恰恰擋住了蘇淼的視線。
蘇淼狠狠的瞪着楚晏。
楚晏則是負手微笑的看着蘇淼,一身儒雅氣,眼神卻很銳利。
想到楚晏是做什麼的,蘇淼立即低下了頭。他可不想哪日走在小衚衕裡就挨一悶棍。
孟方原本也不打算與東府和妹妹家的人拖延時間,開門見山的道:“我如今已過耳順之年,不論是體力還是心力,都快已不足矣應付生意上的大小事宜了。”
話音方落,大廳中衆人便各有不同的表現。
雲想容也很驚訝孟方是要說這些,不過她本能的眼觀八方,明眸一轉,將衆人表情盡收眼底,大家的表現大同小異,都很驚訝,只有東府二老爺孟元智和姨爹楚尋神色不大對。
孟方道:“趁着我如今還明白事兒,今日特地叫了大家來,將我這些年細細考量過家產分配公佈於衆。孟家所有的產業,取其一成歸東府所有。”
說到此處,孟方笑着望着已近杖朝之年的大老爺:“大哥雖未曾爲孟家產業做出什麼大貢獻,好歹你我兄弟一場,孟家產業的一成,是東府應得的。”無視東府衆人似吞了雞蛋一般的表情,孟方望着楚晏和雲想容,續道:“剩餘的九成財產,將一分爲二,交於我的外孫和外孫女。這幾年我老人家還蹦躂的動,暫且爲你們管着,你們也該逐漸插手產業上的事,等我百年之後,也可以瞑目了。”
楚晏驚愕的張大了嘴。
雲想容大吃一驚後,漸漸蹙起眉頭。
大廳內沉寂片刻,姑太夫人蘇孟氏第一個起身不依的道:“二哥怎麼能這樣分?孟家的產業,怎麼都分給了外姓之人?”
“就是!”一句話如同石子落入平靜的水面,漣漪粼粼。衆人都七嘴八舌的道:“給了外姓人都不給本家的人,這是什麼分法!”
“我們東府這麼多人,只得一成財產夠做什麼的!”
“二叔此舉未免太不公平。”
“二叔背棄祖宗,把這些產業都交給外姓人,給楚晏還好,好歹他是個男子,能守得住,給了雲姑娘,豈不是都要做她的陪嫁將來成了別人家的!”
……
衆人義憤填膺,東府的大夫人和兩位少奶奶,更是誇張的嚎啕大哭了起來。
孟氏也很驚愕的看着孟方。的確,財產給了卿卿,就等於是她的陪嫁,將來都是別人家的。可孟家富可敵國。雖是得到九成財產的一半,那也足夠如孟家這樣的大家族揮霍三輩子也揮霍不完,如果卿卿有了這筆財產做陪嫁,將來就是用錢買也買得到個高嫁。
孟方負手而立,任由這麼多的人去說。眼神只在楚晏和雲想容身上。
楚晏驚訝之後,便腰背挺直,儼然有傲骨雄風,仿若對經營鉅額的產業頗有信心。
雲想容則是面色平靜,彷彿那麼多的財產給了她,不過是給了她一根尋常簪子似的。她清澈明媚的桃花眼中有睿智光芒,正在觀察大廳中衆人的反應。
孟方含笑順着雲想容的眼神看去,見她眼神在楚尋和東府二老爺孟元智之間不經意的來回,孟方笑意更濃了。
“夠了。”半晌,孟方板起臉,冷冷的睨向庶兄和庶妹全家,道:“孟家這艘大船,我掌舵多年,從未有看錯之時,今日我找了你們來,也只是宣佈結果,並未問你們的意見。你們若不想要,那就不要,你們的那一成也平分成兩份,給我兩個外孫一人一半!”
“二叔!”大老爺焦急的額頭冒汗。
就算是孟家的一成財產,也夠他們東府活幾輩子了。
“我們沒說不要,只是覺得……”
話沒說完,孟方已經坐下,端了茶。
隨從立即上前來送客。
東府的人見撒潑不管用,抗議也無效,都十分的泄氣。
在絕對的強勢面前,他們當真是做什麼都無用啊。
雲想容一直望着一行人走出大廳,才低垂了長睫。
孟方放下茶碗,道:“你們都去吧。卿卿,你跟我來。”
“是。”
雲想容早料到孟方會找她單獨說話,手執紈扇步履輕盈的跟在孟方身後,二人卻不是往書房,而是去了前院西邊的花園。
花園佔地面積甚廣,建造的仿若蘇州園林,引水入園,遍植珍惜花木,彩蝶飛舞,鳥語花香。繞過了堆壘的假山,雲想容隨着孟方走上了一座名爲抱月的白石涼亭。
石亭垂下水粉色薄薄紗帷,微風吹來,紗帷飄舞,與遠處垂柳呼應着,有說不出的美感。且此處不僅是風景美,四周更是空曠的草地,無法藏人偷聽,是個絕佳的說話地點。
雲想容心下肅然,知道事關重大,孟方纔會選在此處。她隱約有不好的預感,外公似乎正在往她身上搬山。
“外公。你爲何要將財產分給我?”雲想容開門見山:“就如同他們說的,你不怕財產分給我了,最後也是成了別人家的?”
雲想容雖然不想嫁人,但這話仍舊不好說出來。
孟方微笑着轉過頭,看着她道:“卿卿,你錯了,其實這財產,我當真是中意你來繼承的。”
“爲何是我?”雲想容修長的柳眉緊緊皺着。
孟方道:“東府那些烏合之衆,無人撐得起門面,產業交給他們,不出二十年就會敗光。給他們一成的產業,也算不虧待他們了。”
“若外公無人可繼,也當都交給晏表哥纔是啊,畢竟他是男子。”
“是。”孟方笑容漸斂,一瞬間像老了幾歲似的“雖然你是女子,可你或許能守住這份家業,說不定還能將家業發展壯大,至少我能保證,我賺來的錢是用在正路上,但是,你表哥卻未必做得到。因爲你姨爹。”
“姨爹?”
“卿卿,你姨爹早在十五年前,就成了錦衣衛的暗探。”
雲想容聞言,倒吸了。涼氣。
楚尋是錦衣衛在民間的暗探,這怎麼可能?
不用孟方解釋,雲想容對錦衣衛的暗探也有所瞭解,這些人不算是真正的錦衣衛,平時也只不過幫錦衣衛探聽民間聲音,有任何異動及時報告即可。有許多暗探,可能一輩子都沒有機會被啓用,就一直做尋常百姓生活下去。
見雲想容似乎是明白了。孟方道:“一年前,錦衣衛的人聯繫了你姨爹,目的是讓他得到孟家的全部家產。”
“錦衣衛的人看中了孟家的財富?”雲想容脫口而出後腦筋飛轉,搖了搖頭喃喃道:“不,我想不光是錢的問題,他們或許是想親自扶植一個興易的首富,將來無論是財力還是其他方面,都更加有用而已。”
“你說的沒錯。”孟方笑着拍拍雲想容的肩膀:“我果然沒看錯你,腦筋轉的夠快。你姨爹也不是早就在圖謀孟家的產業,我發現他有異動,是在一年前。”
“也就是說錦衣衛的人有可能一年前才啓用他?”
“恩。”孟方頷首,面色凝重。
難怪外婆沒什麼大病,她和孃親還是急忙忙的被找回來,雲想容這時候才恍然。
想起方纔有異狀的不只是楚尋,雲想容問:“那東府的二老爺呢?”
“聰明。”孟方道:“纔剛我見你在觀察他們兩個,心裡就已經有了底,你看的不錯,孟元智的確是有問題,他在大半年前,被東廠的人收買了。目的也是爲了孟家的家產。”
雲想容聞言心頭撲通一跳。東廠?這羣人可不是好惹的,他們直接聽命於皇帝,專門做一些特別的見不得光的事,孟府雖然富可敵國,但再怎麼說也只是尋常百姓,東廠的人盯上的東西,他們還有希望全身而退嗎?
“不對。”雲想容想到此處,語速極快的分析道:“現有錦衣衛啓用了姨爹這個暗探,纔有了東廠的人收買東府二老爺?”
孟方捋順着鬍鬚點頭。
“那就是說,東廠的人或許也並不是爲了孟家的財產,他們的目的只是不希望錦衣衛壯大而已。”
孟方早知道雲想容聰明,還有大局觀,可他沒有見過。如今談論起正經事,她舉一反三的能力的確很強。孟方覺得心裡又好受了一些。
“不排除這個可能。”
雲想容到此時,所有事情就都捋順了。笑睨着孟方,抱怨道:“外公,你還真會給我找麻煩啊。你怕你自己再留着這分產業,會叫人給一鍋端了,所以你纔給了我和楚晏一人一半,讓我們與那些人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