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傳宜先一個跑到了牀邊,已是小小少年的模樣了,那長與孟氏越來越像的俊俏面龐上卻有藏不住的驚慌,雙脣翕動,明明是有千言萬語要說的,但看到雲想容高高隆起的腹部和蒼白的臉色,仍舊是閉上嘴沒有開口。
雲博宜拉了下雲傳宜,兩人一同給雲想容行了禮。
一見自家兄弟那般欲言又止的模樣,雲想容就知道出事了,心頭狂跳,詢問的看向孟氏和趙姨奶奶。
玉簪在雲想容身後墊了兩個質地柔軟的大引枕,小心翼翼扶着她側坐着。孟氏和趙姨奶奶這會子已經脫了大氅到了暖炕旁邊。
趙姨奶奶就道:“博哥兒,寶兒,你們先去外頭待會兒,我和你母親有話跟你姐姐說。”
雲博宜猶豫着道:“奶奶,我和九弟都長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是啊奶奶,咱們家的事,好歹別讓我和八哥置身事外吧。”
“你們聽話。”孟氏難得板起臉來。
雲想容道:“英姿,先帶八少爺和九少爺去用早膳。這會子他們定然還沒吃飯呢,還有,預備些點心,母親和奶奶待會兒也要用飯。”
“是。”英姿給行了禮,與玉簪一同帶着雲博宜和雲傳宜退了下去,一人去伺候他們吃飯,另一人守在門邊,以防備人偷聽。
雲想容拉着孟氏的手,道:“孃親,到底怎麼了?”
孟氏眼淚再也忍不住,簌簌如斷線的珠子一般,哽咽道:“你父親失蹤了!”
“什麼?!”雲想容驚愕,拉着趙姨奶奶和孟氏都坐在炕沿,“娘,你先別急着哭,先說明白,我父親失蹤了?那麼大的一個大活人,怎麼會丟了?身邊跟着的人呢?齊鵬飛呢?康學文呢?”
趙姨奶奶也急的抹眼淚,道:“昨兒你父親休沐在家,先是頭晌接了個帖子,說是要出去赴約,奇怪的就在他並沒帶着齊鵬飛和康學文兩個,是自個兒騎馬去的。我們本沒有當做一回事,誰知昨兒晚上都落了鑰的時辰,你父親還沒回來,我和你母親一起等到了半夜,更出乎預料的,是你父親沒回來,也沒有人來給報個信兒,皇上身邊的夏老爺卻急匆匆的來家裡傳皇上口諭,要宣召你父親入宮!”
雲想容聽趙姨奶奶說到此處,忙一擺手打斷了她的話,瀲灩的桃花眼中有複雜情緒閃過,腦子飛快的運轉着。
帖子,獨子一人去赴宴,半夜不歸,皇上身邊的夏輔國就那麼巧的去傳旨宣召,而她在宮裡被人給圍上了……
好像有什麼線索在她腦海中串聯起來,一些不清楚的脈絡也漸漸清晰了。
雲想容拉着孟氏和趙姨奶奶的手,“那夏老爺來宣旨的時候,你們怎麼回的?”
孟氏見雲想容臉色不大好,更加慌亂了,道:“你父親不在,皇上宣召又不敢撒謊,我們又不知道你父親去了哪裡,就說他出去了,不在家。夏老爺問了再三,我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了,他就匆匆回宮了。”
“壞了……”雲想容喃喃道:“皇上定是疑雲家謀逆了。”
“你,你說什麼!”
“傻丫頭,這話可不敢亂講啊!謀逆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你,你……”趙姨奶奶支吾着,到最後卻也知道雲想容說的可能是對的。
永昌侯府和濟安侯府外都多了許多莫名其妙的人監視,皇宮裡,就連雲想容暫居在太后的慈安宮都被侍衛團團圍住了。
孟氏和趙姨奶奶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懷疑與驚懼,他們兩個是雲咸寧最親近的女人,要說他會謀反,不論是趙姨奶奶還是孟氏,都是相信他有這個膽量的!
見孟氏和趙姨奶奶的臉都綠了,雲想容忙道:“你們先不要慌,先將情況說明白,後來呢?你們又是如何入宮的?是皇上派人抓了你們去的?”
“並非如此。”孟氏道:“夏老爺走了以後,我們就覺得不大對,就連夜叫了齊鵬飛和康學文來,一開始他們還不肯透露侯爺的去向,後來咱們將情況說明表白了,齊鵬飛才告訴我,說你父親上午收到的帖子是柔嘉長公主發的。”
“柔嘉長公主!?”雲想容驚愕不已,一個長公主,給大臣下帖子,還是私下相見,且父親還去了,到底怎麼一回事!?總不會是柔嘉長公主看上雲敖英俊外貌和權勢,想招駙馬吧?簡直可笑!
“正是,的確是柔嘉長公主,可是你父親去赴約,根本就沒有回來,夏老爺走後,咱們怎麼都睡不着,就在前廳裡乾等着,可等到早上他還不回來。咱們都慌亂了手腳,齊鵬飛也說長公主無故請侯爺去,他原就覺得蹊蹺的很,莫不是有心人要編造出來的什麼帖子和信物騙侯爺親去的?人好端端的一日一夜不回來,慌亂之下,咱們就趕着大清早的去衙門報了官。”孟氏說到此處,覺得嗓子乾的很,就端了暖炕邊小几上的青花茶杯,也不管冷熱好一通灌。
趙姨奶奶補充道:“報了官後,我和你母親先回府裡等消息,後來沒過多久,宮裡就來了人,將咱們接進宮來了。”
孟氏連連點頭,“連梳妝打扮的時間也不給留,就這麼慌腳雞似的把咱們帶進來了,卿卿,你最是聰明的一個,比娘和你奶奶都有智謀,你快幫着想一想,到底是怎麼回事?!”
雲想容聽了孟氏和趙姨奶奶的話,再加上柔嘉方纔剛被夏輔國帶走--這個時辰還應該是皇上早朝的時間,斷然不可能無故讓一個公主到朝堂上拋頭露面。前後聯繫,雲想容這會子已經將事情的大概理順清楚了。
皇上的確是害怕雲家謀逆纔將慈安宮圍起來,也將雲家看守起來的。
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九成是柔嘉長公主。
她先下帖子,約雲敖私自見面,然後想辦法將雲敖扣押住,皇上在雲敖的身邊定然有探子,只要造成雲敖離開京都的假象,在如此政局不穩的緊要時刻,皇帝必然起疑。
試想,雲家一門雙侯,兩個掌事的都離開了京都,且祖父和沈四是去了遼東那樣敏感的地方平定兵變和民變,如果皇帝懷疑父親也去了遼東呢?皇帝心裡一直想着削藩,又怕雷霆手段叫藩王和勳貴門反感,所以一直在小火慢烹,若真是有一門勳貴藩王事先意識到皇帝的動作,先行反了,那麼她相信大周朝的藩王勳貴門會一同揭竿而起。
爲了各自宗族的利益,有些時候什麼國家大義竟也是顧不得的。
只是她不懂,爲何方纔夏輔國將柔嘉帶走了?
難道是皇上知道了其中細節?
皇上又是如何得知的?除了父親當面與皇帝說明他是被柔嘉的帖子請走的,還有什麼能夠讓皇帝信服,讓柔嘉這會子去太和殿?
唯一的解釋,就是雲敖現在已經安全回來了!
雲想容想到這裡,心也算放下了,至於爲何母親和趙姨奶奶還不知情,在這裡爲了父親的下落焦急,恐怕是他們還沒被告知實情。
“孃親,奶奶,你們不必擔憂,這次只是虛驚一場。斷不會有事的。”雲想容面色平和,又與平日裡的穩重端雅毫無兩樣。
孟氏焦急的道:“你只這樣說,叫爲孃的如何放得下心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孃親不必知道其中細節,只要知道父親定然會安然無恙的回來,咱們家也絕不會有事的就好了。”雲想容安撫的拉着孟氏的手,又道:“你還不相信我嗎。如果真個咱們家有什麼,我好歹也會跟您說清楚的。就算是要謀逆,咱們也要做好隨時逃走的準備啊。可現在咱們什麼都不用做。”
她那輕快的語氣,讓孟氏的心放下了一半,雖然滿腹疑惑,可女兒素來都比她有見識,比她看事兒看的準確。
或許她真的不該多想,咸寧應該不會有事的吧?
此時的太和殿之中,文武大臣東西列立,雲敖拜倒在地,朗聲道:“……臣的確是收到了長公主的帖子,因帖子上說有要緊事相商,又有長公主的信物,臣便信了,按着要求獨子去了廣嶽樓。可是纔剛到了三樓的包間,就被七八個漢子給圍住了。臣雖有兩下拳腳功夫,但自知雙拳難敵四手,反抗必然會遭毒手,就只能隨他們去了,到了今日凌晨,纔有一羣人將臣救了出來,臣覺得蹊蹺,就立即趕着進宮了。”
雲敖說着雙手捧上了帖子和一枚玉佩,“這便是物證。”
小太監接了過來,傳遞給夏輔國,夏輔國又傳給了皇帝。
皇帝看了那信,的確像是長公主的字跡,在看玉佩,卻是長公主小時候先皇御賜的,他們兄弟姊妹人人都有。上頭刻着他們的名諱。
這東西是否是僞造,別人或許會看錯,可皇帝絕不會看錯!
皇帝的目光倏的瞪向站在階下的長公主:“柔嘉。”
堂堂一個長公主,竟然私自邀請大臣出外,還將人給扣押了。此事在文武大臣面前宣揚開,天家的顏面何在?
皇帝此時當真恨不能掐死柔嘉,只覺劉家的老臉都是被劉清宇和柔嘉這樣的逆子逆孫給丟盡的!
“柔嘉,你還有何話說!”
柔嘉此時藏在袖中的手早已因緊張而出透了冷汗。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