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生的眉清目秀,穿了身紅色的交領杭綢道袍,頭髮整齊梳起,顯得精神煥發。他跟婆子要了縛膊,隨便將袖子挽了,又將道袍的下襬往腰帶子上一掖,就扒拉開那些粗使婆子蹲地上擺弄起那些焰火來。
雲想容的手被孟氏牽着,因爲路被擋住了,只能繞行。
月皎撩門簾出來,見了孟氏等人忙行禮,遙遙的迎了過來:“小伯爺,三夫人,六小姐。”
沈奕昀面上淡淡的,頷首還禮。
雲想容則是甜甜的叫了聲:“月皎姐姐。”
孟氏展顏一笑,在纔剛點亮的大紅燈籠映襯下,美不勝收。
這廂的動靜終於驚動了那少年。
少年看過來,在看到孟氏的時候怔愣了一下,小聲嘟囔:“哇塞!”
雲想容奇怪的看過去。
他是誰?
這時,琇瑩和李媽媽撩起了花廳的門簾。老夫人與一名年齡相仿的華貴婦人,在大夫人、二夫人以及幾位小姐和少爺的簇擁下走了出來。
那位婦人身材略胖,穿了身錦緞的對襟褙子,因爲天色暗了,分辨不出顏色,隱約像是松花綠色。她頭上插着金鳳步搖,隨着走動步搖晃動,映照燭火,晶瑩華麗。待到人走近了些,看她五官,倒是與老夫人極爲相似,一看就是血親。
雲想容立即想起來了。老夫人有個胞妹,小了老夫人七八歲,夫婿是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尉遲宏。
正沉思着,就聽老夫人和婦人說話:
“……我也來瞧瞧鳳哥兒預備的怎麼樣了。”
“那孩子,就會混鬧!前兩天說要做個什麼會飛的,叫……叫什麼我給忘了,還把屋子給點了,險些叫他父親吊在房樑上打!還是他爺爺勸着,才讓他去跪了一夜的祠堂。”
“鳳哥兒從小就聰明。”
……
鳳哥兒?難道是尉遲宏的長孫尉遲鳳鳴?
不對啊,她記得前世的時候,姨祖母的長孫尉遲鳳鳴九歲就夭折了。
雲想容再看向尉遲鳳鳴,臉色就有些發白。
“奶奶,你就會取笑我。”尉遲鳳鳴這會子已經跑到了老夫人與段舒窕跟前,不依的道:“那個會飛的,叫熱氣球,說過幾次了奶奶都記不住。”
“是是,鳳哥兒聰明,會做那個‘熱氣球’,不過下次你也仔細些,別想什麼就是什麼,這次是險些燒了書房,下次要是真燒了,看你父親怎麼打你。”段舒窕點孫子的額頭。
尉遲鳳鳴哈哈大笑:“怕什麼,爺爺自會護着我。”隨即又對老夫人道:“姨奶奶,您等會兒看着,我研究出的焰火可是不一樣。”
老夫人笑着頷首,尉遲鳳鳴聰明伶俐,開朗活潑,雖然淘氣了些,可今年才十歲,就做了貢生,還說預備參加三年後的秋闈。她的孫子裡就沒有讀書這樣出色的,她對他可是喜歡的緊。
尉遲鳳鳴又看向雲想容這方,“姨奶奶,這幾位是?”
孟氏忙帶着雲想容上前,和沈奕昀一起給老夫人見了禮。
老夫人身旁的李媽媽就介紹道:“這是三夫人和六小姐,這位是承平伯沈小伯爺。”
段舒窕忙給沈奕昀行禮:“原來是沈小伯爺。”
沈奕昀側身不受他的禮,還禮道:“不敢當。”
尉遲鳳鳴瞅了一眼沈奕昀,又看雲想容,竟然伸出手摸了摸雲想容的頭:“小蘿莉真可愛。”
雲想容根本沒想到他會動手動腳,側臉避開。
段舒窕歉然的道:“這孩子,又瘋起來了,整天胡言亂語不知隨雲的。”
孟氏笑了一下沒說話。
雲想容覺得背脊上汗毛都豎起來了。原本記憶中九歲就該夭折的人,現在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還是個跳脫的性子,還摸了她的頭……難道他跟自己一樣,是重生了,還是有什麼離奇的經歷?
雲想容澄澈的大眼再看向尉遲鳳鳴時,就含着探究。
尉遲鳳鳴愣了一下,越發覺得雲想容可愛的緊,隨後對老夫人和自己的祖母道:“姨奶奶,奶奶,我姨爺爺什麼時候回府?”
老夫人笑道:“侯爺今日有事,怕還要再等等。”
“是嗎,那趕緊點火。”尉遲鳳鳴指揮着粗使婆子:“這是我給姨爺爺的壽禮,讓他看見了豈不是沒驚喜了。”
“這孩子。”段舒窕拉着老夫人的手:“這孩子,自大去年病了一場,變了個人似的,人來瘋的脾氣,姐姐不要笑話纔好。”
“哪裡,我喜歡還來不及,我的孫兒裡頭可沒有十歲就做了貢生的。鳳哥兒這個脾氣哪有不好?我看就好極了,活潑淘氣的孩子都聰明。”
段舒窕笑的合不攏嘴,顯然是極喜歡孫子的。
雲想容眨眼。原來尉遲鳳鳴已經是貢生了,她更加懷疑他的經歷與她相似。
尉遲鳳鳴這廂已經指揮者僕婦將地上五個煙火點燃。
一瞬間,絢爛的淺紫色光芒嘶的一聲竄上天空,炸開成點點星芒。雲想容仰着頭,只見夜幕下繁星點點都做了背景,淺紫色的大朵煙花一個個如同流星飛竄而上,點亮了夜空,也點亮了衆人的臉龐。
她前生今世見過的焰火大多是黃的、紅的和綠的,從沒見過淺紫色的。更沒見過能飛的如此高,綻開的花朵如此漂亮的焰火。
絕美只在一瞬見熄滅,淡淡的紫色,讓她聯想到孃親。
雲想容抿着脣,握緊了孟氏的手。
她絕不要孃親如焰火那般絢爛的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