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想容前世掌管內事,見多了這般小意討好存了上攀心思的人,自然看得出康孫氏的用意。只不過面前這人前世做過太多對自己不起的事,雲想容雖不會因此將今生的她如何,也無法全然對她信任起來。
“康媽媽坐吧。柳月,倒茶來。”雲想容俏臉上掛着溫和客套的微笑。
康孫氏見狀心下寬了許多,行禮道了謝, 在英姿搬來的錦杌貼邊側身坐下,陪笑着道:“知道小姐今日找老奴有事,從纔剛老奴就一直在等前頭的消息呢,約莫着小姐回來了就來。又怕來的晚了耽擱了小姐的要事,違了小姐的吩咐,是老奴的不是。”
誠惶誠恐的模樣,讓雲想容完全無法將面前的人與前世那個時常在邱翦苓跟前給她進讒言穿小鞋的人聯繫起來。
“康媽媽說的哪裡話,你先來,是對我的重視,我歡喜還來不及,哪裡會與你計較這些個。”
一句話,說的康孫氏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臉上笑容擴大了些,神色越加的恭敬了。
雲想容無意與康孫氏多糾纏,便道:“今日一早,我路過二門附近外院的小花園子時,看到明珠一個人在與承平伯說話,承平伯是在看書的,大約明珠年紀小,也沒看出個眉眼高低來,討了個沒趣兒。”
康孫氏聞言心頭一跳,連忙站起身惶恐的道:“是老奴照顧不周。”
雲想容笑着擺了擺如白玉雕琢而成的纖細素手,展顏道:“康媽媽急什麼,我沒有怪罪你的意思。我找你來,只是想與你商議,明珠畢竟年紀小,心思沒有那麼複雜,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厲害,你是侯府的老媽媽了,往後要緊跟着多照顧些。今日虧得是承平伯,與咱們侯府還是有交情的,若是換了別人,身邊再跟個多嘴的奴才,將明珠的事情傳揚開來,可怎麼辦?一則,她也十一了,快到了說親的年紀,二則,濟安侯和永昌侯的臉也都丟不起。邱夫人不在了,我母親事忙,父親將明珠交給我來教導,我就要負起責任來,我雖然關心,卻又不可能整日跟在她身邊。”
康孫氏聽的越發怕了,雲想容對她的客氣,她惶恐,雲明珠做的事情她更惶恐。
原本雲明珠還小,是沒有這個心思的,還是從前她提醒了她一句,讓她去結交恬王世子和二小姐這類的權貴,想不到雲明珠竟然舉一反三有樣學樣,不光是恬王世子她要結交,如今又與承平伯那裡討沒趣去了。若是這事兒張揚開,她做了挑唆主子做這等事,哪裡還有命在?
“是,老奴必定牢記六小姐的教誨。往後會緊跟着七小姐,絕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那就好。”雲想容笑着吩咐英姿讓人去大廚房擡食盒,隨後道:“今日七小姐都做了些什麼?”
康孫氏毫不遲疑的道:“七小姐今兒個一大早就像是在哪處惹了氣,很不高興的模樣,到了下晌老奴勸說不住,她去找了三夫人說,說您苛待於她,請三夫人不要厚此薄彼,不要偏心。不過三夫人忙着,也並沒有聽進去。老奴來這會子,七小姐正在給侯爺寫信。”
“你倒是說的詳細。”
康孫氏不敢擡頭對上雲想容的眼神,別說看着她的眼睛說話,就算這會子在她跟前回話,她都怕雲想容隨意找個錯處就把自己收拾了。別人做不出來,雲想容可是做得出,她的手段這麼多年她看的清清楚楚。
康孫氏滿臉堆笑,諂媚的道:“六小姐問話,老奴哪裡敢有半分隱瞞。”
“你做的很好。”雲想容讚許的點頭,又問了些生活上的瑣事,才端了茶。
康孫氏總算放下了心,雲想容開始啓用自己,這絕對是個好兆頭。不過往後要如何在六小姐和七小姐之間左右逢源,還是要想些辦法。
看着康孫氏的背影離開,柳月不屑的撇嘴道:“我還當她是什麼厲害人物,膽敢背後給主子出主意的,原來也是個這樣沒剛性兒的。說着說着就把主子給賣了,呸!”
雲想容見柳月如此,忍俊不禁道:“就因她是這樣的人,對我纔有用處。她要是跟你們一般嘴巴緊的跟蚌殼一樣,我豈不是要多費多少事?”
柳月一想也是,笑了起來。
柳媽媽端着蓮子燕窩羹進來,道:“不過她這個乳孃做的也太不盡責,不僅主子照顧不好,連起碼的忠誠都做不到,若是我可做不出這樣的事來。”雙手將白瓷描彩蝶穿花的小碗遞給雲想容。
雲想容笑着接過,感慨道,“這世上有多少人能如同咱們這般彼此信任託付的。”
吃了一口燕窩,雲想容彷彿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對了,京都還沒有來信嗎?”
“真是神了。”柳月和柳媽媽對視一眼,“原本想着讓您安生吃完這一碗羹才說的,想不到您自個兒猜到了。今日下午的確有一封信從京都快馬加鞭的送來。”
她能猜不到嗎?她借用了雲敖的名頭才能勞動知縣老爺大架去給沈四施壓,這消息她不說,自然有人或爲了買個好,或者是爲訴苦,總要告訴到雲敖那裡去的。
雲敖如今公事繁忙,不可能親自前來,寫信來斥責一番是必然的。
果然,吃罷了羹,接過柳月遞來的帕子擦了手,從柳媽媽手中拿過信封拆開,拿出裡頭薄薄的一張信紙展開來一看,整封信都是對她的斥責,閨中女子不知安分,亂用父親名頭做這等無厘頭之事,不知輕重……
羅羅嗦嗦一整頁,大有萬一出了什麼大事他是要不理會她的意思。
意料之中,也談不上什麼失望與否,這些年與父親不就是這麼明爭暗鬥其樂無窮的過來?
雲想容笑着收起信,重新放回信封裡遞給柳媽媽收好。
如今柳月和英姿雖然識字了,卻不敢去看主子的信,好奇信中寫的什麼,又不好問。見雲想容臉上笑容如常,絲毫不見一丁點不自在,這才放寬了心。 服侍着雲想容用了晚飯。
次日清早,雲想容去給曹氏和孟氏請安,這讓人到現在還不知楚家到底發生何事,見了雲想容都要問問怎麼一回事,雲想容只說楚家有點事要解決,姨媽要晚些日過來。見雲想容神色如常,並沒有絲毫因爲說謊而緊張的模樣,孟氏和曹氏也放下了心。
離開上房,雲想容就到外院去找孟方,說了百年人蔘的事。
百年人蔘這種東西是有錢都未必買得到的,須得有緣法遇到纔算。孟方雖有的是銀子,如今放出風去,卻沒有尋到傳說中的百年人蔘,況且百年人蔘即便放在他們面前,又要如何分辨是九十九年還是一百零一年?
雲想容也是愁眉不展,她不希望孟玉靜有事。楚晏若是沒有了母親,將來日子會過成如何?雖然他已經二十二歲了。但楚晏捱打,孟玉靜氣昏的事情終歸還是因她而起。
雲想容在外院待了會子,變與英姿和柳月一同走向通往二門的巷子,踩着平整的青石地磚緩緩向前。
正當這時,右前方靠牆站着無聊望天的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人見了他們,立刻笑嘻嘻的湊到了五步之外,行了大禮,道:“雲姑娘,我們伯爺說有事與您商議,請您移駕到小花園子。”
雲想容頷首,道:“柳月先回去吧,我給匡先生交的字也該寫了,你先去預備起來。英姿跟着我去就行了。”
“是。”柳月跟着雲想容久了,自然知道她的用意。
雲想容是去見沈奕昀了,若是有個什麼,好歹也要有人知道她是去了哪裡,柳月便是認證。英姿武功高強,貼身保護着她再好不過。
雲想容跟着那少年走向小花園,笑着問:“你叫什麼?我怎麼沒見過你。”
“回雲姑娘的話,奴才名叫小猴,是伯爺身邊的小廝。”
小猴?名字倒還真的與這小孩相配。
小花園子並不如後頭的大花園那般華麗廣大,此處進了月亮門就是抄手遊廊,遊廊可以通往氣他三個外院的院落,院子中間不過是引了水來,種了一些芙蕖而已。
雲想容纔剛進月亮門,就看到不遠處坐在抄手遊廊扶手平臺上的沈奕昀。
沈奕昀今日穿了身秋香色的羽緞交領直裰,頭上戴着白玉束髮冠,淡雅柔和的顏色,將他的面部輪廓也柔和了,彷彿收斂了鋒芒一般。
他身後站着個人高馬大的少年人,生了長黑臉膛,五官端正,臉龐棱角分明,瞧着就覺得冷冰冰的。這人又是誰?
雲想容突然發現,她雖然知道沈奕昀的底子,卻對他絲毫沒有更深入的瞭解。
思考之時,雲想容已跟着小猴到了沈奕昀面前。
“沈小伯爺。”雲想容微笑行禮。
沈奕昀放下手中的書本,起身動作瀟灑如行雲流水一般的還禮,道:“六小姐。”
“不知你找我來。可是有何要緊事?”如此問着,雲想容已開始在心裡猜測了許多種他突然相邀的原因。
沈奕昀也不拖沓,回頭看了一眼衛崑崙。
衛崑崙立即從身後的平臺拿了個長條的匣子,在雲想容面前打開來,道:“這是我家伯爺珍藏的一株百年人蔘。”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