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喬喬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夢裡,自己那漫長而破碎的一生像泛着雪花點的老電影一樣回放了一遍。
而最後一幕,封一元站在溫暖的光暈裡,回頭對她溫柔一笑。
她急忙向前想要抓住他,卻最終撲了空。
“不要走……不要走……”
恐懼的意識到了什麼,心裡像是被鑿開了一個巨大的洞,在呼啦啦的颳着冰冷的風,她的眼淚落在那裡,幾乎要將自己溺死,卻怎麼樣也灌不滿……
“喬喬,喬喬你醒了!”
“你看得到我嗎?”
“醫生!快去叫醫生……她醒了!”
眼前人頭攢動,眼皮掙扎着,視線也逐漸清晰,易喬喬突然感覺到有人用力的攢緊了自己的手,有涼涼的觸感落到了手心,她費力的轉過視線看了過去。
喬翕紅着眼睛望着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真是奇怪,原來妖怪也有眼淚嗎?易喬喬只覺得新鮮的很,想要笑,卻因爲沒了力氣,也只是扯扯嘴角,抽回了自己的手。
喬翕一愣,嘴脣動了動,卻也擠出了一個有些蒼白的笑容。
“喬喬,你怎麼樣,感覺好點沒有。”
”他呢?“
易喬喬沒有回答他,反而環顧了一下四周的人,餘小刀和孟嫿去叫醫生去了,剩下的孟濡,陳虎,林昧聞言具是眼眶一紅。
他們自然是知道這個“他”問的是誰。
易喬喬盯着孟濡,這裡面只有他的反應最大,臉色白的駭人甚至是在微微顫抖。
“孟濡,封一元他人呢?”
好半天,孟濡才慢慢張開了嘴,易喬喬只覺得腦袋一陣眩暈,剛剛甦醒過來,連反應力也變得無比的遲鈍。
她轉過頭來呆滯的盯着窗外,立冬,桑海已經下起了小雪,萬物凋零蕭索。
窗外的世界被掩埋在一片皚皚白雪之下,昨日的一切遙遠的就像是一場夢。
好半天,她才渾渾噩噩的組織好了孟濡剛剛嘴裡一張一合的話語。
哦,原來是,死了啊……
眼前的少女,神色的平靜的盯着窗外,窗外雪花反射的燈光攏在她的臉上,皮膚白的幾乎透明,看上去竟然還恍惚覺得很安詳的一幅畫面。
這簡直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他們沒有想到易喬喬醒過來後聽到這個消息,竟會是這樣的平靜。
也唯有喬翕獨自站在一旁看着躺在病牀上的她,眼神黯淡無光。
……
孟嫿告訴她,她已經昏睡了十天了,當這家醫院接收救治她的時候,沒有一個醫生覺得她還會活下來,可他們不相信啊,陳虎揪着醫院院長的領子,五大三粗的漢子流着淚破口就大罵:“我一元哥已經走了,那怕喬喬真成了植物人,勞資這輩子也養得起她,你再敢他們廢話,直接跟勞資的拳頭商量吧。”
但生活就是那樣永遠不安着劇情發展,在所有醫生驚訝的目光中她奇蹟般的抗過了危險期,而後又轉醒了過來。
可只有易喬喬心裡知道,她爲什麼還會活下來,這根本就不是什麼奇蹟。
自打她一醒過來,之前一直顧慮她安危狀況的蒼林海着手就將她從郊區一元調到了桑海市最好的醫院。
而雖然請了專業護工,但學生會的幾個人,一有空還是會來輪流陪牀,陪她聊天解悶,讓她沒想到的是,最勤的那個人卻是喬翕。
到了後期的一個月,她每天都要做康復訓練,而不論是什麼時候,喬翕絕對會準時準點來陪她,有時候她累了,他也什麼都不說,只是安安靜靜的在一旁看着她做治療。
眉宇間,含着濃的化不開的擔憂,易喬喬很討厭他這樣看着自己的表情,像是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會倒下一樣,她有那麼弱嗎?
確切來說不止他一個人,幾乎所有的人都會這樣望着她。
就比如林昧這個賢惠的男人,第一次洗手作羹湯竟然是爲了給她補身子,易喬喬感動的啊,拉起小瓷碗就咕嚕咕嚕的喝下去了。
後者看她喝的這麼開心,也忍不住自己試了一小勺,而後狠狠地一皺眉,見了鬼一樣的望着她。
“喬喬,你就不覺得鹹嗎?”
“沒有啊”她笑了笑:“我覺得挺好喝的啊。”
“怎麼可能!”林昧嚇得跳了起來“我可是一不小心撒了大半瓶進去……大半瓶!原以爲多加碗水就好了,可是依然鼾的要命啊!”
他一臉驚悚的望着她:“喬喬,你真的沒事吧?”
“我沒事啊。”易喬喬被他奇怪的表情逗得彎了彎脣,她怎麼會有事呢。
再比如,林昧走後,爲了逗她開心,孟嫿特意買了一本巨厚的笑話合集來講給她聽,唸到一般半自己不中用的笑的在牀上打滾。
她偶然擡頭一看,易喬喬卻依舊是淡淡微笑。
孟嫿一愣,不由得擔憂的望向她:“喬喬你真的沒事吧,你真的很奇怪啊。”
她瞬間眼眶一紅,一把拉住她的手:“喬喬,你別這樣,哭出來吧,你哭出來就好了,一元哥走的時候,我也是這樣很難過的,可是憋在心裡纔會很傷身的啊……”
易喬喬反扣她的手緩緩搖頭。
後來蒼林海託人從海外空運了一大批零食餘小刀興致勃勃的指揮着陳虎搬到十幾層樓高的病房裡,一邊往她手裡塞。
易喬喬低頭望了望手裡的,包裝精美的什麼歌梵帝金裝巧克力,美荻斯干果,lu露怡巧克力曲奇餅乾等等,她撕了一袋就不停往嘴裡塞。
餘小刀見狀,雙手合攏像哄小孩子一樣眉眼彎彎。
“哇,喬喬今天吃的可真多,看來馬上就能出院了呢。”
她不知道其實她只是不好駁校長的面子罷了。
眉頭一皺,她摸了摸嘴角開玩笑道:“可能是迴光返照吧。”
後者笑容瞬間一僵。
易喬喬低着頭,捏着手裡的零食,爲什麼有些人說吃甜的東西會感到幸福,可她明明覺得嘴裡的味道甜膩的讓人想吐。
這一天,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易喬喬望着眼前很久不見的封遇和一個穿着筆挺的西裝,五十歲左右眉宇怔鬆的中年男人,她一愣。
封齊說,他只是想來看看他兒子拼了命也要救下的人。
這也是易喬喬第一次直面的聽一個父親用平和的略帶哽咽的聲音來講他那個叛逆,嘴上總和他死犟,可其實沒有人比他更在意自己這個老爸的兒子。
他說,那場爆炸後,她被彈開了十幾米遠,而救援隊到達搜救之時封一元卻早已屍骨無存。
望着這個堅強的父親,易喬喬心裡卻很明白,封一元很小的時候就被母親拋棄,而封齊爲他終身未娶。
這世界上最悲哀的,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整個過程裡,易喬喬也沒說幾句話,因爲她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告訴他們封一元是因爲自己才死的嗎?告訴他們其實她真的非常非常厭惡這個活着的自己嗎……她佔用的生命可是本屬於封一元的人生啊。
兩人慰問完也就告辭了。
易喬喬蜷縮在病牀上低頭髮着呆,耳畔窸窣,一擡眼,卻是忘了拿公文包的封齊半路又折了回來。
“喬喬……”
走到門口的封齊突然回頭出聲喚她,易喬喬回神被他熟稔的稱呼弄得有些緊張。
“其實,你就是我兒子的女朋友吧。”他慈愛的望着她。
卻忽然眼含悲愴,像是透過她看到了某個人。
“好孩子,要是一元還在該多好啊,他曾經在電話裡說過,會給我帶個兒媳婦回來的。”
易喬喬的身軀猛然一顫。
——借屍還魂篇完